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柳暗花明
所有黨項軍，不論是將校還是兵卒，全都在這一刻傻了眼。尤其是被衛慕宏所派去奇襲的親衛軍們，此時眼睛更是瞪得比銅鈴還大，臉上也盡寫滿了「不可思議」這四個大字。
這是怎麼回事？按正常計劃來說，不應該是咱們衝上去把李勝宗摁地上嗎？為何現在……
相比於其他人的錯愕和驚慌，那被控制在地上的衛慕宏卻是滿心的屈辱！事到如今，他哪裏還能沒反應過來？自己這分明就是被李勝宗給擺了一道啊！
身為沙場宿將，衛慕宏毫不費力地就看穿了唐軍那些唬人的把戲。什麼多立旌旗，又什麼多布甲胄，全都是障眼法罷了！所以，他才會暗中下令，讓自己的親衛悄悄包抄過去，以防狡猾的李勝宗趁著和自己吹牛扯皮的間隙，安排唐軍偷偷撤離。
應該說，衛慕宏的猜測大致都是對的。李勝宗確實玩兒了一手障眼法，以用來掩護自己的部隊行進。只不過嘛……唐軍並不是想要撤退，而是想要劍走偏鋒、先下手為強！
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應該是對李勝宗這一招險棋最好的概括了。打死衛慕宏都想不到，已經僅剩幾百殘兵敗將的唐軍，竟然沒有選擇利用障眼法撤退，而是主動發起了斬首行動！
兵者，詭道也！
彼時，月黑風高，山火也消退了不少。再加上，黨項軍上上下下都已篤定唐軍敗局已定，是絕對掀不起什麼浪來了，這才恰好讓後者鑽了空擋，一舉扭轉乾坤！
更要命的是，隨着衛慕宏被擒，黨項軍現在已是徹底沒了主心骨！看到這兒，或許有人會問，衛慕宏之上不是還有一個龍煨嗎？他現在在哪裏？為何不率軍前來救援呢？
非常遺憾，作為黨項軍實際最高指揮官，龍煨在不久前就已率軍離開了。當然，這絕非是什麼不負責任。而是在他看來，此間戰事已經算是劃上一個句號了。衛慕宏不是初出茅廬的娃娃，又掌握著絕對的人數優勢，那唐軍根本是沒有翻盤的希望的！
既如此，龍煨留或不留，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他才選擇了提前離開戰場。畢竟，身為黨項大將軍李鶴仁的頭號心腹，他還是很忙的。
龍煨不在，其他官職比衛慕宏低的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要知道，那衛慕宏不僅僅是大將軍的愛將，其背後的衛慕家族更是在黨項聲名顯赫！你現在亂動一下，萬一間接害死了衛慕將軍，那日後朝廷追究起來，不就完蛋了嘛！
當然，這也只是普通將士的心中所想，可那些衛慕宏的親兵們就不一樣了。凡是能被編入親衛行列里的，要麼是本領過人，要麼就是同族子弟，他們的忠誠是尋常士卒無法相比的！所以，一看見自家將軍被擒，他們頓時急了。當下就有些莽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着就想衝殺回來、從唐軍手裏救回他們的將軍。
「媽的，都聾了？！沒聽到老子剛剛的話？！誰他媽的敢過來，休怪刀劍無眼！！！」見那些黨項軍蠢蠢欲動的不老實，押著衛慕宏的軍漢急忙高聲大吼道，「難道你們想讓你們的將軍死嗎？！奶奶的，都給老子滾開！滾開！！待我等下得山去，自會放了你們將軍！！」
此話一出，那些黨項軍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終，還是一名偏將壯著膽子站了出來，咬牙切齒的回道：
「我……我們憑什麼信你？你說下了山就放了將軍，萬一你們最後食言了該怎麼辦？！」
「哼，你們沒得選擇，」話音剛落，李勝宗的聲音就再度從旗陣中傳了出來。只不過這次，相比之前要多了不少霸道，「衛慕宏，在我們手上。但能決定他的生死的，卻是你們的態度！爾等要搞清楚，現在可不是在談判了！除非你們想鬧個魚死網破，否則……你們就只能接受我們的要求！」
「大唐的勇士們！押解好衛慕將軍，撤！」
嘴上說着要黨項軍好好考慮，可李勝宗壓根兒沒給他們思考的機會。一番話落，他便緊跟着搖動將旗，所有唐軍立刻受命，歡呼一聲，便押著衛慕宏向著山道闕口處飛奔而去。
這同樣也是李勝宗的高明之處，有着衛慕宏這個人質，黨項軍根本不敢輕舉妄動。那便正好趁着他們投鼠忌器的這段混亂時間，迅速抽身離去。如此一來，即便黨項軍之後又要反悔了，自己等人也早已順利脫離險境了。
果不其然，當唐軍將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衛慕宏從一眾黨項軍面前押過去時，後者中誰也不敢做那個上前阻攔的出頭鳥，就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唐軍大搖大擺的瀟灑離去。至於衛慕宏該怎麼回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竟是完全沒人去考慮！
正如李勝宗所推斷的那樣，黨項軍現在還處於劇烈的懵逼狀態中，根本沒個主心骨。而等他們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想要組織追擊時，唐軍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乃至於一眾將校都不知道是該追上去還是該原地待命了。就在他們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騎快馬突然從山間小道疾馳而來。在穩穩地勒住坐騎后，那騎士也不打算下馬，就這麼端坐在馬背上、冷聲向眾人喝道：
「代傳龍將軍令！此間戰事已了，殘賊逃便逃了，不必去多管！現在，各部兵馬火速整軍，隨我回去歸隊！」
「啊這？！」眾將士聽聞，無不驚駭失色！很快，就有人站了出來，神情迫切地詢問道，「那敢問上差，衛慕將軍該怎麼辦？他可是被……」
「衛慕將軍自有別人去搭救，不用你們操心了，」話還未盡，那騎士就已極其不耐煩的打斷了對方，「龍將軍神機妙算，又和衛慕將軍是手足同袍，豈能置之生死於不顧？！倒是你們，要是多長點腦子，也不至於在這兒空放馬後炮！哼！瞧你們那窩囊模樣，還不快點執行命令？！」
任憑那騎士如何謾罵，底下的將士們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縮著脖子、乖乖領命。沒辦法，仗打成這個鬼樣子，上頭生氣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既然龍煨將軍已經有了補救之策，那就變相說明這件事情已經不需要他們這些小兵去承擔責任了。如此一來，僅被口頭罵上幾句，倒還算僥倖了。
這邊黨項軍如何打掃戰場，如何徐徐退去暫且不表。另一邊，在經過了漫長的黑夜之後，唐軍終於斬破了層層荊棘，成功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
隨着天邊第一縷陽光溫柔的落在將士們的臉上，所有人、包括李勝宗在內，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了！倖存下來的人們發瘋似的親吻著大地，或笑或哭，或泣或嚎；就連穩重如段白城，此時心中也是久久難以平靜。對他們來說，這一場戰爭，付出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諸多忠勇埋骨山間。短短十六字，卻對李勝宗的新唐政權造成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眼下，赤焱川的百姓早已不知逃去何處，就連李勝宗身邊，也僅剩下百十餘人，馬匹輜重更是損失慘重！毫不誇張地說，經此一役，那所謂什麼「復興大唐」的偉念，基本就算宣告破滅了。
不過，收穫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比如那還被唐軍看押著的黨項大將衛慕宏，就是一個很不錯的戰果。正當憤怒的眾將準備宰了這個黨項賊子、以來祭奠自己毀滅的家園時，李勝宗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們。
「都住手！黨項賊寇固然可恨，但衛慕宏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地位在黨項族中舉足輕重，是一枚很有價值的談判籌碼。今日，就權且饒下他的性命，待我等日後東山再起，榨乾了他的所有價值，再殺不遲！」
不得不說，即便已身處如此之境，李勝宗的話也還是非常有分量的。眾人這才逐漸冷靜下來，可望向衛慕宏的目光，卻依舊不善。
對此，李勝宗倒並不在意。反正只要衛慕宏活着就行了，至於他活得是否舒適，那就完全無所謂了。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得儘快找到自己的母親。在突圍之際，他特地安排了數名好手保護沈念君，只要沿途不是遇上某些特別難纏的情況，那一般來說是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可就在李勝宗準備安排人手分兵去尋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鐵蹄轟隆聲突然毫無徵兆的闖進了眾人耳中！有經驗豐富的老兵急忙三步並兩步的躥上一旁土山，定睛瞧去，臉色瞬間煞白無比！
「元……元帥！騎兵……好多的騎兵啊！全都奔著咱們這兒來了！！」
「什麼？！快、快保護元帥撤退！」
聞天京猛地從地上翻身站起，嚷嚷着就要護送李勝宗離開。其他唐軍將士也紛紛亂作一團，有的想走，有的想戰，場面混亂不堪，毫無軍紀可言！
「不許慌！不許慌！給我穩住陣腳！穩住！！」段白城憤怒的敲擊著盾牌，企圖用自己的威嚴來鎮壓住士兵們心底的恐懼。但可惜的是，還沒等他重新組織好防線，那支氣勢滔天的精騎大軍就已殺到他們眼前了。
數百名手持利刃、身披堅甲的精銳騎兵毫不費力地就將這百餘名殘兵敗將給團團包圍了起來，不多時，一員將官便緩緩打馬而出。在環視了一圈后，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人群中的李勝宗身上。
「敢問，足下可是赤焱川龍武軍大元帥、小唐王李勝宗？」
「……正是，」李勝宗沉默片刻，但最終還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不知你們是何處兵馬，來此又有何貴幹？」
「呵呵，李元帥，不必害怕，我們不是來殺你的。至少，目前還不是，」那將官輕笑一聲，隨即便自報起了家門，「我乃大遼冠軍侯、拓跋明決公帳下，親衛大將孫賀兒是也！李元帥，尊老夫人已被我等先一步迎去了營中暫歇，這便請足下與某一道，回去同老夫人團聚吧。」
「哦對了，在李元帥打算開口拒絕之前，我好言提醒你一句——本將軍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通知。換句話說就是，如果李元帥不打算和我一起走，那我只能殺了你，帶你的腦袋回去復命了。」
「如何啊李元帥，咱們……現在就動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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