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夭折

第52章 夭折

第52章夭折

福臨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急問皇后:「此話怎講?賢妃從懷胎起就有太醫請脈,早產也是因為她身子虛,有何可疑?」

「早產?」淑惠妃在一旁接上了話,「皇上,早產可都是磕了碰了才會早產的。賢妃一直在宮裏養胎,又有隨從一直在旁邊護著,怎麼會早產?」

福臨有些煩躁地擺擺手,「莫要胡說了,她一直都在宮裏能有什麼可疑?」

淑惠妃漫不經心的說道:「她在宮裏,旁的人可以進宮啊。再說了,著賢妃偷着出宮可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

福臨眉頭一皺,「是朕有許她出宮探親的,這樣的話你們以後不要說了。」

淑惠妃不滿的繼續說道:「可是皇上,宮裏面的下人好幾次都看見賢妃與康親王私下往來……」

「夠了,」福臨瞪了她一眼,「這樣的話,朕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皇后和淑惠妃在皇上面前的一言一行和那惡毒的詆毀,很快就被靈兒打聽到了,一言不差的傳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當時聽了大吃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這真是要人命的造謠。一旦皇上信以為真,自己還不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躺在床上,我徹夜難眠,感覺自己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挑戰。

第二天起來,我在靈兒耳邊說了一番,靈兒沖我點了點頭,就跑出去了。我抱起孩子,坐在窗邊。

靈兒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御書房。門外的太監報告福利,「皇上,永壽宮的靈兒說有急事稟告皇上。」

「什麼急事?」福臨連忙問道,這幾天他心情一直很不好。皇后和淑惠妃一有機會就在自己面前開始說賢妃的壞話,也不知道為什麼,皇后怎麼就一直看賢妃不順眼。

「她人跑得氣喘噓噓的,滿臉通紅,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讓她進來。」

靈兒進門就趴在地上,嘭嘭地磕頭,不停的說:「皇上救命啊,求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珠兒她怎麼了?」福臨站起來,緊張地問。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一進去就看到娘娘抱着小阿哥哭,不停的說自己不想活了。」

「這是出什麼事了?」福臨也慌了神,慌忙往外走,邊走邊問靈兒。

「奴婢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事情,只是見娘娘不停的哭,又說要尋死,就怕出事,所以就來稟告皇上了。」

等福臨到了永壽宮,聽到裏面傳來嚶嚶的哭聲,福臨三步並兩步地趕過去,只見我兩隻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懷裏緊緊的抱着小阿哥,不停的說:「我苦命的孩子啊,人們容不下你,娘乾脆就陪你一起去了。」

福臨扶着我的肩膀:「這是怎麼了?快起來,你還在月子裏呢。」

我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無限幽怨地看着福臨。那長長的睫毛濕濕地,面頰上佈滿了淚痕,幾滴碩大的淚珠,一直滾落到蒼白的嘴唇邊,嘴角微微顫慄著。

「皇上!」我把頭靠在福臨的肩上,失聲痛苦起來。

福臨也急了,不停的問我:「你這是到底怎麼了?」

「皇上,臣妾冤啊,太冤枉了。」

「出什麼事情了?」福臨拿過靈兒遞來的帕子,給我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有人嫉妒臣妾為皇上誕下小阿哥,就給臣妾造謠,想把臣妾往死路上逼。」

「造謠?造什麼謠?」福臨不解的看着我。

「有人說小阿哥不是皇上的孩子,還說臣妾和康親王私通。就這一句話,讓臣妾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我一邊哭訴著,一邊摸着眼淚。

「她們只是覺得你早產的有些蹊蹺而已。」福臨毫不在乎的說道,看着我和孩子臉上滿是擔憂。

「臣妾懷孕的時候就胎兒不穩,太醫天天守在我著永壽宮,為了保住胎兒,臣妾每天喝葯幾乎和吃飯一樣。她們怎麼能這樣誹謗臣妾呢。」

「朕又沒有相信她們的話,你又何必在意呢。」

「這宮裏都傳的沸沸揚揚的了,三人成虎,只怕用不了些許時日,皇上也要懷疑珠兒了。」我賭氣般的扭過身子,背對着他,「臣妾知道,她們還說臣妾和康親王有染。可是臣妾和康親王不過只是幾面之緣,而康親王前些日子又看上了靈兒,所以私下裏才來玩的密切了些。原本清清白白的事情,可是到了有心人的嘴裏,全成了臣妾罪過了。」

「別生氣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變不成真的,真的也變不成假的。朕當然是相信你的。」福臨把我懷裏的孩子抱了起來,把孩子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手從嘴裏抽了出來,使勁的在他臉上親了親。

「你看你,都是當了額娘的人了。還哭成這個樣子,小心以後孩子笑話你。」孩子的小手忽然緊緊的抓住了福臨的衣襟,手上的口水全部蹭到了福臨的衣服上。

我深知福臨素來喜愛趕緊,連忙想把孩子抱過來。福臨沖我擺擺手,「無妨。」

福臨抱着小阿哥哄了一會兒,見小阿哥有些困了,便讓奶媽抱了下去。他看了看我紅腫的雙眼,「朕現在是一見到皇后就頭疼,以前朕一直覺得她大方得體,怎麼現在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心胸狹窄,胡亂造謠。」

「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原本想着只要臣妾一心對皇后姐姐好,以德報怨,總有一天皇后姐姐會接納臣妾的。臣妾覺得一大家子人,都和和睦睦的該有多好啊。可是皇後娘娘總是看臣妾不順眼,根本不給臣妾這個面子。哎,做人真難啊。」

「朕為了你們可費了不少精力,可是你們之間卻越來越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皇上,您不了解女人的心事。皇后本來就對臣妾有意見,而且至今未曾生育。現在臣妾產下小阿哥,皇后的心裏肯定不是滋味。只怕以後臣妾的日子越發的艱難了。」說完我又有些傷感,用帕子擦拭着眼角。

「朕知道,可是她畢竟是皇后,一國之母。前段時間朕想廢話,朝中大臣和老佛爺都不同意。你以後凡是小心些,如果出了什麼事,叫人來通知朕,朕會護着你的。」福臨手扶著頭,嘆息著說。「朕也真是失敗,連朕心愛之人都保護不了。」

「皇上不要難過,臣妾以後會小心的,只要皇上懂的臣妾的心,臣妾就心滿意足了。」我依偎在福臨的懷裏,輕輕摩挲着他的胸脯。

「還是你懂的朕的心啊,若是沒有你,朕可該怎麼辦啊。」

小阿哥自從出生身子虛弱,就不停的生病。半夜就發起高燒來,額頭燒的燙手。我急得不停的流淚,跪坐在小阿哥的床邊握住他滾燙的小手,不停的祈禱。

忙碌了大半夜后,小阿哥的溫度終於漸漸的退了下去。我看着孩子可愛的睡態,他彷彿夢到了什麼,鼻翼微張,小嘴咧動了一下,居然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春寒蓼蕭,我像往常一樣,用過早膳后,太陽就老高了,天開始暖和和的了。我拿着一雙親手做的虎頭小棉鞋,如往常一樣,輕快地來到了嬰兒室。

嬰兒室沒有人,我徑直走了進去,小阿哥一個人不哭不鬧,正有滋有味地吮吸着手指頭。我抱起小阿哥,把虎頭鞋給他試了試。穿在腳上,大小正合適。看自己費了一天工夫做的虎頭小鞋,穿在了小阿哥的腳上,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我抱起孩子,往上舉了舉,小阿哥居然開始格格地笑了起來。我抱着他玩了一會兒,彼此都玩的挺高興。

這時候奶媽進來了,笑着對我說:「小阿哥這是開始認人了,小阿哥這是知道您是他的額娘了,瞧著笑的,多喜人啊!」

玩了一會兒,小阿哥開始用小拳頭揉着眼睛,奶媽連忙過來要抱他,「娘娘您把小阿哥給奴婢吧,小阿哥這是困了。」

我沖她搖搖頭,把孩子放倒在臂彎,腳步轉着圈子,輕輕地抖動着胳膊,嘴裏哼著小曲兒,開始哄他睡覺。

奶媽連忙招招手,把旁邊伺候的宮女叫出門外,讓她們在門外候着,不要影響我哄孩子睡覺。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阿哥就沉沉的睡了去,我輕手輕腳地把孩子放到了小床上,輕輕地蓋上了被子,還吻了他一下。這才離開了嬰兒室,對奶媽說:「本宮走了,你要好好地照顧小阿哥。」

「是,娘娘。」奶媽答應着,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到了殿門口。

回到永壽宮,我又開始給小阿哥做衣服,孩子長的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子。

「皇上駕到——!」門口傳來一聲悠長的吆喝。

宮女和太監紛紛急忙從各處趕來跪在大廳里迎候皇上,福臨大步地走進來,問:「午膳準備好了嗎?」

「回皇上,馬上可以傳膳。」

「賢妃呢?」

「剛從小阿哥那裏回來,現在正在內廳呢。」

「好,朕先去看看小阿哥。」

我輕盈地走過來,攙著福臨的胳膊,親切而溫情的問:「皇上,您來的這麼快,奏章已經批完了?」

「恩!朕想着你和小阿哥,就趕快把奏章都批好了。」福臨轉而又摸摸我的臉,「也不知,朕的小阿哥醒了沒有?」

「臣妾出來的時候小阿哥剛剛入睡,想必還沒有醒呢。」兩個人邊說話,邊往裏間走。

「您看,臣妾都說了吧,還再睡着呢,小傢伙可是真能睡啊。」我笑眯眯地,輕輕的揭開了被子,用手摸了摸他胖乎乎的小臉。

「啊——!」我大驚失色,撲了上去,把孩子抱在懷裏,孩子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全身冰涼。

「我的孩子啊——!」我伸著脖子,一聲慘嚎,失聲斷氣地開始空哭……「皇上,臣妾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啊。」

「怎麼了?」福臨也慌了神,報過去細看孩子,可憐的孩子已經死了。福臨猛然像一頭獅子一樣,衝上去,一腳把奶媽踢到,怒吼著:「你們是怎麼看孩子的!」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奶媽翻身爬起來,磕頭如搗蒜,「娘娘剛才哄小阿哥睡著了以後,奴婢一直在旁邊看着,一步都沒有離開啊。」

「傳——太——醫!」福臨一字一句地說着,臉都氣歪了。這時奶媽又轉向我,跪倒在我的跟前,用巴掌乒乒乓乓地抽著自己的臉,痛不欲生地哭訴著:「賢妃娘娘啊……都是奴婢失職啊……奴婢沒有……沒有看好小阿哥!」

我在福臨的懷裏痛哭,渾身就像害熱病一樣,全身都在顫抖,一副痛不欲生,孤苦無助的樣子……

我有撲到了孩子的身上:「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可憐哪……額娘的寶貝啊……你怎麼就丟下額娘……就這樣走了。」哭一聲,訴一句,哭一聲,訴一句,哭得昏天暗地,幾乎岔了氣。福臨忙上前,一邊傷心地抹淚,一邊給我理胸順氣,口裏還不停地勸慰著。

「皇上……」我抱住福臨,哀哀地叫着,「皇上,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朕一定會查清楚。」福臨嘴裏不停地念叨,「朕一定會查清楚,朕不會讓朕的兒子死的不明不白……」

「回皇上張太醫、孫太醫、王太醫都來了,在殿外候着呢。」守門的太監低聲說道。

「還不趕快給朕滾進來。」福臨怒吼。

對於突然的傳召,幾個太醫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加快了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剛要行禮,就被福臨的怒罵聲打斷了:「還不趕快給朕滾過來,這群沒用的東西。」

太醫們看到眼前的場景,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小阿哥出事了。當幾個人看到小阿哥這副樣子的時候,心裏面都提到了嗓子眼。小阿哥自從出生就是他們幾人診治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只怕自己的腦袋也要不保了。

太醫在小阿哥的身上四下摸了摸,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額頭上都被嚇出了冷汗。三個人全部跪在了皇上腳下,額頭伏地,「臣罪該萬死!」

「你們給我說清楚——!」福臨咬牙切齒,一步步逼過來,手指顫抖地指著太醫,「小阿哥前段時間不是一直很好嗎?怎麼會突然夭折?」

「回皇上,小阿哥原本就因為早產身體弱,再加上娘娘當年體寒,導致小阿哥先天不足,臣初步判斷小阿哥是因為反覆高燒,導致肺氣不足而夭折的。」

「肺氣不足?現在知道是肺氣不足了,你們先前都幹什麼去了?」福臨大聲吼叫着,「全部給朕拖出去砍了。」

太醫們一起跪向還在哭泣著的我,求情的目光看着我,一齊叫道:「娘娘開恩啊,娘娘開恩啊!」

我擦了擦眼淚,睜著紅腫的眼睛,對福臨說:「皇上,就饒了他們吧。小阿哥自從生下來就一直生病,這樣也好,不用再受罪了。您就當是給小阿哥積福吧。」

福臨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還不快滾。」

太醫連忙退下,「謝賢妃娘娘,謝皇上不殺之恩。」

福臨想要把我扶起,我搖了搖頭,「皇上,您就讓臣妾再陪陪小阿哥吧,小阿哥從出生只陪了臣妾四個月,就讓臣妾再和小阿哥多待一會吧。」

「你也要注意身體啊,朕……哎!」福臨說完,一手揉着頭皮,就轉身離開了。

嬰兒室里空蕩蕩的,顯得格外的荒涼和凄楚。儘管空氣中還殘留着嬰兒的奶香味,在我的耳畔還回想起小阿哥天真快樂的格格笑聲。但是我卻知道,小阿哥將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的心,他的肉,他的血,他的骨頭,他的一切一切,都將化為塵土。他幼小的腦袋,甚至還弄不清楚,他是怎樣的生,怎樣的死。他甚至都沒有學會叫額娘和阿瑪。

「娘娘。」靈兒帶着淚痕,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娘娘別在傷心了,喝杯熱水潤潤嗓子吧。」

「靈兒。」我現在感覺自己疲憊不堪,無力地擺擺手說:「你說我是不是作惡太多,老天爺開始報復我了?」

「娘娘您不要亂想,小阿哥不足月便降生,一向體弱多病,御醫也曾大膽預測他恐怕活不過一歲。小阿哥從出生便開始喝葯,如今早去了,未曾不是解脫……」靈兒低眉望着我,謹慎地說道。

我悵惘一笑,「也對,我只希望他能早些投生到一戶好人家,再也不要來到皇家了……」

幾日後,福臨為小阿哥追封為宗室12等爵中的頭等,稱「和碩榮親王」。病在黃花山下,專修一處園陵,派人供祭巡護,並且在地宮放了題寫着「和碩榮親王朕第一子也」的墓碑。

靈兒知道這個消息后,滿臉淚痕的對我說:「娘娘,您看,皇上原本是想讓小阿哥繼承皇位的。」

我面無表情看着這份詔書,即使有尊貴的爵位又如何,小阿哥的離去讓我覺得萬念俱灰。彷彿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我留念的東西,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活着。

「靈兒,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躺在內寢,靈兒離開之後,我命所有在內寢的宮女們退出。我拉開床櫃的抽屜,取出一把匕首,慢慢地將刀鞘拉下。

我凝看着匕首的鋒芒,我思量著以這把匕首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時死去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小阿哥也不會孤獨的一個人在路上。

於是,我將匕首攤向自己的胸口——男子們用劍自刎,用匕首切腹,至於女人,很少用兵器自殺。不過,用匕首切腹,又需要巨大的力量,我有些遲疑,手中的動作有些停滯。

於是,我的思緒在一瞬間開始遊盪起來。我想到了福臨,想到了靈兒,想到了阿瑪,額娘……

我嘆了口氣,慢慢地將匕首又插入刀鞘中。

我即使要死,也要在死前安排好一些事情。

張銘越來到永壽宮后,我看門見山的問道:「如果靈兒跟着你,你能保證一直對靈兒好嗎?」

他很顯然被我這麼突然一問怔住了,但是馬上跪了下來,「靈兒姑娘生性單純,為人善良。臣保證一心一意對待靈兒姑娘,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好,今天我就送靈兒出宮,以後你們有多遠走多遠。世界上再也沒有靈兒這個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銘越不解的看着我,賜一個宮女給官員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為什麼還非要帶着靈兒遠走高飛呢?

「靈兒知道我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以後有人想害我,第一個要找的人便是靈兒。」我看了看他,「如果你放不下你的高官厚祿,那今天這事就當我從來沒有說過。」

張銘越稍有猶豫,可是依然說道:「臣是孤兒,無家世所拖,功名利祿本就是浮雲。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一個叫靈兒的姑娘,也再也沒有張銘越。」

「好,明日午時,我把靈兒藏到出宮的水車裏,你在西直門接應她。切記不可告訴她真相,有多遠走多遠。」說完我又拿出先前準備好的一些銀兩,「這個算是我給靈兒準備的一些嫁妝,等到你們安定下來后,給我……算了,以後你們就當從來不認識我這個人吧。」

張銘越捧過包袱,「娘娘的大恩大德,銘越永世不忘。」

「不是恩,這事我欠靈兒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從柜子裏拿出一件中衣,「你看看,這件衣服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張銘越用手摸了摸,又放在鼻子底下仔細聞了聞,皺着眉頭說:「雖說是用花香熏過,可是裏面卻又有另一種香味。」他把衣服放在陽光下仔細看了看,「香味酷似麝香,但有不識熏烤染上的味。臣在早年間聽說過,有人用麝香餵養蠶,最後吐出的蠶絲都淡淡的透露著麝香的香味。以前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喜歡穿這樣的衣服,後來因為常聞麝香會不孕,漸漸的也就沒有人用麝香喂蠶了。」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件衣服,「好了,你出去吧,記得明天的事情。」

難怪我一直胎兒不穩,難怪我會早產,原來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第二天,我把靈兒叫到了跟前,「你去出宮幫我辦一件事情,去找張銘越弄一些稀有的藥材進來。」

「娘娘,什麼藥材宮裏沒有啊?」

「有些藥材在宮裏是不讓妃子用的,我得趕快把我的身子調理好,要是皇上喜新厭舊了,我可就真是永無翻身之日了。」

靈兒認真的點點頭,「那您把出宮腰牌給我吧,我肯定完成。」

我搖搖頭,「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出宮,我已經安排好了,把你藏在出宮的水車裏。出宮后張太醫會接應你的,到時候你就聽他的安排就行了。」我看着靈兒的眼睛,認真的對她說:「記住,一切都要聽張太醫的指示,不得違背。」

「靈兒記住了,出了宮,全聽張太醫的。」

我一把摟住靈兒,眼裏的淚水幾欲落下,「靈兒,出宮后要好好照顧自己。」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弄的好像靈兒不回來了似的。」

我鬆開靈兒,「好了,時候也快到了,你去找小寧子,我都已經打點好了。」

靈兒走後,我立馬換了衣服,獨自走向了坤寧宮。

坤寧宮裏,皇太后正在假寐。我行過禮后,直接拿出了那件中衣。「老佛爺,難道您不想說些什麼嗎?」

「果然是皇上喜歡的人,就是聰明啊,這麼快就都知道了。」皇太后滿意的沖我點了點頭。

我嗤笑一聲:「珠兒何德何能啊,盡然勞煩老佛爺為了珠兒,特意飼養一批蠶。」

「你也莫要怪我心狠手辣,若是有旁的法子我也不會選這個,只是你這個孩子留不得。」太后嘆了口氣,「你已經是獨寵後宮了,若生的是個小格格也就罷了,可是偏偏是個阿哥。你也知道,咱們大清是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次。你是貴妃,照理說你的孩子就應該是大清的太子。可是你也知道,咱大清朝一直都是與蒙古結姻,你的孩子若是當了太子,那皇上豈不是又要廢后了?」

我沒有說話,太後繼續說道:「先前皇上幾次三番的要廢后,想要立你為後。可是這蒙古人怎麼會答應?若是沒了蒙古的幫助,這塞外誰來守着?還有誰能壓制住蒙古人?現在不只是朝堂上要重用一些蒙古人,就連後宮也不能例外。」

「這麼說來,臣妾豈不是非死不可了?」我看向太后,跪了下來,「那就請老佛爺賜葯吧。」

「哀家知道,是我們姑侄倆對不起你,可是大清朝是愛新覺羅家幾代人打下的家業,不能讓你一個女人給毀了啊。」皇太後有些慚愧的看着我,「你回去吧,只要以後皇上能平分恩澤,不在獨寵,你……你就安心在永壽宮住着吧。」

著算是變相的保證嗎?只要皇上不再寵我了,我就能平安的活着。死亡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了,它對於我來說就是解脫,讓我離開這個窒息的高牆,離開這座人吃人的大院。

回到永壽宮后,我就一病不起。時睡時醒,福臨幾次想要來看我,都被皇太后以各種理由牽絆住了。

我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皮——嫉妒和仇恨,此刻全從我的腦海中消失。貞妃坐在我旁邊,仔細的餵了我幾口茶。

「貞兒,你今年幾歲了?」

「姐姐,妹妹今年十九了。」

「哦,對了,我比你大兩歲,我糊塗的都忘了。」

「貞兒,」我似是集中生命的殘剩力量說出,「姐姐恐怕是不行了,以後在這宮裏,你就要靠自己了。記住千萬不要和皇后爭,她是皇后,我們斗不她的。」

貞妃為我撫著胸口,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要能平平淡淡的在宮裏活着就行了,千萬不要弄成我這個樣子。」我舒了一口氣,沉重地說,「我害人害己,還連累了自己的孩子,鬥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像個跳樑小丑一樣,讓人家看笑話……」

「姐姐,您歇歇吧——」

我看了貞妃一眼,合上眼皮,徐徐說出:「真的,恐怕我不久於人世了!」

太醫每次診段完,都很惋惜的看着我,在我幾次要求下,太醫才戰戰兢兢的說道:「娘娘原本身子就弱,再加上早產後沒有好好調理,小阿哥夭折后又過度悲痛。現在這身子這怕是……」

「還能活多久。」

「若是調理的好,四五年有餘,若是調理的不當,只怕……」

「本宮明白了,退下吧。」

我原本就是一心求死,太醫開的葯我也不喝,只有福臨來的那幾次我被強行灌下了幾碗。我就這麼渾渾噩噩的睡着,全然不再關心別的事情。

順治十七年八月,我忽然覺得神智變的清醒了,甚至腹中還有了飢餓的感覺。雅梔忙扶我起來,餵了我一些清粥。

福臨聽到這個消息后,高興的從養心殿一路跑到永壽宮。看到我都能坐了起來,高興的接過雅梔手裏的碗,「甚好,甚好。」

我抬了抬手,「雅梔,把鏡子拿來。」雅梔舉著鏡子在我面前,我看看面容枯瘦的自己:「此骨已瘦如柴,此軀久病,恐不長久了。」

「胡說什麼?」福臨打斷了我的話,「這些日子你不是已經好些了嗎,以後病就會越來越好的。」

我平靜的說:「皇上,臣妾又有些困了,想歇息了。」

福臨抱着我,「那就靠在朕的懷裏睡吧,等你醒了就又能看到朕了。」

我緩緩的靠在福臨有些瘦弱的胸膛,困意席捲而來,我吐了一口氣,看着福臨說道:「一口氣上不了,何處安生立命?」然後我的眼帘就緩緩的合上了,又陷入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福臨感覺到懷裏的人沉沉睡去,剛要把她放到床上,忽然察覺出了不對勁,連忙用手探向賢妃的鼻下。心頭一緊,大喊:「快傳太醫。」

太醫看賢妃這樣,紛紛搖頭嘆氣。

貴妃董鄂氏於順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卒,享年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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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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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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