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旋轉的世界

太陽快落山了，在這寒冷的冬季此時只是下午五點鐘。

在鄉間的小路上，有一對父子在慢慢行走，孩子看起來只有三歲，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粗心的父親不知道幫孩子擦一擦，還在問兒子：「秀娃，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小孩子完全不像剛哭過，開心的回答：「知道，九一年正月初二！」

「真聰明，你姐這時候連鐘錶都不認識，你就知道日期了，那我再考考你，兩天前是陽曆幾號？」

「陽曆是二月十六，兩天前就是二月十四號，對不對？」

「對，那你可要記住兩天前的日子，那是你舅舅的忌日！」

看到這麼聰明的孩子，父親在心裏默默勸亡者安息。

兩人是剛從孩子舅舅的葬禮上回來，本來天這麼冷，他是準備一個人回去的，可是孩子死活不願意和媽媽一起留在外婆家，只能帶回來了。

三歲孩子能聽懂日常用語，可聽不明白這些新名詞：「忌日是什麼啊？」

「忌日啊，就是親人去世的日子。」

「那去世是什麼，是死了嗎？」

「大過年的，什麼死不死的，以後不許亂說，對了，你聽誰說死的？」

「老德生啊，他老是說抓到我要打死我！」

老德生是村裏有名的混賬，自己不種地，老是偷別人家的東西，認真幹活的大人不清楚，現在還沒上學的孩子可看的清清楚楚，懂事早的江秀就老去他家搗蛋。

「爹，你告訴我嗎，死是什麼，為什麼不能說，是罵人的髒話嗎？」

小江秀聰明伶俐，早早的學會說話，晚棋就嚴令他不許學罵人髒話。

「不是，那是所有人的歸宿，就和睡着一樣，只不過再也不會醒罷了！」

「我知道了，就是長眠，電視上說的誰誰長眠於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又覺得長知識的孩子開心的跑了起來，但是小孩子腿短，跑的再快也沒快多少，反而消耗了體力，一會就不說話，也不跑了。

「累不累，要不要我抱你走？」

「不累，爹你拉着我走慢點就行，我能跟上！」

看着這麼聽話懂事的孩子，父親有點想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去你外婆家嗎，怎麼就是不願住，非要跟我回來？」

「媽媽讓我跪那裏守靈，我才不跪，當然要跟着爸爸你回來了！」

這個鬼機靈，不想跪那裏受罪，才會跟着自己回來。

知道原因的父親就不再追問，但是小鬼頭不答應應了，率先發問：「爹，我們為什麼要跪啊？」那來還有他三個表兄弟在跪。

「這是葬禮，每個人都不想無聲無息長眠的，所以在去世時會辦白事，晚輩跪下守靈是葬禮的一部分，聽懂沒？」

「不懂，我還小，可不懂禮貌！」

「不懂個鬼，你是不想懂吧！」

孩子還小，父親也就沒勉強，以後有機會再教。

在太陽完全落山前，兩父子趕回了家，門口一個青年小伙左手抽著煙，右手拿着酒。

看到兩人醉醺醺的起身打招呼：「老大，回來了啊，孩子怎麼沒留在那裏？」

「他和你一樣，不想吃苦，為了不跪下守靈，裝假哭逃回來了。書娃，你吃飯沒？」

「還沒，媽還做好。現在天黑了，嫂子也不再，要不你來一起吃？」

「不用了，在親家那裏吃過飯了，空腹不要喝酒，傷身體，還有，明天和我一起去錢莊吧，幫忙下葬，填土是有一份錢的。」

「不去，我胃病又犯了，去看了醫生，說我是什麼闌尾炎，還說我肝有問題，國哥這半吊子醫生也太不靠譜！」

「那這事算了，說說你這煙那來的？」

晚棋這弟弟雖然一樣分有地，但是他遊手好閒，今年更是錯過了耕種時間，地在那荒著，只能靠着一點木匠手藝維生，可改革開放那有這裏的事，沒多少人買的起傢具，根本沒賣出去傢具。

他吃飯都成問題，怎麼有錢買煙抽？

「你的啊，你去幹活不是都送盒煙，你又不抽，放那也是浪費，怎麼，老大你不會這麼小氣，不讓我抽吧？」

「不會！」

晚棋說完兩字后，轉頭嘆了口氣，帶着孩子走了，這弟弟不惹事就行。

前段時間聽說和他一起胡混的刀客被抓進局子了，另一個虎娃聽說也畏罪潛逃了，至於兩人犯了什麼事，忙着工作的晚棋可不知道。

去年大年三十，晚書更是害晚棋一起被抓賭的抓了進去，還好晚棋沒聽他們的，只是娛樂，玩的很小，不構成賭博被放了出來。

有這樣的弟弟，晚棋很頭疼，所以就讓兩個孩子離他遠遠的，怕被帶壞，至於晚書的孩子啊，也被母親和妹妹管着。

可是他們這些親人只能管孩子，晚書可是老大不小的成人，誰都管不住！

「叔叔，再見！」

「再見！」

......

平靜的小鄉村沒什麼大事，一轉眼三年過去了，當初的小江秀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

本來小江秀是年底出生的，可以在等一年，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過來串門的鄰居，看到江秀都會問一句：「這孩子該上學了吧？」

晚棋不知道怎麼回事，晚書可清楚，為自己的哥哥解了疑惑。

小江秀聰明伶俐，早早的學會說話，在其他孩子還在靠着手腳打鬧時，他已經會靠自己的小聰明取勝了，他早早的從姐姐那學會了學校女生鬧矛盾時的絕招，告狀。

「這也沒什麼啊，他小胳膊小腿也打不過人？」

「要是正常告狀是沒什麼，可他顛倒黑白，告黑狀，賊喊捉賊！」

小孩子會說謊正常，晚棋也沒覺得有什麼：「這也沒事啊，誰還不信自己孩子啊，不聽他胡說就是！」

「那有這麼簡單，秀娃鬼著呢，他會在人多的地方告狀，這樣家長就是明知道他說的是假的，也不得不訓自己孩子做做樣子。」

要是受害者能一樣開口說清還好，可是同齡孩子真說不清，那就是所有人都站在江秀那邊。

「原來是這樣啊，這鬼小子，連我也被瞞在鼓裏啊，等下我帶他上地，好好教訓他一頓！」

吃過早飯，小江秀還想抓緊這上學前的最後一段時間好好玩玩，就被父親叫去地里撿花生，完全不知道自己東窗事發了。

「爹，姐姐都不用下地幹活，我還沒上學，怎麼就要干農活？」

「我才不指望你幹活，在地里老實呆一上午，晒晒太陽，以後再敢欺負其他小朋友，就不是只晒晒太陽！」

「啊，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是海闊嗎？」

「什麼海闊，他們那知道怎麼回事，也就你懂得多，知道我們大人好面子，兩個孩子鬧矛盾，當着其他人面，不管誰對誰錯，都會先訓自己孩子。」

「那是誰？」

「是你叔！」

「啊，我那壞蛋叔叔，你不是不讓我和他說話嗎，你怎麼可以和他說，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你個小兔崽子，懂什麼知法犯法，過去老老實實撿花生，不許偷跑！」

「知道了！」

開學是在暑假后，也就是要到九月才開學，此時八月份，正是天最熱的時候，可是江秀聽話的沒走。

晚棋認真幹活，可沒心思看他。

上午時間過去一半，有點累的晚棋想回來喝口水。

保溫壺不僅可以保溫，還可以保涼，裝上一壺剛從井裏打上的涼水，放點白糖，再來點醋，一點點黃酒，就最好的解暑汽水。

看着滿頭大汗，還沒有偷喝水的孩子，晚棋有點心疼，就把草帽放到孩子頭上說：「你回去吧，讓你媽別打麻將，過來拉花生！」

聞言，一直在假裝撿花生的江秀馬上開心的站了起來，立刻往家跑去，怕父親反悔。

「好的！」

「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

看父親沒有跟來，小江秀才停了下來，不停的喘著氣。

當他感覺可以走時，發現周圍天空有點不對，怎麼旁邊那雲彩在旋轉？

他拿下草帽，抬頭看天，真的在旋轉，不是自己看錯了，可是後面就是太陽，為什麼沒看到刺眼的陽光？

這樣旋轉的天空他也看過，自己轉圈既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象，可他明明在往前走，天空為什麼會旋轉？

不對，不止天空在轉，眼前的路竟然好像也在轉，那我還是在往家走嗎？

面對這超出認知的情況，他害怕了。

就在江秀不知所措，耳邊傳來了聲音：「秀娃，你站在這幹嘛？」

是叔叔的聲音。

要是沒有這旋轉的世界，江秀肯定聽話不理叔叔，可是現在他害怕。

「我，我沒幹嘛，叔叔，世界為什麼會旋轉，我害怕！」

「什麼世界旋轉，你這小鬼頭又瞎說什麼，不想走就明說，叔叔背你！」

晚書還以為是這調皮侄子又說謊，沒當回事，俯身準備背孩子。

可是他一低頭，才發現不對，那是世界在轉，是孩子眼睛在轉，沒有明顯的焦距，瞳孔有點渙散，這是要暈過去啊。

感覺不對的晚書，馬上抱起孩子就往村衛生所跑，那裏醫生再不好，可葯沒錯，可以救孩子。

跑到村南頭，晚書就感覺到肚子鑽心的疼，停下來問孩子情況：

「秀娃，你怎麼樣，世界還轉嗎？」

「不轉了！」

晚書鬆一口氣，正以為是自己多心時，孩子下一句話讓他如墜冰窟：

「可我怎麼什麼也看不到了？」

不僅看不到，孩子的聲音還低的嚇人。

「你剛睡過去了，天黑了，我們回家！」

晚書顧不得自己肚子的疼痛，再次抱着孩子拼了命的往衛生所跑。

「我怎麼睡這麼久了，可我為什麼還想睡？」

「不能睡，快醒醒！」

「不能睡，你姐姐要過來搶你琉璃了，快醒醒！」

「醒醒！」

晚書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孩子不僅翻白眼，呼吸還越來越微弱，似乎隨時會死去。

就在他快絕望時，聽到了侄子的聲音。

「我沒睡，我，我看到我舅舅了，他說，他說，要，要給我好多琉璃。」

聽清楚孩子話的晚書，馬上在他耳邊大喊：「還說沒睡，你已經在做夢了，你忘記你參加過你舅舅葬禮了嗎？」

聽到這話的小江秀似乎瞬間打了機靈，聲音明顯大了：「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多聰明的孩子啊，在其他同齡人還只知道玩鬧時，他已經知道了生死。

「不是，好孩子是不會死的，你看到有其他好孩子死了嗎，相信叔叔，你不會死，你只是生病了！」

「生病了，我為什麼會生病？」

「你不聽話，不好好學習就會生病，等你上學了，好好學習就不會生病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恩，我以後一定好好聽話，好好學習！」

說完這些，小江秀就再也不說話了，晚書焦急的喊了兩聲，忽然發現這次不同，孩子呼吸平穩，更像是睡了過去。

終於，衛生所到了：「國哥，快來救救孩子，他暈過去了！」

國哥是村裏衛生所的醫生，醫術稀爛，只能看些頭疼感冒，這些能讓孩子暈過去的病，他束手無策，但是還是會號脈，檢查生命體征的。

「孩子沒事，只是休克過去了，怎麼了，是中毒了嗎？」

「什麼中毒，你會不會看病，說個中暑也靠譜點，看不了我帶他去鎮上看！」這個庸醫，晚書忍他很久了，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孤身一人。

氣的他想動手打人，可就在他抬手時，又馬上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哎呦，疼死我了！」

「你這是闌尾炎，去做個手術就好了！」

「一邊去，趕緊看我侄子怎麼了！」

「這，這我真不知道，要不這樣，我吊瓶葡萄糖？」

這庸醫醫術雖不怎樣，但是醫德不錯，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晚書送了口氣：「真沒事，沒有生命危險？」

「沒，一切正常，要不是白天，我還以為他是睡覺呢！」

「那好，孩子早飯沒好好吃，你吊瓶葡萄糖吧！」

國哥聽話的給孩子打了吊針，但是沒敢再加任何葯，不管什麼病，用葡萄糖增強營養和能量，這樣肯定沒錯。

他醫術是不高明，可是一直在努力，就是少用藥，也不敢用錯葯，要不他這不合格醫生早就被趕走了。

不過他查好吊針，給孩子打上點滴，回頭髮現旁邊沒有了晚書的身影。

出來看到晚書還沒走遠，國哥馬上大喊：「你回來，還沒給錢呢！」

「沒錢，你等我哥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