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珠

艷陽當空照，一輛紅色的比亞迪緩緩開上京寶高速，開始在車流中穿梭疾馳起來，帶動着被夏日陽光灼燒得火熱的空氣，在地面上劃出一道道隱約不可見的曲線。

紅色的車體在烈日的照耀下愈顯艷麗，彷彿一團會動的火焰，在太陽的引動下，匆忙地朝着遠方襲去。

相比於外界的烈日灼灼，車子內部卻在空調的浸潤下，有如秋天般涼爽，在這涼爽的氛圍中，是一家五口人的歡聲笑語。

不過這歡聲笑語，最主要還是家裏的三個女人——爸爸戴着一副墨鏡，小心地駕駛着車輛，沒空理會老婆孩子們的叨叨。

而坐在右邊後座的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顯然也對這些女生們的八卦話題不感興趣，像個小大人一般，手撐著腦袋，故作深沉地望向窗外。

「陽陽，出來玩開心一點嘛，整天擺着個臉，像什麼樣子！」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媽媽轉過身子，瞥見了一臉深沉的男孩兒，本來還如晴天般燦爛的臉，頓時就變了陰天，「為了慶祝你考上大學，爸爸媽媽專門帶你出來玩，你怎麼還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一點禮貌都沒有，你跟同學出去玩也擺這副臭臉么，惹人嫌死了！」

「沒錯沒錯，哥哥最沒禮貌了，上回我想練毛筆字了，去找哥哥借毛筆，哥哥非但不借給我，還把我給攆出去了！」坐在中間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聽見母親教訓哥哥，連忙添油加醋道。

那男孩兒白了少女一眼，又將頭轉向窗外，表示不想搭理她，這個愚蠢的妹妹，哪裏懂得半點書法，每次就知道拿着他的毛筆亂塗亂畫，還特使勁兒，自己一點一點攢錢，買來的名貴毛筆，都不知道被她弄壞了幾支了，不把她攆出去才有鬼了！

坐在左邊的，約莫二十歲的姐姐這時也掩嘴輕笑了一聲，對副駕駛的中年婦女炫耀般地說道：「媽，你就別埋怨他了，人家剛剛可是剛剛失戀，正受着情傷呢，哪裏有心思理我們。」

副駕駛座上的婦女聞言，立即從中間湊過臉來，看了一眼男孩兒，滿臉疑惑地問道：「就是之前常來咱家的那個女孩兒？」

不等人回答，中年婦女似乎篤定了自己的判斷，滿臉嫌棄地說道：「那個女孩兒有什麼好的，一看就是會玩的那種，跟咱家陽陽的老實性格也不合適！」

嫌棄完了那個不知在哪兒的女孩子，媽媽又把矛頭指向了兒子：「你說你，小小年紀，還談什麼戀愛，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有什麼好傷心的，我跟你說，咱們回家以後，還得擺謝師宴，到時候對着老師同學，你要是再擺出這一副臭臉，別怪我打斷你的腿！」

男孩對母親的話顯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撇了撇嘴，不耐煩地說着「知道了知道了」。

自己就考了個普通小本科，班上四十個同學他排倒數，按道理就沒必要辦什麼謝師宴，而且自己也不是老師喜歡的類型，到時候謝師宴上，老師們來不來可還難說呢。

中年婦女聽見兒子敷衍的回答，頓時又想說話，卻不想旁邊開車的丈夫先出了聲訓斥道：「你幹嘛！這兒開車呢，你堵著中間，小心把擋位給撞了！」

中年婦女這才把身子縮回去，嘴上嘟囔了幾句，隨後又跟兩個女兒聊起了追星的話題，媽媽和女兒們追的星雖然不同，但是追星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嘛，完全不妨礙她們兩代人之間的交流。

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男孩聽着車上一千五百多隻鴨子的碎嘴，又將臉轉向窗外，思緒飄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名男孩名叫沐陽，今年十八歲，生長在章江省南部小城的一個普通家庭，家裏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把他夾在中間受欺負。

沐陽覺得自己生在這個家庭就是個杯具，爸爸沐重華身高180，長相俊朗，是小縣城裏少見的帥哥，媽媽梁靜媛雖然有些嘮叨，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追求者無數的大美女。

家中兩女一子，姐姐沐雨眉在大學里被評為校花萬人迷，妹妹沐雨詩雖然還沒長開，可也能看出來，是個可愛俊俏的美人胚子，整個家裏就他長相普普通通，放在人群里都認不出來那種。

要不是眉眼之間跟他爸媽還有幾分相似之處，沐陽都要懷疑自己是從外面抱養來的了。

更難受的是，老家的人都說，他爸媽本來有點重男輕女，所以才懷了二胎生了他，可是他長到四五歲以後，他爸媽嫌他太丑了，又懷了個三胎，還又是個女孩兒，後邊他家交不起超生罰款了，這才決定不生了，專心疼起小女兒來。

更悲催的是，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這一對比，兩口子發現，女兒比兒子可好玩得多了，於是他在這個家裏，地位就愈發低了。

也就是說，他憑藉着一己之力，治好了他爸媽重男輕女的毛病……

想到這裏，沐陽就覺得，自己對社會，對這個家還是有點貢獻的。

聽着母親和兩個沒羞沒臊的姐妹時不時地嘲諷自己，沐陽覺得十分無語，他們剛從泰山上下來，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從山頂客棧出發，一直走到中午十一點，足足六個多小時！

自己腿都走麻了，也不知道這幾個女人哪來的那麼大精力，居然還能聊天聊得火熱。

透過車窗的反光，看着嘰嘰喳喳討論起下一個目的地的一大一小兩個美女，沐陽心裏默默地下了決定：以後就是把沐雨眉打死，他也不跟女的一起去逛街！

「話說，重華，你說陽陽去上大學了，該給多少生活費才好呢？」幾個女人叨叨著，突然間，媽媽梁靜媛突然話鋒一轉，向正在開車的爸爸沐重華問道。

沐重華開着車，也是一臉無語，他工資卡都在梁靜媛手上呢，給多少錢自己說了也不算啊。

不過身為表面上的一家之主，當着子女的面，他還是不能丟了自己男人的尊嚴，於是沐重華便沉着聲說道：「陽陽是男孩子，又懂事，不用給太多，具體給多少，你看着辦就好了。」

梁靜媛聞言便嗔道：「什麼叫不用給太多，女兒是親生的，兒子就不是親生的么？兒子雖然懂事，但也不能比女兒少太多吧。」

沐陽聞言頓時一喜，不禁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老媽身上，他可是知道沐雨眉平時有多富的，不比她少太多，那豈不是說，自己也要成個大學小土豪了？

「雨眉在大學里，一個月是四千五，陽陽的話……」梁靜媛手指輕點下巴盤算著，「就給八百吧，一天二十塊錢，應該是餓不死了！」

「？？？」沐陽頓時瞪大了眼睛，他有點無法直視「不能少太多」這句話。

都少了八成了，還不叫「少太多」？

仔細想想，這三千多對他家來說好像是不多，老媽肯定只看到了減少的那部分，沒看到留下的那部分。

嗯！一定是這樣的！

習慣性地忽略老媽對自己的「歧視」，沐陽自我安慰地想着。

以老媽的智商，干出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駕駛座上的沐重華此刻卻是淚流滿面，家裏終於有人，零花錢比他還少的了！

梁靜媛壓根兒不管家裏兩個男人的小心思，再次跟着兩個女兒交談起來，車子裏彷彿又響起一千五百多隻鴨子的嘎嘎叫聲。

心裏暗戳戳地埋怨了一番，沐陽將撐在車窗上的手緩緩下放，伸入工裝褲的口袋裏，手指輕輕地觸碰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圓潤玉石，沐陽撇了撇嘴，心想，有這顆玉珠在，我才不稀罕你們給的這點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