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斬草除根

第50章 斬草除根

第50章斬草除根

皇后一聽,在旁邊撇開了嘴,打斷了福臨的話說:「這酒可不是平日裏想喝就能喝到的,單我這麼大一個坤寧宮才只有這麼一壇。今天我可是把自己的家底全拿出來了,原想着讓賢妃妹妹也嘗個鮮。誰想到原來皇上早已經和賢妃妹妹一起喝過了。」

福臨支吾著,「只是喝過一次擺了,那日朕高興,就取了一壇。若是你喜歡,改日朕多賜你幾壇罷了。」

我見兩人頂開了嘴,遂不置一詞,端起茶杯,慢慢喝茶。福臨見介紹酒不成,又開始介紹菜:「這是筋頭春,就是灸活鴨子。還有這個菜,其味最美,不可言狀,叫做二十四氣餛飩做法複雜的很,共有二十四種餡料。」

話沒說完,一個太監輕步走到了福臨的背後,對着他的耳朵嘀咕了幾句。福臨放下酒杯對皇后說:「你們兩個先吃吧,朕要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福臨剛剛離開,皇后就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這個二十四氣餛飩不單單是皇上愛吃,就連已經過世的襄親王也是很愛吃的。」

皇后看着我的臉,想從中看出什麼變化來。我塌着眼皮,只顧喝茶,表情如木雕泥塑一般,根本沒有任何變化。氣氛漸漸的有些尷尬了起來。

福臨回來后看到我們兩個人都低頭吃菜沒人說話,心裏已經猜到了八九分。福臨坐下后剛要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怎麼回事?外面的門咣咣響。」

一個太監小跑着進來,跪奏道:「啟奏皇上,是淑惠妃來了,門都快讓淑惠妃砸爛了。還請御駕速回西宮,以免繞了龍體。」

「什麼?竟有如此無禮之事?」福臨有些不大相信。

這時外面淑惠妃的聲音也傳了進來,「你們這群狗東西,連我都敢攔,也不看看我是誰。」

「淑惠妃娘娘,皇后意旨,用膳,侍寢時間,外人一律不準入內。」

淑惠妃口無遮攔的大聲嚷嚷:「本宮是外人嗎?她賢妃憑什麼就能進去?不過就是會幾招狐媚子術,還真以為自己無法無天了?背地裏害人,卻當面又裝好人。你們告訴她,我不用她假好心。」淑惠妃粗喘了幾口氣,厲聲呵道:「畜生,閃開!」

「娘娘,皇後娘娘的旨意,小的們不敢放您進去啊。」

「給我砸門!」淑惠妃累得直喘粗氣。

大堂內鴉雀無聲,門外淑惠妃的叫罵聲聽的格外清楚。福臨把手中的被子往地上一摔:「這後宮鬧成什麼樣子了?」

皇后垂下頭,「是臣妾沒有管理好後宮,讓皇上擔憂了,都是臣妾的錯。」

「皇上姑寬,以至有人蔑視禮制,膽大妄為,中宮蒙羞。」我在旁邊悠悠地說道,「皇後娘娘一向寬以待人,可是有些姐妹卻偏偏不知感恩。」

福臨聽到了我說的話,看了看眼眶有些發紅的皇后,又一拍桌子,「來人那,傳朕的旨令,押送淑惠妃回永和宮,嚴加看管,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出宮半步。」

「喳。」幾個福臨的貼身太監答應着,竄出門去。

外面的吵鬧聲一會兒沒有了聲息,顯然淑惠妃抗不過聖旨,被押回永和宮了。

「來,皇上,賢妃妹妹,咱們接着喝吧。」皇后又令人重新給福臨斟酒。

「算了,不喝了。」福臨依然怒氣未平。

「皇上,」我站起身來,「臣妾不勝酒力,想回永壽宮歇息了。」

「那我們一起走吧。」福臨敢要起身,我連忙說道:「皇上還是陪陪皇后吧,今天淑惠妃這麼一鬧,怕是把皇后也驚著了。臣妾今天也累了,改天再伺候皇上。」說着,我便自顧自地走了。

我轉身離開,留下一幫人面面相覷,在我轉身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皇后滿意的笑容。我知道我必須這樣做,一是給皇后一個台階下,同事也為自己今後的路程做打算。

我心裏清楚,我有兩個對手,兩人有優勢也有劣勢。淑惠妃活潑可愛,可是做事魯莽不計後果。皇后盤根錯節,她背後的那些顧命大臣也壓得福臨不大開心。而自己可以與皇上交心,背後又沒有影響朝政的勢力。

御書房裏,福臨正忙碌的批著奏章。我一會拿着熱毛巾,給他擦擦臉;一會兒端來參茶,親手喂他喝。

福臨對着一本奏章皺起了眉頭,「晉州數次地震,不知賑災的事下邊辦的怎麼樣了?」

「皇上不是已經下令地方上開義倉賑民了嗎?」

「哎,晉州地震,冰水泛濫,不知如今的土地耕種怎麼樣了?」福臨嘆了一口氣,「自朕登基以來,兵災,地震,旱災,澇災不斷,太白又屢次晝見,莫非朕有愧於上天?」

「皇上,」我勸慰道:「地震,冰水,乃是自然之變化,於皇上無干。皇上所能做的,就是勤政愛民,拯民於水火。眼下應多做些擁恩懷德的事,就拿宮中來說,每日用膳都有上百種菜肴。皇家一頓飯,百姓幾年糧。」

福臨沉思了一下,讓內侍傳令:「御膳房罷御膳八珍,一頓飯二十碟以內,不得超過定例。」

月妃腹中的胎兒已滿九個月,可是卻不見一點動靜。後來傳有經驗的太醫一把脈,覺得胎兒已死。於是用了催產的葯,強行產下胎兒。結果生下一個全身黑紫沒有一絲氣息的男嬰。月妃小產的事情沸沸揚揚的傳遍了整個後宮,人們都說她是作惡太多招了報應。只有我和張銘越知道是怎麼回事。

張銘越跪在我面前,「娘娘,您讓我辦的事情下官已經完成了。現在您能否兌現您當初的承諾?」

我品了一口上等的鐵觀音,「你放心,本宮答應你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不過本宮還想讓你幫本宮做最後一件事情。」

張銘越面露難色,有些猶豫。

「你放心,本宮不會再讓你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了。這回只是舉手之勞。」

「不知娘娘要下官做什麼?」

「很簡單,給我開一些葯,能讓我的脈相看起來像是有孕。」我輕描淡寫的說着。

張銘越嚇得驚出一頭冷汗,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娘娘,再好的葯也只能瞞一時,若是有些時日,還是會被看出來的啊。娘娘,著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娘娘饒命啊。」

「你放心吧,絕對不會讓旁人看出來的。皇上接二連三的失去孩兒,本宮也只是想讓皇上高興一下。你放心,即使出了事情,本宮也不會把你說出去的。你把葯給本宮以後,本宮就宣佈靈兒死了,安排她出宮。」

張銘越有些懷疑的看着我,「可是後宮守衛森嚴,一個大活人怎麼送出來?」

我望向遠方,「這宮裏共有九個城門,運水的水車從西直門出入,運煤的煤車出入於阜成門。正陽門出入皇上祭祀天地的車輦。」我頓了頓看着張銘越繼續說道:「朝陽門走糧車,東直門通柴車,崇文門進酒車,宣武門出刑車,安定門出戰車。若是出兵打這,得勝還朝,還要進德勝門。這麼多出宮的方法,難道還送不出去一個靈兒?」

距離上次小產已經有大半年了,我獨自到御花園去欣賞園中的牡丹花。老人們常說,情愛之花,初開時也就是那令人心動神搖的目注勾萌,那之後便異於常人的痴痴獃呆,只緣感君一回顧,至今思君暮與朝。

我服用了張銘越給我開的藥方以後,不出幾日太醫便診出我懷了身孕。福臨高興的整日咧著嘴,什麼事情都不敢讓我做。看着他趴在我小腹上撫摸的樣子,如若他知道我並沒有懷孕還會對我這般好嗎?

我眼前忽氣霧氣,只覺得一團藍紫色冷艷的火在熊熊燃燒,它與我胸中那團火相煎、相鬥、糾纏、撕咬、拼殺、燒得我五臟俱焚。現實與理想,愛與恨,悲與喜。如同陰陽兩極不能相容。

我想起了已經化做一縷青煙的博果爾,想想近日來我所做的事情,不禁悲從中來,只因我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只是世事倥傯,生死崢嶸,一切都由不得我軟下心來。

那一抹灼灼的花光艷若胭脂,明若曉露,直照到人的心底。福臨是天生的情種,成為他的所愛,甚至是最愛,是幸,亦或是不幸?與他的糾結,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皇太后的話又在我的耳邊響起,我握緊了雙拳,不是我本性惡毒,只是在這後宮中由不得我軟弱。淑惠妃和皇后早已經恨我入骨,如果我一味的忍讓,那麼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福臨後宮妃子眾多,為什麼子嗣不旺?我嘴角掛起一絲冷笑,皇后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宮裏有誰不知道,只要是妃子有孕,不是小產就是胎兒夭折。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有這麼多巧合。

我手拿花剪,靜修花木,心底一片寧靜。

「娘娘,」宮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頭彎眉一笑:「何事?」

「月妃娘娘來了!已經到前庭了。」

「哦?」我放下花剪,輕挑雙眉。明月終於按耐不住了么?我原以為她能多忍耐些日子呢,看來真是高估了她了。

「走吧,」我輕旋起身,裙擺在風中揚起一個弧度,恰似一柄出鞘的利劍。

「參見賢妃娘娘。」月妃看到我后緩步上前,微彎腰身施禮。

「妹妹不必多禮。」

「姐姐真是越發的明媚動人了,從面容上看,絲毫瞧不出你比我長了幾歲。前些日子是妹妹不懂事,衝撞了姐姐,妹妹給姐姐賠罪了。前些日子知道姐姐又懷了身孕,妹妹還特意去萬福寺為姐姐祈福了,定能保佑姐姐一舉得男。」月妃說話的時候微瞥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輕蔑。其實月妃確實生的好看,明眸皓齒,眉黛淺輕。聲音又清如銀鈴。

我看着眼前這個美艷動人的女子,只可惜嬌柔的外表下卻是一副如蛇蠍般的心腸。

我輕描淡寫的說道:「不礙事的,妹妹心裏有怨氣姐姐知道。這事過去就算了,以後只要我們姐妹專心服侍皇上就行了。這個孩子也不過兩個多月,是男是女怕是只有生了以後才知道。」

月妃看到了我裙擺沾染的斑斑泥土,「看來姐姐還喜歡擺弄花草?想不到姐姐還精通園藝之道。」

我眯眼,輕輕搖頭,諱莫如深地說道:「這可不是園藝之道,而是堪輿呢。」

「堪輿?」月妃眉黛微皺,「你指的是風水?」

「正是,你可知在宮廷之內,或豪門望族之中,草木皆欣欣向榮;而門庭冷落,產業頹敗之家,則萬物凋落,由此可見人之運氣可鑒於草木。」我見月妃如此專註,忽起了戲謔之心,便煞有其事地說道。「所以,藝草植木若是得道,能為宅院助祥光而生瑞氣,否極泰來,庇護一世。」

「哦?果有此事?」月妃美眸微眨,神情似信非信。

「確有此事,譬如,紅色的花入室可令家宅興旺,而白色的花不能宜家宜室。」我抬頭,伸手指向一旁的牡丹,那鮮紅的花色,似立即便要灼燒起來,明艷之姿映得滿園瀲灧生光,我輕描淡寫道:「所以在這皇宮之中,也很少見白色之花,只種植大富大貴之花。譬如牡丹,它特有的富麗、華貴與豐茂,被世人視為繁榮昌盛、幸福和平的象徵。」

月妃似被我說動了,目不轉睛的盯着那牡丹花,緩緩地說道:「賢妃娘娘果然是個好手,將著牡丹照料的如此美艷。我十分喜愛,不知姐姐可否割愛,贈我幾株?」

我瞧出她的用意,心底自是透亮,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道:「只是牡丹的養護較為繁瑣,恐怕妹妹會不勝自擾。」

「哦,此話怎講?」月妃一怔,隨即問道。

「牡丹最喜夏季涼爽,而寒冬卻不耐嚴寒。所以它要有適度的雨水,充足的陽光,但在夏日,正午之陽太過強烈,又有西晒,那邊需要略有樹蔭以避之。」此時正是正午,陽光熱辣辣地潑濺於地,我伸手取過放在石桌上的一碗清水,用手沾了水,遍灑四周,那水很快化作一灘水跡,唯有餘涼仍飄散不去。向來是這清涼之水,稍緩了酷熱,那樹叢中一直鳴叫不停的蟬突然沒了聲息。我邊洒水,邊解釋道:「每日正午,必要那些清水為它解暑,少則一次,多則三次,不可懈怠。」

月妃不屑的看了看花叢中的花草,「不過是些死物罷了,讓下人們打理就行了。」淑惠妃繼續往前走着。

這時我看到前方地上有一灘油漬,想來是漆樹的花匠留下的。而淑惠妃只顧看花,絲毫沒有留意到。我忽然靈光乍現,雖然烈日炎炎,心底卻是一片清明。

「啊!」下一刻,月妃便毫無防備地踏到前方的油漬,她驚的花容失色,驚叫起來,頓時失去了中心,向我這邊倒來。

我早有防備,微微錯身與月妃擦肩而過,右手將她輕輕一拖,而後我腳下一個踉蹌,月妃便穩住了身形,我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恩,啊!疼……疼死我了……」我臉色慘白,雙手緊捂著腹部。

「啊,啊,娘娘。」靈兒驚慌地向我跑來,幾個宮女也亂成了一團,圍在我的四周。我趁人不注意把一個小小的圓球塞到了靈兒的手裏,靈兒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手探向我的腿間,手再拿出來的時候上面滿是鮮血。

「啊!娘娘,這……這……」靈兒有些驚慌失措看着手上的血,雅梔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快傳太醫,趕快傳太醫。」

而月妃呆立在一旁,駭得簌簌發抖,面青唇白。我冷冷的看着她,心底盪起一陣冷笑。

看着四周的人手忙腳亂的圍做一團,我彷彿又感覺到了那種錐心之痛,切膚之苦。先前的恐懼與痛苦又全部湧上了心頭。

眾人散去后,福臨掀開簾帳,急切地快步奔了進來。他頭戴皇冠,身穿朝服,顯然是方才匆匆從朝上下來。他一臉的焦慮,忙問向太醫:「賢妃如何?」

太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老臣該死,老臣無能。娘娘……娘娘她小產了。」

福臨緩步上前,俯下身來,抬袖拭去我額上的細汗,柔聲道:「珠兒,你先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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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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