第二次

第一章：

「咔嚓……轟——」

黑沉沉的夜裏，白光乍現，宛若一頭宇宙巨獸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瞬間吞沒整個世界，。

「啊！」唐小白驚呼一聲，由夢中驚醒過來。

「嘩啦啦……」窗外寂靜的夜色，遽然熱鬧了起來，暴雨傾盆直下，嘭嘭咚咚，叮鈴哐啷的，恨不得砸碎世間的一切。。

原來不是做夢！

唐小白微微鬆了口氣。太過困頓的意識在雷雨的交響樂中，瞬間被帶入了似夢非夢的世界。他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是他高考結束，估完分，填寫了第一志願，正悠閑在家睡大覺的第一天。

那天父親一大早出去吹牛，母親在家洗著前一天換下的衣服。

那天他同樣做了一個被雷劈的夢。

——黑洞洞的天空，漫天的雷光，忽然的天上的萬道雷光就跟說好了似的一起往他身上劈來。

太嚇人了，嚇得他瞬間就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作為唯物主義的堅決擁護者，唐小白雖然不是完美好人，但除了佔用他姐上學的機會，就是平時幫母親殺雞，其他好像也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被雷劈這種事兒會發生在他身上？

作為敏感，但實際依舊還是神經粗放的青年人，唐小白當時並未將那個夢境當成一會兒事，畢竟只是一個夢。

只是，沒等他起床。一切都變了，且變得面目全非。也讓他深刻的記住了這個『奇怪』的夢。

那天——

他輟學三年的姐姐拖着幾個大行李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雙胞胎兄弟。對方是怎麼說的來着——。

「……這個就是姐姐說的那個用來填補我們空缺的？看着就一臉斯文敗類樣兒，怕是心機很深吧？」

「是啊。」

是啊？為什麼是『是啊？』夢中身臨其境的唐小白只覺得再次心臟狠狠一抽，一根鋒利又堅硬的鋼針狠狠地扎了他的心裏。

「……唐小白，謝謝你，你永遠是我弟弟。」姐姐疏離又冷漠的聲音。

唐小白：……

那個他曾經以為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那個在父親賭博輸光了家產，為了讓他能夠繼續讀書，早早輟學打工的好姐姐，在說這句話時是如此的冷漠和疏離，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虛偽的簡直就是把他推向萬丈深淵的最後一把。

唐小白每每回憶，心臟就要狠狠的痛一次。他好多次告訴自己，他不需要對方的可憐，同情，對方也不配當他的姐姐。

畢竟曾經——

曾經，他那麼努力的省吃儉用，只為給對方買一件裙子，對於她的冷漠，愚蠢的理解為是對方在無聲的抗爭生活，抗爭愛好賭博的父親，懦弱的母親，並非是針對他。

可，可明明就是針對他啊！

他為什麼那麼蠢？

那個驕傲，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女孩，根本從來沒有接受過他，對方的離開也只是不想看到他。因為他的存在，代替了她的弟弟們。

她，憎恨他啊！

……

畫面再一轉，他的養父慌裏慌張的回來了，還沒進屋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喊著——

「兒啊，兒啊，我的兒子們回來了嗎？真的是我的兒子們回來了嗎？」

那是唐小白第一次見到如此真情流露的父親，曾經就算姐姐輟學打工，就算他努力的成為全校第一名，對方也緊緊是淡淡一笑。

回憶起來的時候，是那麼勉強和……嫉妒。

「……小暉，小昊，你們終於回來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

「……你們別介意。那時候也是沒辦法，你們奶奶把你們弄丟了，你們媽媽天天哭，天天跟我鬧，正好小白病了沒人照顧，我們就接過來了。」

「小白，別哭，是媽，不，是朵朵阿姨對不起你……。」唐小白清楚的記得，生性懦弱的養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親生兒子才回來不到半個小時。

也是這句話讓當時還茫然又不敢置信的唐小白瞬間認清，自己真的和對方不是一家人。

他甚至恍惚的想起，班上誰說過——越是柔弱的人，傷人的時候，越是如尖刀，越是刻骨銘心，原來，是真的！

那個每每看到他，都笑的溫柔且甜蜜的女人並不愛他。

可是——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啊？就算他不是親生的，可你們的親生兒子，也才剛剛到家啊，還沒一天，還沒一個小時，你們怎麼能如此冷漠又迫不及待的想讓他離開？難道這些年的關心都是假的嗎？

那一天，為了迎接雙胞胎兒子的歸來，養母買了很多菜，看那滿桌子豐盛菜肴，真得一點不像是一個因為賭博，貧困到家徒四壁的貧困家庭可以置辦的。

至少，唐小白在這個家就從來沒吃到過。

那一天一直不喜歡登門的兩個舅舅也來了，

吃飯的時候，大舅喝了兩杯酒就放下了筷子。小舅坐在那邊不吃也不喝。

「……那就這樣吧，我們把小坤帶走了。」吃完飯大舅冷漠的說。小舅緊緊的牽着唐小白的手。那力道，那暗自咬牙切齒的模樣，唐小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也是唐小白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舅，和每次見不慣他養父又對他十分喜愛的小舅，其實是這麼在乎他。

「大哥，這麼快……」養母一臉的尷尬。

養父搓搓手，假惺惺的笑道：「大哥，你看，要不再讓小白再住兩天。這麼急着把人弄走，弄的好像我們多冷血似的，我們好歹也養了他一場。」

「別特么假惺惺的。」小舅咬牙切齒的說。

大舅冷笑：「滿打滿算也不過六年，怎麼，你現在親兒子都回來了，兩個還不夠給你養老，還想我們小白給你養老送終怎麼的？要是這樣，可以，你們這房子也別給我住了，順便再把你這些年花出的錢還回來，那可都是唐大師家的錢，而不是你唐兵家的錢。」

「這，這……」

「當初說好的。」大舅面色陰沉，「今日我就再重複一遍，也好讓你們家幾個以及小白知道。當初小白髮燒沒了記憶，正好趕上雙胞胎因為他奶奶打牌丟失那事兒，你們大姐二姐可憐妹子，這才跟大隊的商量，把孩子交給你們養。

但當初也說好了，不辦領養證件，小白的監護人始終歸我們雲棲村大隊部，要是你們找到自己的孩子，我們就把小白帶走。你們養孩子，唐大師家的錢就讓你們用着，一邊算是補償你們養孩子的幸苦，一邊也算是彌補你們傷子之痛。

呵呵，你們夫妻倆倒是好啊，給我敞開了來。揮霍了六年，生生把唐老爺子給孫子留的兩百萬助學金都揮霍的差不多了……。」

「大哥，你跟他們廢話那麼幹什麼？你瞅瞅人家一家五口那無動於衷的臉。除了演戲，除了裝可憐他們根本就沒有良心可言。影帝影后都沒他們能演。一邊揮霍著唐老爺子的錢，一邊要小白寒暑假去給別人做席面湊生活費。怕是以後還會拿養育之恩說事兒吧？」

「哪兒，哪兒啊！」唐父尷尬，「我對小白也好的很啊！這八年，我是真把他當我親兒子了。去做席面，那是小白自己要去的。」

「是啊，特么拿用人家的生活費，吃喝賭！然後讓小白自己勤工儉學養自己。唐兵，我就問問你特么一年有幾天在家？小白到你家就上初中，上學就住校，誰特么都像你這樣養孩子，還有錢拿？誰特么都願意。

好了，老子不想再跟你廢話，你們一家今日的表現我也看到了，就特么沒一個好的。就不要給我來假惺惺的那一套了。既然你們親兒子找回來了，小白我們就領走了。以後你們也別來招惹小白。否則別怪我雲懷學不客氣。尤其是你唐兵，老子早就想揍你了。你特么就不是個東西。」小舅陰沉沉的低吼。

「給，給小白撿，撿幾件衣服吧……。」養母道。

本來已經背過身的大舅猛地轉身看向自己的妹妹，雙眼犯黑，面色暴怒道：「雲朵我告訴你，十年之內，別給老子登門。有事也別上老子的門，否則別怪我這個做哥哥的喚狗子咬你。」

養母瞬間雙眼通紅，眼淚要掉不掉。

小舅膩歪的不行，一把拉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這一家就沒一個好東西。明兒就把他們的帳結了，多拿的，全部給老子吐出來。」

……

「咔嚓……轟隆隆——」

一道串天雷降臨，震動天地，震撼進人心底，也將唐小白徹底從夢中驚醒。

「卧槽，這雨來得也太特么是時候了，明天軍訓都結束了，他來了！」寢室里響起一陣鬱悶的抱怨。

唐小白沒有說話，他拉了拉被單獃獃的看着不斷有閃電閃過的窗戶。

腦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剛剛被雷劈的夢境不是巧合，那麼這一次他又會怎麼樣？

他現在除了唐家老宅已經一無所有了，這一次他還能失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