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道別

「徘徊於夢境與現實之間的羔羊～」

「林中的狼已然沉睡～」

「樹上的鳥兒也格外安靜～」

「而你驚恐地睜着眼，彷彿白晝不再到來～」

韻律奇特的歌聲傳入耳中，讓楚白瀕臨破碎的心得到了安寧。

以智識星域通用語來描述的歌詞，搭配不知來源於何種文明的調子，從王玥的口中唱出時，便成為了洗滌心靈的源語。

「睡吧～睡吧～」

「聖痕依舊會照亮明日的林子～」

「獵人會帶來烤熟的吡羅肉～」

「散發着幕魘果的幽香～」

……

楚白感覺到一隻小小的，柔軟的手，在頭頂處輕輕摩挲著，給他帶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撫慰。

封禁物的影響此時大打折扣，他狠咬下唇，徹底讓自己恢復清醒。

身體的力量回歸，輕而易舉地將「粘」在封禁物上的破爛手掌撕扯下來。楚白起身跑回店內的時候，腦海里響起女士的提示:

「封禁物的回收需要時間，在此期間封禁物必須處於不被觸發的狀態。」

「初步判斷，該封禁物會隨機賦予一種持續的聲音以特性，所以你們要找到一個相對安靜的，沒有明顯響動的環境。」

店內那些或低聲呢喃或痛斥命運的人，已經在王玥剛剛所唱的源語影響下，進入了深度睡眠。

跟在楚白身後進屋的她當即在手機上打出一段文字，舉到楚白面前:

「就這裏吧，他們短時間內不會蘇醒。」

楚白無聲地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和王玥小心翼翼地將所有門窗緊閉，動作幅度極小，生怕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可以開始了，女士。」楚白把麥克風放到距正門最遠的餐桌上后，在心中與女士溝通。

「封禁物評測開始。」

「污質含量91，且具備超凡特性，確定構成六級封禁物標準。」

「該封禁物特性如下……」

「周遭三十米範圍內，界源含量超過500時，該封禁物將進入『蘇醒』狀態。」

「『蘇醒』狀態下，賦予聲量最大的聲音以污穢特性，進而影響聆聽者的精神，影響範圍受聲音傳播範圍和傳播效果所限。」

「被影響的生靈會產生強烈的自我終結慾望，且存在較低的異變概率。」

「所有被該封禁物影響，並且不具備神性的生靈，皆無法喚醒，將予以必要的抹除。」

聽到這裏，楚白和王玥心中一沉，尤其是後者，看向趴在臂彎里酣睡的老闆娘時，潸然淚下。

大概三分鐘左右，靜默的氛圍中，封禁物和屋內外所有被影響的人都憑空消失，緊接着女士開始結算:

「你成功完成了封禁物收容任務。」

「現獎勵你150界源，200功勛，1000智識幣。」

「你的功勛超過了500，開啟引擎空間演武場許可權。」

「根據封禁物收容條例，完成此類任務的智民有權前往引擎空間資源庫，獲取一件對應封禁物等級的煉金物品。」

「你，有待提高。」

最後這句話則是女士單獨對楚白說的，雖然依舊冰冷，但不似上述幾句那般僵硬。

有待提高么，我確實幾乎著了封禁物的道……楚白心情苦澀，覺得這陣子的自信真的可笑至極，並暗下決心加大訓練力度。

此次執行任務的只有他和王玥，最後的任務酬勞則是對半分，這說明方舟引擎覺得他和王玥的表現五五開。

上次執行異變體任務時，他得到的獎勵比隊友都要多，因為科林身死，終結任務目標的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mvp。

方舟引擎是會根據成員執行任務時的貢獻來確認獎勵分配的，王玥的表現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讓他很慚愧，在動手之前應該和同伴充分交流，而他從始至終都忽略了王玥。

「我如果事先能夠了解你的能力，對你的能力有足夠尊重，也許能制定更好的作戰方案。」楚白髮出一聲疲憊的嘆息。

「我唱的歌是名為『夜精靈搖籃曲』的源語，屬於心靈系一個很小的分支——吟誦型源語。」

「它能驅除雜念，帶來心靈的平靜，是抵抗污質侵襲精神的有效手段。」

無辜之人和熟識之人的慘死，讓王玥的話音裏帶着明顯的哭腔。

她淚眼婆娑，哽咽道，「不具備神性的人會在歌聲中進入睡夢，如果我們能提前察覺到封禁物的話，我就能在所有人被傷害之前，讓他們睡下，逃過一劫。」

這真的是無謂的自責了，以他倆的經驗，又怎麼可能提前察覺。

女孩凄然的神情和言語反倒讓楚白愈發理智，他輕輕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斟酌著言辭，「你已經足夠努力了，救了我，救了更多的人。」

「如果我們沒來這裏，封禁物是不是就不會蘇醒？」王玥的頭低垂著，用陳述的語氣問道。

楚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不算問題的問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身上的界源竟會成為激活封禁物的條件，難道界源不該是對抗污質的有力武器么？

「抱歉，我有些不懂事了，任務完成後我更該關心你的傷勢的。」屋內沉默了幾分鐘后，王玥心情平復下來，幽幽地說道。

楚白搖了搖頭，「我受的影響不深，除了精神略感疲憊之外，沒大礙。」

「那就好。」她費力擠出幾分笑容。

楚白看在眼裏，既同情，又感動。

女孩的關切，對於自幼孤孤單單過活的他來說，值得珍視。

「我們離開這裏吧。」王玥小聲說道。

楚白和她並肩走到店外的街邊，佇立良久，為逝去的人默哀著。

「怎麼善後？」

「那是老張和方舟引擎的事，我們的任務完成了。」楚白的話給整個事件畫上句號。

然後他們像大多數青年那樣，漫無目的地軋馬路。

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會疲倦，也不覺無聊。

「我們對抗著污穢，死亡則追逐着我們，帶來了不幸，既而波及身邊的人。」王玥抬頭仰望嵌滿星辰的夜空，語氣像是在念詩。

「可如果我們不去對抗，會有更多的不幸和死亡。」

王玥兩側嘴角微微勾起，「看不出你還是個心繫蒼生的俠客式人物。」

「我從來都不是……」楚白清楚自己的內心，「拯救他人不是我加入俱樂部的目的，我只是渴望真實，渴望力量而已。」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被選中前的生活，有些無趣，有些辛苦。」

當年他被人遺棄在孤兒院門口時，連個名字都沒有。

院長在登記時給他起名楚白，寓意清楚明白，是希望肢體健全的他腦子也沒有問題，可以正常地生活於世。

後來的體檢證明了他的健康，而他這些年也確實活得很明白，做什麼事都富有條理，習慣權衡得失。

「還挺傲嬌。」王玥嘖了一聲，「你有一顆溫柔的心，或許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

「溫柔有時會成為達成目標的羈絆，製造難以解決的阻礙。」

「嘴硬還中二的男人。」王玥撇了撇嘴。

「今晚就到這兒吧，我要回家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忘掉部分亂七八糟的事。」

「晚安。」

楚白偏移視線看了眼時間，差幾分鐘就到第二天了，和王玥說的話不多，走的路卻不短。

「很慶幸任務到來時能有你在，也很開心你陪我這麼久，最後都沒有離開。」

「這也是我想說的。」楚白目送女孩轉身離去，她嬌小的背影在路燈昏暗的光影里顯得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