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崽崽呀

番外五 崽崽呀

彎月懸掛高空。

屋內燈火通明。

一大兩小,將房門堵的死死的。

已經僵持片刻,康王世子打量著兩個還不到他腰的崽子,心裏算著能賣多少錢。

飯飯推了下阿遙,打了個哈欠,示意她說話。

「阿爹,今日是初一,阿娘應該和我睡了。」接收到訊息,五歲小蘿蔔頭晃着腦袋,並不記恨阿爹將他們送去盧氏族學,酷似謝策的小臉露出甜甜的笑容,她抱着謝策大腿,撒嬌道,「阿爹忘了對不對?忘了也沒關係,我去喊阿娘。」

她企圖從謝策腳邊鑽過去,被他一隻手提起來,「誰家小孩這麼大了還要和阿爹阿娘睡?回自己屋去。」

阿寧是他的!

飯飯掀了掀眼皮子,慢吞吞道:「我只要和阿娘睡。」

阿爹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阿遙緊跟着道:「可是別人家小孩兒都沒有我好看呀!阿爹,我好睏啊,你去書房好不好?」

謝策:「……」

「你能有我好看嗎?」

阿遙言之鑿鑿:「阿爹都老了!祖父都說我比阿爹生的好看多了!」

老……了……

這兩個字無異於一把劍插在謝策心口。

他深吸一口氣,「趕緊走,不然打你們了!」

謝策覺得自己簡直對這兩個小兔崽子太寬容了,他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想打就打!想賣就賣!

阿遙眨巴眨巴眼睛,嘟起小嘴:「阿爹不能打我。」

「我為什麼不能打?」謝策冷笑一聲,將門堵的嚴嚴實實,生怕飯飯躲在阿遙後頭趁人不注意跟老鼠似的偷溜進去。

這兩個小兔崽子一個比一個壞!

沒一個好東西!

阿遙蹭著謝策的手,「阿爹阿爹,你打我的話,你和阿娘都會心痛的。阿遙最喜歡阿爹了,阿爹讓我跟阿娘睡好不好?」

謝策無動於衷,這種糖衣炮彈對他來說一年能聽個千八遍,剛開始還挺新鮮,後面就看得透透得了。

這個小丫頭跟她阿娘一樣!就知道哄人!

一想到這個,謝策心裏的酸水就咕嘟咕嘟往外冒,看兩崽子更加不順眼。

「不行。」他鐵石心腸,不跟他們繼續廢話,乾脆一手一個夾在手臂下,邊走邊威脅,「以後都不許過來,阿寧是我的!知道沒有?」

飯飯忽然小聲哭起來,「阿娘、我要阿娘。」

阿遙嘆為觀止,跟着道:「我要阿娘!」

謝策來不及捂他們嘴,才睡下不久的秦清就給外頭動靜吵醒了,她披了件外衣,生怕他們三個吵起來,到時候又不知道該幫誰好了。

「阿娘!」阿遙耳聰目明,聽見腳步聲,連忙揮手求救,「阿娘阿娘!我要抱抱!」

飯飯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無聲無息地流淚,幾乎要哭得背過氣去,謝策有點慌了,只能先放下阿遙,抱着飯飯,低聲哄著:「別哭了別哭了,你想要什麼給你買,別哭了啊。」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

飯飯哭的斷斷續續,還打了個嗝。

「要、要阿娘。」

「……」謝策忍氣吞聲,將他眼淚抹了,惡聲惡氣警告,「就一晚!不許哭了!」

一轉身,就看見秦清牽着阿遙的手,兩人擔憂地看着他們。

謝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們想你了,要和你睡。」

天天見有什麼好想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

飯飯朝秦清張開手臂,眼睛紅紅的,明明很困還是努力睜大眼睛,他委屈地喊了一聲「阿娘」。

阿遙覺得阿兄不聲不響地掉眼淚真是太厲害了!好酷哦!

「阿娘,阿爹不讓我們跟你睡。」阿遙完全忘了前不久還說最喜歡阿爹,告起狀來毫無手軟,「阿娘~阿爹為什麼不讓我們跟阿娘睡?是不是不喜歡我們了?」

謝策擠出一抹笑容,「沒有的事。」

明天就給你們找好人家。

賣到鄉下種地去。

飯飯忽然睜大眼睛,睫毛還沾著濕潤的淚珠,獃獃道:「阿娘,被蚊子咬了。」

夜色之下,秦清的臉噌一下通紅起來。

出來的急,腦子還是混沌一片,秦清完全忘了有這回事,沒想到孩子眼睛尖得很,她臉紅的能冒煙,支吾著說不出話,下意識求助謝策,那模樣看着可憐極了。

謝策乾咳一聲,又把飯飯抱回來,義正言辭道:「你以為阿爹為什麼不讓你們跟阿娘睡?因為我們這邊蚊子很多,阿爹不捨得你們被咬死,知道嗎?」

阿遙機智道:「我的房間沒有蚊子!阿娘跟我睡!」

謝策:「……」

秦清捂著脖子,彎腰親了親阿遙的臉蛋,柔聲道:「明日阿娘再陪你睡好不好?」

飯飯又開始掉眼淚。

謝策真是服了這個冤家!

哭哭哭!

下次他也哭!

謝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很怕看見肖似秦清的飯飯掉眼淚,他嘴硬得很。

於是秦清也親了親飯飯,哄他:「明日阿爹阿娘陪飯飯和阿遙一起睡,好不好?不哭了,飯飯最乖了。」

飯飯止住眼淚,乖乖地點頭。

他實在是扛不住困意,困意襲卷而來,很快趴在謝策肩膀上睡著了。

阿遙也開始打哈欠。

丹心溫聲道:「奴婢帶小公子和姑娘下去吧。」

謝策道:「算了,我來吧。」

他一手抱一個,秦清輕聲道:「太重了。」

「不重。」謝策低頭,看着她紅霞未散的臉,忍不住親了一下,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別生氣,好不好?」

秦清剛想說話,阿遙睜開眼睛,催促道:「阿爹……困,要睡覺。」

「……」謝策道,「知道了知道了。」

跟她阿娘一樣,就知道破壞氣氛!

秦清輕輕哼道:「你快去吧。」

說罷不管他,徑直回屋了。

要不是他傍晚就開始鬧,她哪兒會這樣困。

秦清摸了摸滾燙的臉頰,一想到飯飯心疼的眼神,就羞憤欲死。

她下次、下次再也不跟他胡來了!

隔日,阿遙惦記着要和阿娘睡,一大清早就抱着自己的小枕頭跑回來,飯飯跟在後面,小臉跑的紅撲撲,阿遙拉着他,「阿兄快一點,呼——」

「睡覺是晚上。」飯飯慢吞吞道,言外之意是為什麼要大清早就去。

阿遙鼓起腮幫子,「我今日都要待在床上,這樣阿爹晚上就趕不走我了。」

飯飯小口喘氣,聽到這話瞥她一眼,丹鳳眼透出幾分無語。

他沒說出口,就阿遙這樣沒一刻安分的性子,能安安靜靜待在床上一刻鐘,都算他輸。

兩人起的早,尤其飯飯,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非要擠到謝策和秦清中間,謝策都服氣了。

阿遙手腳並用纏上了秦清,在阿娘懷裏佔據最好的位置。

貼心小棉襖一下接一下親著阿娘臉頰,甜蜜蜜道:「阿娘,我好想你呀,我最喜歡的人就是阿娘了。阿娘身上香香的,我要一直一直和阿娘在一起。」

秦清默默抹去口水,不管她說什麼都說好。

飯飯因為懶慣了,沒能第一時間搶到好位置,正傷心難過,謝策輕輕戳了他一下。

「要不要抱你一下?」

飯飯回頭,見謝策那副「我給你機會你不要不珍惜」的嘴臉,哼了一聲,爬到秦清另一側,寧願睡床最里側,他都要跟阿娘挨在一起。

謝策的手停在半空,無人問津。

好在床夠大,四個人也綽綽有餘。

兩個孩子很快睡着,謝策小聲抱怨:「我明天就把他們送人。」

秦清抿嘴笑,「再睡一會兒吧。」

謝策:「……」

這話聽着好像沒有問題,又好像有問題。

如果說五歲之前的崽崽們還能讓謝策容忍,五歲之後,就是天天想將他們送人。

「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們倆都六歲半了,四捨五入七歲,再過不久就要娶妻嫁人,你們好意思一下學就黏着阿寧嗎?!」謝策惡狠狠道,企圖用語言讓他們羞愧,「家裏這麼大,沒地方去了還是怎麼樣?就知道纏着阿寧!你們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阿遙:「不過分呀~我想阿娘了,我看不見阿娘我心慌,我難過。我就要和阿娘在一起。」

飯飯:「阿爹,你好吵。」

阿遙能說會道,飯飯人身攻擊,不出意外分分鐘把謝策氣得暴跳如雷,還拿他們沒辦法。

不。

謝策這次絕不妥協。

阿遙甜言蜜語一籮筐,飯飯不聲不響裝可憐,都這麼會爭寵!這日子沒法過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晚有蓮子羹和糯米藕,你們吵完就過來呀。」秦清自長廊經過,看見院裏三人氣勢洶洶對峙,遠遠喊了一句。

這話一出來,謝策立刻轉頭就走。

「阿寧,我來了我來了!」

阿遙和飯飯緊隨其上,一個跑的比一個快。

「阿娘!我要吃藕!要甜甜的那種!」

飯飯屬於悶聲不響干大事的人,在飯桌上快速搶佔秦清身邊位置,阿遙只能眼巴巴看着。

謝策幸災樂禍。

阿遙揪了揪謝策的衣袖,「阿爹~」

「我不是。」

「阿爹阿爹~」

謝策哼道:「一直沒忍心告訴你,不過你也長大了,該知道自己是撿來的事實了。」

阿遙不吃這套,「那你也是撿來的!」

秦清:「……」

父女倆你來我往,等秦清和飯飯都吃的差不多了,他們還沒停歇。

飯飯忍不住道:「好吵。」

父女倆齊齊消聲,就見秦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

阿遙一秒委屈,控訴道:「阿娘,阿爹欺負我。」

謝策:「阿寧,她欺負我。」

秦清起身,「我去書房,你們乖乖的。」

誰知道這一走,三個人差點打起來。

「……」

左看,阿遙眼淚汪汪,右看,飯飯紅着眼眶。

謝策陰沉着臉,像是風雨欲來的前的平靜。

秦清被嚇了一跳。

她想了想,拉過謝策的手,小聲問:「怎麼了呀?他們打你了嗎?」

阿遙:「?」

飯飯:「??」

謝策的冷臉中透出一絲委屈,比這個還嚴重!

他咬牙切齒說了一大通,秦清只記住了最後一句。

「阿遙說我沒她好看,飯飯說我老!」

秦清倒吸一口冷氣。

確實很嚴重。

「你先去沐浴。」謝策的身體擋住了兩個崽子的目光,秦清偷偷親了他一下以作安撫,「我來和他們說。」

謝策悶悶不樂點頭。

早知道生下來就該送人,現在年紀都大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要。

實在不行,他貼點錢好了。

看着謝策的背影,阿遙忿忿不平道:「阿娘,我才沒有打阿爹!」

「那阿遙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

「阿爹說我丑!」阿遙委屈地直掉眼淚,到現在還很生氣,「他說我沒有阿兄好看。」

呃……

秦清看了看兩個孩子,實在沒辦法昧著良心說飯飯比阿遙好看的話,也不知道謝策是怎麼硬誇的。

飯飯忽然冒出一句話:「阿娘,阿爹說要把我們賣掉。」

「?」

還有這事兒?

阿遙氣的哇哇大叫,「我再也不要和阿爹好了!」

「不會不會。」秦清連忙道,「最疼你們的就是阿爹了,他怎麼捨得賣你們?對不對?」

飯飯猶豫了一下,靠在母親懷裏,小聲道:「可我剛才,咬了阿爹一口。

秦清:「??」

麻了。

「你為什麼咬阿爹?」

飯飯慢吞吞道:「因為阿爹之前說我跟姨母一樣壞。」

夫子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又沒有咬的很用力,就是口水很多而已。

飯飯雖然心眼子比阿遙多,但到底還是個孩子,他小聲道:「阿娘,阿爹要是把我賣掉,我就自己回來。」

他早就記住了回家的路。

秦清扶額,真不知道該說謝策幼稚好,還是孩子們太記仇。

阿遙呆了一下,泫然欲泣。

「阿娘,我找不到路怎麼辦?」

「沒事沒事,阿爹不會賣你們的。」秦清給她擦眼淚,再三保證,兩個崽崽才算安心,但仍對謝策懷有怨言。

秦清告訴他們:「其實你們阿爹一點兒也不喜歡小孩子。」

飯飯:「嗚。」

阿遙:「哼!」

她就知道!

「阿遙和飯飯剛生下來的時候,他一直嫌棄,說你們又紅又丑,皺巴巴的像小猴子。」秦清回憶起那時候,難免忍俊不禁,聲音也越發溫柔,「可是不論白天黑夜,只要你們哭了,他總是第一個到你們身邊的人。」

謝策不喜歡孩子,可他每次看見阿遙和飯飯,心中總會有種奇異的感覺。

說不上是什麼東西,可跟旁人總是不一樣的。

哪怕他們再鬧騰、使壞,他都始終狠不下心來。

骨肉至親、血脈相連。

大抵便是如此。

這是他和阿寧的孩子,是他們生命的延續,是他們相愛的證明。

在秦清的輕聲細語下,兩個孩子慢慢睜大眼睛,聽的全神貫注。

「阿爹脾氣不好,有時也笨手笨腳。他不像舅舅一樣沉穩,也沒有姑父那樣的端莊,他絕對不是最完美的男子。可在阿娘心裏,一定是最好的夫君。」

秦清輕聲道,「阿爹從前也只是一個孩子,他不像你們,阿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他的阿娘了。」

這個阿遙知道。

他們嫡親的祖母,在生姑姑的時候就去世了。

「阿娘,阿爹喜歡我們嗎?」

「當然。」秦清低頭看着他們,眼神中有愛,也有溫厚包容。

「阿娘和阿爹第一次為人父母,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們都會慢慢改正。可是飯飯,你們不能懷疑阿爹的真心。」

「他是這世上,最愛我們的人。」

謝策的前半生,看似圓滿,實則荒唐。

年幼喪母,生父不明,真情假意,步步為營。

他確實算不上多麼厲害的人,但從始至終,他的願望都很簡單。

秦清若有所覺地抬起頭,便見門口站着一抹高挑修長的人影,他剛沐浴過,頭髮半干,僅剩發尾含着一抹潮意。

燈火之下,四目相對。

他目光炯炯,像一對漂亮的黑曜石。

眼尾笑意加深。

也不知聽了多久。

秦清彎眸一笑,對孩子們道:「看,阿爹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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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世子的舔狗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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