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騎士

午夜的車流中，一輛體型寬大的紅色電動車在馬路上疾馳，車身上坐着一名身穿黃衣的騎士，一邊用溫柔的聲音在耳機中安撫另外一頭的客人，一邊關注著路口的距離，計算自己抵達時能否追上綠燈的尾巴。

「這位先生，您千萬別生氣，我馬上就到了，再過兩個路口就到你們小區，您的吃的都還熱乎，真的，求求您千萬別給差評，不然我今天一天就白乾了。」

「三分鐘，我再給你三分鐘，如果三分鐘之後我的晚飯還沒送到，那沒辦法，你就等著差評吧。」

「嘟嘟......嘟」

電話另一頭被人暴力掛斷，顯示出客人已經極度不耐煩，趙寒嘆氣一聲，將電動車的油門擰到最大，終於趕在綠燈結束之前通過。

趙寒，男，三十五歲，華夏國楚地人，一名光榮的外賣騎手。至於出身，正如趙寒名字裏的那個「寒」字，他在一個冰冷的冬天，出生於一個寒門家庭。

說起為什麼要當騎手，如果此刻面對的是央視的攝像機，或者公司領導，趙寒一定會說，為了給那些嗷嗷待哺身處飢餓中的人們送去食物。但私下裏，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只有一個，那就是生活所迫。

出身貧窮家庭的趙寒，小時候也算半個「別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雖然不是學霸那種，但一直也能排得進中上游。平時除了上學之外，不打架，不鬧事，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瞎鬧，是個典型的乖寶寶。

後來到了考大學，他也成功踩着一本大學的分數線，進了一個讓絕大多數人都羨慕的好學校，然而趙寒所有的好運氣和人生巔峰，似乎也止步於此。

進入大學的趙寒，褪去曾經好學生的光環，在各個方面都顯得有些泯然眾人，置身於一群高考分數差不多的同學里，相貌平平的他並沒有太多過人的地方。

雖然趙寒認為自己還是很優秀的，至少是內秀，可惜並沒有人關注到這一點，也沒有人有足夠的意願來發現他這塊璞玉。

就這樣，在懵懵懂懂，青春躁動的狀態下，趙寒度過了迷茫的大學四年，單身。

畢業后，拿着一張除了姓名和學籍之外，沒有絲毫附加值的畢業證，他投身進了茫茫的就業人海。

所幸的是，在選取大學專業時，趙寒從了大流，選擇了熱門的計算機，所以就業並沒有什麼困難，很輕鬆的就進入一家沿海城市的IT公司。

本來趙寒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將這樣度過，在這家公司里干到退休，找個沿海城市的姑娘談戀愛，然後結婚，買房，生子，安享晚年。然而一年年過去，無情的現實告訴他，所有這些想法，全部都只是夢想而已。

IT公司的工作，一開始就是後來傳說中的996，甚至遇到項目攻堅階段，還是殘酷的007。

處在這樣一種工作狀態下，談戀愛基本是甭想了，誰會找一個相貌平平出身普通又沒有業餘時間的男生，何況趙寒也不太懂該如何吸引女生，連和女生談話都會陷入找不到話題的窘境。

還有買房，本來趙寒是有這個計劃的，可就在他差不多攢夠首付款的時候，一夜之間，這座沿海城市的房價暴漲，首付款變成誠意金，買房的計劃也隨之泡湯。

本來以為就算這樣，至少也能在公司里堅強奮鬥一生，可時間告訴趙寒，他已經踏上了35歲的門檻。所有過去的貢獻和功勞，那些曾經的榮譽和讚美，到35歲都變成勞動合同不續簽的郵件通知。

HR非常專業的對這一切進行了操作，從收到通知到系統許可權被取消，筆記本電腦被收走，個人物品被清理裝箱，前後不到半個小時，甚至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發生，保安還全程跟在邊上。

談戀愛，結婚，買房，為公司奮鬥一生，所有夢想都沒有了，可生活還得繼續過。

趙寒沒有回家，作為親戚朋友眼中別人家的孩子，他沒有回家的權利。他丟不起這個人，就算他丟得起，父母也丟不起。從小到大他都是父母的驕傲，是父母和別人談話時最願意談到的話題，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必須是。

趙寒試着投了一些簡歷，但全部都石沉大海，一個35歲的程序猿，只有想被公司開除的HR才會招他。

就這樣，與現實僵持了三個月後，趙寒買了一輛電動車，註冊了一個賬號，成為了一名外賣騎手，這他是以前在公司里除去同事之外最為熟悉的群體，而現在，他選擇加入他們。

百般思緒，在深夜的寒風裏錯綜凌亂，最後都化為一個堅定的擰油門。電動車在夜色里拐了個彎，駛過一片爛尾工地，突兀的，黑漆漆的工地里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