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大姐

奸妃大姐

大明朝天順八年七月

北直隸順天府霸州縣城內,一片蒸騰忙碌的景象,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這霸州城自古就是軍事重鎮。距離北京不遠,快馬半日可達,和京城算是休戚與共。當年老皇上聽信宦官王振讒言,在被圍土木堡之後,大將楊洪曾經在霸州城打敗過也先的余部,奪回數萬人畜。

自從老皇上第二次登基后,勵精圖治,整肅邊軍,霸州城已經多年沒有韃子進犯過了。

加上年初的時候,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免了一年的賦稅,整個古城彷彿又煥發了一次生機。

不過對於小老百姓而言,誰做皇帝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他們最關心的,還是開門的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不,這一大清早,臨河的市集上,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一片了。

「王婆婆,這番瓜,一文五個賣給我吧。」

賣果蔬的攤子前,一個青衣小帽,長相討喜的小哥兒彎下腰,指著攤位上放着的幾個水靈靈、綠油油的番瓜說道。

「萬家二郎,可不開玩笑。一文錢哪裏買的了那麼許多?最多買三個罷了。」

坐在攤子後面的老婆婆板起面孔,不住地搖頭。

「啊呀,王婆婆,您這是正宗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

被稱作「萬家二郎」的精神小哥拿起一隻番瓜顛了顛,眼珠一轉,「你看,這瓜的瓜蒂已經焉了,外頭卻還看着水靈。想必是早市出攤前,您老放在水缸里浸過了水。對不對?」

他故意抬高喉嚨,放大音量叫到。

這早市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買米買菜的小廝僕婦,被他這麼一叫,紛紛好奇地轉過頭來打量。

「二郎莫瞎說!老身是老實人,怎麼會如此下作!一文五個就一文五個,你可別瞎嚷嚷啦。」

老婆子被他叫的眼皮一跳,急忙揀了五個瓜兒放進他腳邊的竹籃里。

這小子,怎麼眼那麼賊!

她的瓜兒是昨天摘下的,今天不過稍微焉了些而已,早上出攤前特意灑了點水,看着鮮亮極了,卻被這「鬼見愁」給瞧出門道來了……

「再送我一個吧。」

這小哥得了寸還要進尺,嬉皮笑臉地掏出一文錢放在菜攤邊上,又揀了一個最大的瓜扔進自己的籃子中,然後跳了起來,神清氣爽地往下一個攤位出發。

「你這小哥,也太古靈精怪了!」

王婆婆拿着銅板在他身後一通陰陽怪氣,「改明兒叫萬老頭給你討個厲害的媳婦,好好地治治你罷!」

略略略,聽不見!

萬達一蹦一跳地往菜市裏邊走去,那些魚販肉販一見到他的身影,神色俱是一變。

這「臨清酒樓」的廚子萬二郎,霸州城裏也是數得上的人物了,人送諢名——「霸州鬼見愁」。

這倒不是說他欺男霸女,恃強凌弱。

而是他不過一個剛成丁的少年人,論起討價還價的本事,卻比上了年紀的僕婦們都要厲害,經常一刀下來,就能砍到只剩個血皮。而且他眼力刁鑽,不管什麼陰私手段都瞞不過他。所以霸州城內做生意的見到他,不由自主就發愁。

加上他從小混跡街頭,不論是縣城裏無論官吏、配軍,還是流氓,他都說得上幾句話。霸州城的地痞無賴在街上「幹活」的時候,要是不走運遇到他,那就註定什麼活都幹不了了。偏偏這個人又打不得罵不得,所以他們也發愁。

「陳大叔。」

萬二郎走到一個賣羊肉的攤位前,攤主老陳眼皮一跳。

來了來了,今天終於輪到我了。

這煞星也真是的,大熱天買什麼羊肉啊,不怕客人上火么?

老陳兩股戰戰。

「二郎啊,給東家買羊肉呢?要腿還是哪裏的肉?」

他苦着一張臉,內心喜憂參半。

「這個,您拿着。」

少年從懷裏掏出一個草繩扎著的油紙包,遞到了陳大叔的手上。

「這……」

看着手裏的油紙包,陳大叔一下子愣住了。

「我昨天在隔壁攤子買魚的時候,看到你家大姐不停地打噴嚏咳嗽,想必是著了風。我想着你一早要出攤,應該還沒空去抓藥。這是治療風寒的葯,我來的路上在胡家藥鋪抓的,效果很好的,快點拿回去給她煎了吃了吧。」

「二郎……你……」

陳大叔一臉感動。

其實這些攤販都可以說是看着萬二郎長大的,彼此之間熟稔的很,互相多有照顧。

哎,要說二郎什麼都好,小伙長得精神,人也仗義。他要是殺價沒那麼狠,那會是一個多麼討人喜歡的孩子啊……

「大叔,羊肉能給我便宜些不?我買的多,你這一整扇羊我都要了。」

少年搓着手問道,他半低着頭,一雙眉眼彎彎,讓人看着好不喜歡。

「這個數,可以吧?」

他拉開錢袋,拿出一塊小碎銀子放在攤位上。

看到明晃晃的銀子,陳大叔眼睛都直了,不住地點頭。

「好的,好的。等我回家給我家大姐熬了葯,就把羊肉送到店裏去。」

陳大叔忙不迭地點頭,伸手去拿銀子。

說道這現銀啊,也是讓這些商販們對萬二郎恨不起來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他們做買賣的,對這些店家和大戶人家的主顧們,一般來說都是掛賬,不會每次都結算現銀。多數是一個月結算一次,有時候甚至只有五月節,八月節和過年才會結錢——要不有這麼一句老話呢——六月的債,還得快。

雖說都是做的長久的生意,不怕人跑了,但是成年累月卻難免積累下許多壞債,資金周轉也是問題。

原來這「臨清酒店」也是掛賬的,但是這自打二郎做了主,成為採買后,就改了原先的規矩。每次都是現銀結賬,買賣從不過夜。

這對急需現銀的生意人來說,那太喜聞樂見了。所以即使每次二郎砍價砍得人都想哭了,但就沖着馬上就能回本拿到銀子這一條,大家也樂意和他做買賣。

「哎,二郎。」

陳大叔眼看萬二郎轉身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今年十六了吧?」

「是啊,過年剛滿十六。」

萬二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看,我家大姐今年十九。雖說是比你大了些,但是不是『女大三,抱金磚』么……」

萬二郎聞言臉色一變,「那什麼,我菜都買好了,着急回酒樓上工呢。一會兒午市了,客人們都要來了……」

大叔,您開什麼玩笑呢!

先不說您家大姐比我大三歲,就她那目測至少三百斤的體重,我這小模小樣的也遭不住啊!

說着,他跨起菜籃子,一溜煙地跑了。

「哎……怎麼就跑了呢。」

陳大叔失落地捧著油紙包說道。

「老陳,瞎想什麼呢?難道你都沒有聽說呢?臨清酒店的掌柜的,早就看中了這小子,想要把他招贅呢,哪裏輪的上你?」

一邊賣雞的老頭嘴裏叼著一根稻草,捅了捅他的胳膊,擠眉弄眼地說道。

陳大叔恍然大悟,「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都知道啊!」

整個菜市的攤販們異口同聲地說道,「掌柜自己說的嘛!」

雖然酒店掌柜的獨生女兒才五歲,還是個流鼻涕的娃娃,但是那麼好的小夥子早點定下來肯定划算嘛~

「什麼啊,這群大明人,怎麼那麼八卦!」

萬二郎一溜煙跑出好遠,遠遠地似乎還能聽到從菜市那邊傳來的鬨笑聲。

他摸了摸自己羞得紅通通的耳朵,很是惆悵地嘆了口氣。

「我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因為,我來自202X年,乃是堂堂社會主義的接-班人!

十年前,「上輩子」剛剛從新東方廚師技校畢業的精神小伙萬星海。在B市萬達百貨美食廣場實習的時候,一不小心在後廚踩到一塊爛菜皮,摔倒在地。

睜開眼睛后,崩潰地發現自己重生在了這個只有在歷史書,和各種香港武俠片里才會看到的朝代里。

重生在了一個叫做「萬達」的六歲小童的身上。

萬達,和未來某知名全國連鎖百貨公司同名。明朝人,軍籍,北直隸順天府霸州城城門守衛萬貴的次子,是萬貴的續弦吳氏所生。

他還有一個哥哥,是父親和前頭的大娘生的,今年三十三歲,名字也讓人發噱……叫做「萬通」——和未來某一知名筋骨貼同名。

據說他們家還有一個姐姐萬阿花,也是前頭的大娘生的,足足大了萬達將近二十歲,從小就入宮當宮女去了,與她素未謀面。

算到如今,他都已經在這裏生活了整整十年了……真是光陰似箭。

萬達一邊想着,一邊往河邊的臨清酒店走去。

還沒走近,就看到五六匹高頭大馬橫立在酒店門口。幾個穿着華麗官服的人正在準備下馬,掌柜老頭正殷勤地站在一邊,滿臉堆笑。

「錦衣衛?」

萬達眉頭一皺。

要說這錦衣衛,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實在無甚好感。

霸州毗鄰京師,四通八達,時常有過往官員出沒。

這臨清酒家作為霸州城排的上好的酒樓,也時不時地會接待京中路過的官員,其中就包括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們。

第一回見到這群身着鮮亮飛魚服,身配綉春刀,過去只有在電影里才能看到的人物的時候,萬達還小小地激動了一下下。但是很快他就見慣不怪了。

非但不怪,還頗有些反感——這群人,態度非常不友好就算了,吃完飯還經常不給錢!

要是幾個月來一次,也就算了,就當花錢消災唄。但是因為新皇登基,從年初開始到現在,往來打點的廠衛是絡繹不絕。

去年底來了好幾撥,就沒幾個給了錢的!

說是掛賬,誰敢上京城錦衣衛衙門要債去?也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唄。

今天這一撥,也不知道為何而來,看着人數挺多的,難道是抓人?

萬達小嘴一撇,低下頭,偷摸摸地往掌柜方向蹙去。

「啊呀,來了來了,這不就來了么!」

他本想悄無聲息地站到掌柜身邊,不招惹事端,沒想到掌柜的看到他之後,激動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然後將他一下子推到了那個騎着白色高頭大馬的錦衣衛大爺的面前。

「就是他!這就是萬貴家的二小子,萬達!」

萬達只覺得十來只鷹隼一般的眼睛,「唰」地一下齊齊朝他射來箭簇一樣凌厲的目光,他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不愧是「朝廷鷹犬」,這威懾力實在太可怕了。

不是吧……居然是抓我來的?為什麼么啊?

萬達敲破頭都想不出自己怎麼就惹上這群「瘟神」了。

還有!掌柜的,好歹那麼多年的交情了,你就忍心這麼出賣我么?

萬達抖抖索索地抬起頭,卻看到這六個人齊刷刷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閱兵似得對他齊齊抱拳,「請二公子隨我等回京復命!」

「啊?」

萬達一臉懵逼。

「二郎啊!你大姐被封了妃子了,你家要改門楣了。」

掌柜的一臉喜氣地湊到了他的身邊,「另一波錦衣衛已經到兵營接你爹和你大哥去了,這一撥是特意來酒樓接你的,都等你好久啦。」

「哦,所以不是來抓我的……」

萬達如釋重負。

「等等,我姐姐做了妃子?」

他在一干錦衣衛的拱衛下往家裏方向慢慢走去,街道旁邊都是爭着來看熱鬧的鄉親們,對着萬家大門指指點點。

「真是想不到啊,這和尚廟裏飛出一隻『金鳳凰』呢。萬家大姐做了新皇的妃子了。」

「誰能想到呢,這大姐自從進宮做了宮女,這麼多年沒有一點音訊,本以為要老死宮中了,如今居然封妃了。」

鄰居們用不算小的聲音交談著,在看到錦衣衛大爺投來的不甚愉悅的目光后,才默默地閉上了嘴。

「但是……我聽說新皇今年才十八歲啊。」

萬達漸漸停下來了腳步,歪過頭,看着身邊高大的錦衣衛,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我家大姐今年都三十五了吧……」

「咳……」

跟隨在他身側,這個叫做鄧翔的總旗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二公子……您有什麼話,不妨到家裏再去說。」

「我姐姐姓萬,四歲進宮,比皇帝足足大了十七歲卻封了妃子……」

他萬星海上輩子雖然只是一個對明朝歷史的了解,僅限於《明朝那些事兒》歷史小說和各種錦衣衛電影的學渣,但是對於這對歷史上出了名的「姐弟戀」他還是如雷貫耳的。

尤其是那位被明朝皇帝寵了一輩子的萬姓娘娘,在不知道多少電影電視演繹里,那個惡毒到了極點的女人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啊。

「萬貞兒,就是我的親姐姐……『萬阿花』?」

「公子糊塗!娘娘的閨名,怎可在街上貿貿然輕易提起!」

錦衣衛聞言各個色變——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我的天也……」

萬通臉色蒼白地捂住胸口。

萬大姐,乳名「萬阿花」……可能是進宮后改名為「萬貞兒」。

重生到明朝那麼多年來,他都是在霸州市井內打轉,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和歷史上的某位名人發-生-關-系。

所以,他不是重生在了大明朝一個平平無奇的光棍之家裏,而是重生成了,史上著名「奸妃」——萬貞兒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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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我開文了哈哈哈,終於在月底發出來了~~

本文小說的主角就是萬達廣場小王子……小廚子啦,小攻還有好幾章才會出現,不要着急。

小說里主人公朱見深的老爸,就是那個被太監王振忽悠得御駕親征,結果遭遇」土木堡之變「的英宗朱祁鎮。

朱祁鎮是天順八年年初掛了的,雖然我們姐夫陛下他當年就繼位了,但是要到第二年才會改成」成化「的年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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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詔獄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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