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伏龍關血戰

龍煨的這三條新軍令很快就傳達到了軍營里的每個角落，執行力極強的黨項軍將士們絲毫不敢怠慢，立刻進入了高度警戒狀態。不僅營內外防務比以往加強了許多，木安乞也開始帶着斬榮軍在唐軍的勢力外圍轉悠了起來。一旦發現有可疑的車隊、部隊經過，直接當場拿下！雖然這其中有不少都是無辜的過路者，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一手確實給唐軍的供給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儘管黨項軍的人數稍遜於唐軍，在地利上也沒有佔據太大的優勢，但後者仍然不敢對前者主動發起進攻。所以，伏龍關上的唐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補給隊伍一次又一次地被黨項軍給摧毀，卻毫無任何辦法。不過很快，龍煨就又緊急叫停了這樣的小打小鬧。因為在這一天、也是黨項軍圍城的第五天，他們的主力部隊、抵達了。

之前的營寨被盡數推倒，取而代之的，是黑壓壓的、數量無法估計的黨項大軍！隨着陣陣戰鼓聲響，黨項軍就這麼當着唐軍的面、在伏龍關下堂而皇之的殺俘祭旗！罷了，又在關外新起土牆、深挖溝壑，全軍上下一副不破敵關誓不還的拚命架勢！

除此以外，黨項軍的大批攻城器械皆已到位。據可靠消息，此時此刻，關外的黨項軍已經多達十萬之眾！而唐軍這邊呢，即使加上李勝宗從赤焱川臨時拉來的後援兵馬，也只能勉勉強強湊到四萬餘人。就這，其中還有不少老弱之卒，甚至連十一二歲的小娃娃，也被迫套上了和其身材嚴重不符的殘缺皮甲，笨拙的扛着粗劣的木製兵器，滿臉驚慌地站在隊列之中，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戰的殘酷性與重要性，縱然眼中多有懼色，但卻沒有一個人臨陣退縮。望着那一張張熟悉的面龐，李勝宗的心中不禁湧起陣陣苦澀——這些人，都是因為信任自己、才聚集在了這裏啊，他們都是復興大唐的火種與希望。可現在，命運卻讓他們不得不去與死亡對峙！何等可笑，何等荒唐！

巨大的無力感和愧疚感一下子頂上了李勝宗的心頭，直逼得他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其身旁的聞天京見狀，急忙伸手扶住，同時一臉擔憂的問道：

「元帥，您沒事吧？需不需要末將扶您去下面休息一下？」

「……不必，」李勝宗輕輕搖了搖頭，隨即重新站直身子，神色有些複雜的問道，「之前咱們派出去找援兵的斥候呢，有沒有回來的？」

「唉，元帥，大軍圍城，咱們的斥候出去就是個死啊！」聞天京沉重的嘆了口氣，「前些天，黨項騎兵一直在關外巡邏，只要發現可疑之人，立刻就地格殺！咱們的斥候和探子，幾乎沒有一個能活着離開此地界的，更別說……去找援兵了。」

「軍中糧草，還夠堅持多久的？」望着關外直連天邊的黨項大軍，李勝宗又問道。

「軍中糧草尚可堅持一月，但……赤焱川里，就有些不容樂觀了。黨項人的死亡封鎖，讓咱們通往外界的糧道完全廢掉了。現在，裏外人心惶惶，已經有不少人覺得……覺得……覺得咱們此戰是必敗無疑的了。」

「那麼你呢？」李勝宗扭頭看了一眼聞天京，意味深長的問道，「你、是否也認為，我打不贏這一仗？」

「……抱歉，元帥，如果您想聽實話的話，那就請恕末將無禮了！」聞天京咬了咬牙，最終，他還是決定將深藏在自己心裏的話給說出來，「若在此之前，末將對您的大戰略絕對堅信不疑！因為按照正常計劃，現在，六州起義之兵，已經盡數會師於赤焱川！屆時，我等坐擁十餘萬大軍，即便是和黨項人正面硬碰硬，也是有足夠的底氣和實力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元帥。一個李鶴仁，一個拓跋雄，他們直接廢掉了鹽州、龍州、定州以及洪州四路兵馬！剩下的兩路起義軍，西寧州的平京正在被當地世族拖陷於泥濘之中，短時間內根本無法來援；蘭州的爾朱忻國就更不可靠了，一個喜歡隔岸觀火的牆頭草，誰贏他就站在誰的那邊，怎能對其有所指望？！」

「元帥，您再看看，看看咱們的軍隊里，小娃娃都準備上戰場赴死了啊！這場仗，咱們真的是贏不了的！也根本沒有打下去的意義！或許、或許您的心中已經有了破敵之計，但就算這把贏了，下一把呢？咱們再拿什麼去和黨項人打？人家的兵死了還有後續部隊，我們的人死了就徹底沒了！血脈斷絕，被歷史所遺棄！我們的所有努力、所有迄今為止的奮鬥，都將化為塵土！不復存在！！」

「末將言盡於此，請您……三思吧。」

這一次，李勝宗沒有再回應，只是獃獃地注視着遠方，似是在斟酌聞天京的良苦諫言，又似在沉浸於自己的思考中、無法自拔。過了許久，他才晃了晃略為僵硬的脖子，喃喃自語道：

「可是，如果我們避戰而逃，對士氣的打擊豈不更大嗎？現在……現在應該是急需一場勝利來穩住人心。只要穩住人心，少許犧牲……少許犧牲也不是不……」

「轟！！！！」

毫無徵兆的，一聲巨響突然從天而降！緊接着，在眾多唐軍驚恐的目光注視下，一小段伏龍關的城牆竟緩緩塌陷了下去！而後，關外的黨項軍中便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戰吼聲！顯然，這一小段塌陷下去的城牆，正是他們的傑作！

「媽的，黨項人這麼快就要開戰了？！」聞天京心中一驚，當下也顧不得其它了，急忙趴在城垛口、扯著嗓子對那些還沒回過神來的唐軍將士們喊道，「所有人！全他媽的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準備迎戰！準備迎戰！！！」

「英勇無畏的勇士們！看向這裏！」與此同時，關外的黨項軍前軍陣中，黨項大將衛慕宏也高舉戰旗，於陣前策馬疾馳、厲聲大吼，「今日！我們的鐵蹄將會把這裏踏為平地！黨項之名，也將成為敵人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噩夢！但是，我們作為全軍的先鋒，死亡一定是在所難免的！告訴我，你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無數甲胄精良、身形彪悍的黨項士兵齊聲回應，青筋暴跳於額頭，奮戰之音直達天際！見狀，衛慕宏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又一轉戰旗，遙指著遠處狼煙滾滾的伏龍關，獰笑着下令道：

「那麼，就請大家跟上我的步伐，拿下這座脆弱可笑的土關！大軍破城之後，全面解除軍紀！殺光所有活着的男人！姦淫所有活着的女人！！他們的孩子通通帶回去，男童剁碎了當狗食，女童全部給狗和奴隸生孩子！我們要讓他們好好體會體會，何為反抗的下場，何為愚蠢的下場！！」

「眾軍聽令！擊鼓——開戰！！！」

「殺！！！！」

刀含殺氣，鐵甲爭鳴！但見人群之中，衛慕宏一馬當先，右手挽旗，左手持盾，猶如一顆璀璨奪目的流星，在黨項軍幾十座神雷炮和投石機的掩護之下，率領先鋒死士嗷叫着朝伏龍關撲了過去！關上的唐軍自然不會讓前者順利地靠近護城河，當即在各部將官的指揮下亂箭齊發，瞬間就射翻了一大片黨項軍！就連衛慕宏自己的坐騎，也在第一輪箭雨中被射殺，狼狽不堪的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巨盾！頂上去！給老子頂上去！！」

衛慕宏一邊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一邊頭也不回的向著身後下令。話音剛落，早已準備多時的盾卒們就已魚貫上前，無比熟練地護在了自己的同袍身前。有了這層防護，唐軍弓弩的殺傷力立刻失去了大半。而與此同時，黨項軍主陣當中的投石機與神雷炮也再度齊射！數不清的焰石頓如神火天降，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伏龍關的城牆之上！

霎那間，火光彌天，哀嚎四起。數以千計的唐軍將士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被奪走了性命，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趁這個間隙，衛慕宏所率領的先鋒死士再次向前推進，很快就推進到了護城河邊上。望着腳邊早已乾枯的護城河，衛慕宏不敢有所拖延，當即一聲令下，身後的眾軍士立刻解下了在開戰前就已背負在身上的、裝滿沙土的袋子，一個接一個的扔進了護城河裏。

這麼做，正是為了保證接下來攻城車和騎兵部隊的順利通行。當然，這才僅僅只是跨過了第一關而已，先前咱們提過，伏龍關之所以能有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就是因為它的地勢極高。外敵進攻，只能仰面而攻，十分難受。故，即便衛慕宏順利地征服了護城河，接下去還是得硬著頭皮仰面衝鋒。畢竟，從這兒到伏龍關的大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不過好在，有着後方的神雷炮和投石機的支援，唐軍一直被打得抬不起頭來，根本無暇顧及下方的衛慕宏等人。關鍵時刻，李勝宗當機立斷，命令城牆上的守軍迅速下城，暫時放棄城牆；並重新整頓軍隊，主動打開城門，向著衛慕宏所部迎了上去。

和黨項人交手多年的李勝宗對龍煨和衛慕宏的這套戰術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如此不要命般的自殺式進攻，基本就意味着：敵人的主攻目標其實並不在這裏。這些先鋒死士也好，投石車與神雷炮的狂轟濫炸也罷，通通都是佯攻！其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住唐軍的注意力，好讓真正的利刃無聲出鞘，進而狠狠地刺進後者的死穴之中！

只不過，直到目前為止，李勝宗都沒有推測出敵人的真正進攻方向是哪裏。那這就沒辦法了，眼下，唯有迅速消滅這支已經近在咫尺的敵軍，才能重新穩住陣腳、慢慢識破敵人的詭計！

深深地吸了口氣，李勝宗萬年不變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抹殺意。事關國家興亡，就連他，也開始被逼得站在了第一線、以親臨戰場之姿態來鼓舞著已經近乎低迷的士氣。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等待着他們的元帥下達進攻的命令。而李勝宗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猛地舉起兵刃，沉聲下令道：

「大唐的勇士們！隨本帥——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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