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調節（1）
左玲玲高中那會要選文理科，她選了文科。
她理科成績其實相對好一些，因為她不喜歡背書，所以文科有很多知識點都是模糊的。
龐磊周末過來蘇州城，給她分析了一下她的成績情況。左玲玲還是堅持選文科。
龐磊問她為什麼，左玲玲說，她以後大學想學社會發展平衡學之類的專業。
社會發展平衡學。
大學專業似乎有一個共性，就是名字聽起來非常高大上，至少對於初高中階段的孩子們一聽就充滿期待。
但是實際上每一個專業具體所學和以後要從事的實際工作和專業名稱會差著好幾個檔次。
社會發展平衡學，龐磊做了很細緻的了解，包括所學的專業課，到後期的實習，就業狀況，他甚至做了一份報表給左玲玲。
這個專業畢業前期更多的其實做的是統計，要到基層去做很多數字的統計，最後才能整理出數據。
很辛苦的一個行業。
龐磊聯繫了一些人，帶着她去體驗了一個周末。
左玲玲從小嬌生慣養，在家裏很少做家務，沒想到面對慘兮兮的破舊居民樓時卻沒有抱怨過一句。
龐磊倒是不意外，畢竟他曾經狀況可比那些髒兮兮的孩子更為糟糕。
後來左玲玲會開始和他說。疾病，貧窮，還有環境污染。
她從來都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他們走在路上，看到乞討的，很顯然是出於欺騙的行乞，她還是會目露善意與祝福。
學校組織愛心活動，孤兒院之行或者敬老院的活動，左玲玲總是積極響應，比她上課還認真多了。
去過之後就會給他打電話，開始興高采烈的說這次見到了什麼什麼人，給了他們什麼幫助，他們組織表演了什麼活動。之後就會開始心情低落，因為她覺得那些人可憐，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她也會覺得心疼。
總是希望每個人都生活得幸福快樂，哪怕貧困一些，但是家人健全，沒有疾病困擾。
每一次，龐磊新研製出抵制病毒的藥劑總要第一個告訴她，因為左玲玲會非常開心，好心情會讓她眼眸璀璨如陽，走路都會哼起小調子蹦躂兩下。
是人就有，就會有想要的東西。
龐磊曾經總是覺得這個想要噁心到無以復加，包括他自己。*總是讓人變得不像人。所以他選擇毀滅。
左玲玲的想要，成為了他的例外。
她想要世界和平，沒有疾病沒有困難，人人幸福健康。
這多可笑，也多諷刺。
明知道不可能，龐磊還是想要努力，每一次新藥物的研製，每一次新的提取，就能離她的想要近一點點。
活着該是什麼樣？龐磊曾經問過自己很多次。
最後沒有答案，一片空白。
而十三歲那年，小姑娘把雨傘塞到他手中，帶着她掌心溫暖的觸覺傳來。
龐磊開始明白了活着該是什麼樣？
活着，有目標，並為之努力而奮鬥一生。
至死，不悔不怨。
實驗室剛建立不到一年，前期租房和設備的購買花光了龐磊的積蓄，後期人員的工資，各項福利也都是不小的開支。
他們實驗室基本上每個月都有新成果，收入很可觀，但是花銷也很大。
龐磊背後不再有章家，很多事需要他親力親為。
左玲玲大學念的是k大，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或者回家，或者回她和龐磊的家。
龐磊已經搬進去很久，相連的兩個卧室，現在一個龐磊在住，一個是給左玲玲的。鋪天蓋地的粉紅色，牆上塗着各種大小的草莓。
左玲玲打開門的瞬間直接蒙圈，暗罵自己當初沒事找事。
家裏沒有請阿姨，龐磊領地意識太強，好在他勤快，屋子也不大，都是他自己在打掃。
兩個人吃了晚飯去逛超市，龐磊去挑了明天要吃的蔬菜過來發現小姑娘站在冰櫃面前皺着眉，憋著小嘴好不可憐的模樣。
上前去摟住她的腰，側頭溫和帶笑，「若若怎麼了？」
左玲玲伸手從冰櫃拿出兩份雪糕，左邊是草莓味，右邊是巧克力味，「龐大哥。買哪個？」
龐磊笑起來，親了她一口，「兩個都買。」
左玲玲癟癟嘴，輕輕哼了一聲沒理他，糾結了半天把草莓味的放回去了，只拿了巧克力味。
雪糕不是什麼好東西，龐磊並不想她多吃，只是見她實在糾結，又向來喜歡草莓味，伸手去拿她放回去的盒子，「怎麼不要草莓味的？」
左玲玲半路截了他的手，把雪糕放回去拉着他往外走，「草莓味的經常都吃，今天想吃巧克力的，下次再買草莓味。」
龐磊一隻手提着籃子看着她牽着他的手嘴角含笑，乖乖的跟着往外走。
東西買得不多，龐磊一隻手提着膠袋牽着她往家裏走。
超市隔得不遠，剛吃完飯正好散散步，兩個人是步行過來的。
左玲玲惦記着她的雪糕，拉着龐磊走得很快。
到了家直接就翻雪糕，去廚房裏拿了勺子出來。
龐磊換了拖鞋過來把她丟在桌子上的包裝紙扔進垃圾桶，左玲玲已經一邊走挖了一勺子，到了近前餵過來，「龐大哥。」
「嗯。」龐磊張口吃掉，抿了抿告訴她很好吃，左玲玲眉眼彎彎坐回沙發上開始吃雪糕。
她畢竟年紀小，吃了雪糕懶在他肚子上靠着玩遊戲機，還是沒忍住開始念叨了，「龐大哥，媽媽說你現在賺錢不容易，這房子每個月還要還房貸，媽媽說這房貸挺高的，讓我要知道節約。」
「嗯。」龐磊一隻手拿着遙控，一隻手在她發間輕緩撥動，調了一個播報台口吻隨意，「房子錢很久之前就全部存進錢莊了，每個月直接從錢莊划扣就行了。」
左玲玲嘟了嘟臉拍他在發間的手翻身坐起來，「那你一個月掙多少錢？能存多少？」
龐磊側頭看她一眼，清睿如墨的眼眸里笑意滿滿，抬了抬手巴掌示意，「後面加五個零。」
左玲玲抽了抽嘴角，突然仰倒在他的肚皮上，不甘心的大呼，「我要回去買那盒草莓味的雪糕！」
龐磊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嗯，起來我們現在去？」
「算了。」左玲玲翻了個身，「懶得動了，明天再說。」
「好。」他都依她，包容溫柔。
第二天兩個人回家，還不到飯點，龐磊和左玲玲父親去陽台那邊下象棋去了，左玲玲懶在客廳靠着王氏看電視，電視跳了一個雪糕的廣告，左玲玲開口和王氏抱怨，「媽媽你騙我，龐大哥說房子錢之前就全部存到錢莊了，還有他每個月掙這麼多。」
抬手比了比，小臉上滿是被王氏欺騙的不開心小委屈。
王氏長長嘆了口氣，側頭看了一眼那邊下棋的兩個男人，回頭口氣有些低頭服軟，「媽媽這不是想讓你學着點以後過日子嗎，過日子可不能大手大腳的。」
左玲玲沒揪著這個話題，和王氏說起了學校里的趣事。
晚上王氏在床上坐着看書，左玲玲父親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還在拿着毛巾擦頭髮。
王氏合上書，叫了左玲玲父親一身，身子坐得更直一些和丈夫說起了今天的事。
左玲玲父親聽完也沒開口，王氏也沉默。
左玲玲父親吹乾了頭髮關了房間燈，王氏已經躺下，只有床頭燈還亮着。
床頭燈關了之後房間融入黑暗。
左玲玲父親慢悠悠的開口，「右臣這孩子，是個真男人。」
「唉。」王氏嘆了口氣，「你別說，我倒是真的是覺得心疼他。還好小若是我生的，不然右臣找這麼一個，我非氣死了。」
左玲玲父親噗笑出聲，「你這是什麼比喻。咱們閨女也不差好嗎。」
「是不差。」王氏應了一聲，舔了舔唇，「放心，右臣有分寸，小若之前和我說過了，右臣不會讓她未婚先孕的。」
左玲玲父親輕輕嗯了一聲，翻了身聲音帶笑，「我不操心這，右臣可比你還捨不得咱閨女。」
王氏踢了他一腳，輕輕呸了一聲，「嗯，就你最知道。」
左玲玲父親不想和她爭，爭兩句吵起來王氏會真的生氣的，到時候又是麻煩，順着脾氣哄了王氏兩句甜話。
屋子重新歸於安靜，不大一會左玲玲父親的呼吸平緩均勻，王氏聽了一會，身體的條件反射，跟着進入夢鄉。
確實不需要擔心。如果不是她和丈夫覺得擔心，時常問龐磊，很多事情他們根本不會知道。
外人只看得到龐磊回了章家一帆風順直上青雲，內里的骯髒心酸根本是常人無法想像。
龐磊因為左玲玲的原因，對他們尊敬誠懇，他們問，他就說，沒有添油加醋也不帶情緒，陳述事情的經過發展。
王氏都聽得掉了兩次眼淚。
龐磊還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只說了一句，別讓若若知道。
王氏和丈夫這麼些年過來，算是看着龐磊一路到現在，也算是做足了觀察期和考慮期。
龐磊一路的心酸坎坷，但是他從來沒有和左玲玲提過半句，不是不信任和不願意訴說。只是……
王氏有一次沒忍住，問龐磊，是不是覺得左玲玲太小了，不能和他一起分擔，所以不和左玲玲說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