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放心的契約

第七十九章,放心的契約

兩個人在縣城裏住了一晚,第二天趕着牛車回去。福妞坐在牛車上,懷裏揣著田契。昨天心裏是得意,今天突然有沉澱的心情。

是遠處青草綠枝讓自己深沉,還是有了田覺得辦成一件大事,自己象是也穩重許多。福妞有些默然。看着凌墨趕車的背影,福妞微笑,沒有小凌,自己也會有田,只是要慢得多。

和風中,兩個人回到家中。有栓和有財有貝一起迎出來,再出來的還有二漢。有栓解釋:「他知道你們昨天不在家,白天來陪我,晚上四嬸讓我她家裏去睡的。」

鄰居們都算是照顧,福妞和凌墨笑着下車,二漢幫着拉牛搬車進去。有栓把福妞拉到一邊急急地問她:「成了沒有?昨天我和四嬸說了,我太喜歡藏不住話。姐,這田一定要僱人吧,可以雇四嬸家的人,也算還個情份。」

福妞摸摸有栓的頭:「成了,進屋裏來看。」姐弟兩個人進屋,凌墨也進來:「二漢回去了,他一下子變好了。」這是哥的功勞。

幾張紙鋪開在桌子上,有栓眼饞地看了好幾遍,突然喜極而泣:「咱家也有田了。」福妞微笑:「而且一大塊,不算小。」

這田說大不大,夠不上一地主老財;說小不小,足以養活家裏這三個人兩條狗兩個豬六隻雞一頭牛。

回來的時候是下午,有栓看過把眼淚擦乾:「好好做幾個菜慶祝,今天雞又下了好幾個蛋,家裏還有臘肉,再撈條大魚上來。凌大哥,你做菜,俺給你燒火。」

凌墨答應下來,帶着有栓出去摘菜:「絲瓜能吃了,今年咱有地了,好好種一片西瓜夏天吃。」

看着這兩個人出去,福妞把田契收起來,出來幫忙洗菜。頭上杏花片片飄落,灑在院中、灑在水井旁,福妞不時含笑看着凌墨和有栓,是一團高興;凌墨不時看着福妞,心裏納悶,表弟這一會兒還沒有變長工?這妞今天變性了。

當晚盡歡,有酒有花有人有菜。有栓喝了一碗酒,早早地去睡。福妞搬一個板凳坐在魚塘邊,對着水聲在出神。

身後送來一碗茶水,凌墨也搬個板凳坐下來:「想家?」福妞接過茶碗,聞一聞是香冽的菊花茶,這是去年凌墨曬的,一直用到今年。

「剛才沒有想,讓你一說,我想家了。」福妞今天象是變了一個人,要是以前,有些跳脫的她田到手,一定好好欺負凌墨,今天她沒有。

福妞眼望天上北斗,似是滿足又似是感慨地嘆一口氣,對着凌墨嫣然一笑:「多謝你。」凌墨是晚上就發現福妞穩重得多,也猜出來她應該是經過聖經中彼得三次不認主的階段,到了知道哥好處的時候。

「呀,你變性了。」凌墨早就猜到,還是身子一歪,裝出來害怕的樣子:「你不讓我當長工?」福妞格格一聲笑:「你等著當長工呢,我如不如你願呢?」福妞猙獰一下:「我可是周剝皮。」

說過又是一笑的福妞,在月夜朦朧下,鼻子眼睛似畫中人。凌墨微微一笑,坐正了道:「你抽不抽筋?」

兩個人都是輕輕笑幾聲,覺得親近不少。

有栓被尿憋醒,跑出來撒尿,聽到後院裏低聲笑語,就跑到牆角偷聽。

「你的優點很多很多,有一個我最欣賞,就是你不亂搬發明。」凌墨和福妞在說話。發明?有栓還沒有弄明白。福妞笑嘻嘻:「我就是一普通人,本質就是如此,你要看清楚我的本質哦。你天天拿蘋果砸我,我也成不了牛頓。」

凌墨中肯地道:「可你很快融入這裏,沒有把自己變成一個異類,或是四不象。人到一個新的環境中,最難得的就是融入。我剛來的時候,這裏生活習還習慣了一陣子。」

「那是當然,人是習慣的動物,沒有人說變就變。可是發明這東西,」福妞沒有這心思,回想往事,福妞一笑:「以後自己上過高中大學歷史課就可以在古代翻天覆地,我一個同學歷史課從來不好,如果讓她回到古代改變歷史,唐依然是唐,宋依然是宋。」

凌墨表示贊成:「人有自己的本質。說什麼到古代就發明,不發明也沒錯。現代人了不起嗎?儒勒凡爾納的小說中主人公降落到荒島都可以生存,人家有豐富的化學知識,石頭裏能煉成硝酸來。平平常常混到畢業的人,在現代社會都發明不了,到古代也未必能行。你這樣就很好,條條大路通羅馬,難道只有一條路才對?這是自己認識不對。」

對福妞在這裏的功勞說過,福妞還覺得不滿足,自己再誇一下:「有你早發家,沒你這錢我今年也打算種田,知道過年我為什麼和呂長生去吃飯嗎?我想佃他們家的田,然後僱人種,古代重農輕商,我只想着種田發家。」

想想自己過年受到的冤枉,福妞再給自己平個反:「你和有栓都怪我和呂長生去吃飯去享受,其實我是說正經事。」

凌墨低笑聲中,有栓聽到在說自己,福妞道:「還有有栓到秋天可以去上學。呂公子說讓有栓過年就去上學,說那兩個搗蛋包今年要去京里去住不回來,我想想還是等他們走了有栓再去比較好。」

「是啊,不然再和搗蛋包打起來,你去京里找呂長生告狀也來不及。」凌墨是知道呂長生也在京里,取笑福妞道。

偷聽的有栓心花怒放,俺又要去上學了。接下來凌墨幽幽嘆氣:「有時候真想家;有時候不想走。」

「是啊,想家。有時候想能把我家人接來就好了,我都有田了,能養活他們。」福妞對着蔚藍夜空思念過,催促凌墨道:「你早些修好,我們就可以走了。」

凌墨一笑:「你捨得走?」福妞喃喃:「得把咱家的大粗碗帶幾個回去,這都是古董。還有你的粗玉佩。」凌墨哈哈大笑起來。在這笑聲中,有栓垂下腦袋回屋去,這就睡不着覺。

有栓心事只能對有財說:「有財,你和有貝去找過那山洞,咱再去一次,把那東西徹底毀了好不好?」

然後想想不行:「要是毀了,姐咋接家人來呢。」有栓在屋裏很是為難:「再說俺要是出去好幾天回來,俺姐一定會擔心。」

後院的談話依然是繼續,福妞是真心:「謝謝你。」凌墨幽默:「你好比一個遲早要完成的化學方程式,我只是當了一個催化劑的作用。」

這樣一場談話結束過後,各自回屋的兩個人都覺得和對方親近不少。

第二天村裏來不少人看福妞這田契,問她幾時田才到手。福妞笑逐顏開一一回答過,客客氣氣招待他們。早落的杏花開始結小青果,午後的陽光總是靜謐。中午讓有栓去睡一會兒,福妞坐在院子裏,看這黃井台,綠菜地,讓人很難不愛上這裏。

此時只等田到手,並沒有別的事情。福妞獨坐院中看了一會兒也去睡,有栓漸大,和有栓已經分開屋子睡。

中午一覺黑甜醒來,堂屋裏傳來說話聲,是凌墨和二漢媳婦。「以前不好,改了就好,福妞這地缺人手,你們要是願意,在這裏按個手印,以後雇二漢種這地。」這是凌墨和福妞在路上就想好的,二漢有力氣,又有一家人。知錯能改就用他,以後不改可以再不用。

二漢媳婦是快哭出來的聲音:「這要謝你們一家人,他以後就有了進項。咋謝你們才好,過年拜菩薩,我多給你們一家三口上了幾炷香,保佑福妞多給你生幾個兒子,保佑有栓早早考上狀元。」

多生幾個兒子?福妞竊笑,想想凌墨一定也是心中在笑吧。保佑有栓這話倒是聽着不錯,可以多聽幾次。

福妞在這邊屋裏聽,有栓在那邊屋裏聽。有栓笑逐顏開走出來:「二漢嬸,你在哪裏拜的菩薩,靈驗不?幾時我也去拜拜。」是個傻子也能聽出來有栓不是為他中狀元,才想着拜菩薩。

午覺後人是懶懶,福妞本來就不想出去,現在聽到這話,就一個人在屋裏笑,更是不出去。等二漢媳婦出去,福妞還悄聲笑個不停。一家三口就是夫妻兩人嗎?俺是表姐,小凌是表弟。福妞懶洋洋爬起來,出來凌墨也沒有把二漢的話當一回事情,把二漢按的手印給福妞:「收起來。」只有小有栓眼睛放光,不時看着他們兩個人,怎麼看怎麼順眼的一對人。

過了幾天,宋師爺從縣城裏下來,把四至量下來。二漢每天牽着大青牛去犁地,四嬸家裏算雇上個人,有一天是柱子來,有一天是四叔來。反正會幹一個人的活。

夏天是收割的季節,再種麥子太早。田一到手,福妞請教過會種地的四叔,種上玉米,西瓜、各樣可以及時收的青菜。和飯館掌柜的說好,菜他包銷一部分,剩下的柱子媳婦冬葉自靠奮勇,說她可以挑着去賣。

有西瓜?有栓對西瓜格外地喜歡。因為種上的是西瓜,有栓看書累了的時候,經常跑去田裏看西瓜幾時長出來,明知道不長也要去看幾眼。這田離福妞村裏很近,旁邊是幾個地主買下來,村長也沒有買到,弄得村長好些日子看到福妞就要黑著臉不高興。

各人有各人的煩惱,有栓也有煩惱。自從田到手裏,他特別地纏着凌墨,不想讓凌墨出門,怕他去修機器。表弟固然沒有變長工,該出去的時候還是要出去。凌墨在有栓的眼淚汪汪中出了門,福妞送凌墨到村口,與他商議:「有栓是怎麼了?」

凌墨也不明白,含糊地道:「或許是他怕我出門曬著。」福妞想想也是:「有栓太喜歡你了,他心疼你。你早些回來吧。」

「我得去楊村,杜庄幾個村子一一看過來,然後再去縣城裏。」凌墨告訴福妞自己要去哪裏,對她笑笑上路而去。

這高大的身影越走越遠,不時回頭看到福妞還在村口站着,就回身揮揮手讓福妞回去。福妞還是站了一會兒才回去,沒走幾步遇到大庄。兩個人單獨見面,福妞還是覺得尷尬,大庄自成親后看到自己象是更曖昧。

只有大庄自己知道,他懷裏抱着妻子,想的還是福妞。「你家的地要幫忙,你只管喊我。」大庄如今只會說這些話,要幫忙嗎?記得喊我。

福妞笑一笑:「好。」兩個人都無話,福妞走開,大庄也走開。走開幾步,回身來看的是大庄,大庄看福妞,卻不見福妞回過頭,大庄怏怏回家去。

大庄媳婦是個結實地姑娘,她是相看過大庄覺得滿意。看到他悶着頭進來,大庄媳婦也悶聲問道:「哪裏去了?」

「去找大牛說句話。」大庄回答過,就進屋裏去擦他的獵槍等物。大庄媳婦心裏更難過,怎麼一遇到那個叫福妞的姑娘,大庄就不一樣。大庄媳婦存着疑問在心裏。

過一會兒看看大庄,平時話就不多,今天話就更少。好在哥哥大根從來是體貼弟媳婦,晚上等大根回來,大庄媳婦把話重新提起來:「都說福妞買了一塊田,這錢她是怎麼攢起來的,一個姑娘家……」

話只說到這裏,大庄站起來把桌子一拍:「還有衣服沒補呢,你廢話什麼!」大庄站起來就出去了。大根安慰弟媳婦:「俺弟性子不好,人是好的。」大庄媳婦也承認,至少不打人不罵人,晚上那懷抱也是溫暖的,就是有時候話太少。而且一提福妞,大庄就象今天這樣,莫名地發脾氣。

大庄媳婦大膽猜一下:「以前大庄和福妞好過?」這是任誰也能看出來大庄面上的神情。大根滯了一下,也有些不耐煩:「沒有的事情,誰亂說的。」大根也站起來喃喃:「我去看看明天打獵的東西全不全。」大根也出去了。

大庄媳婦一句話,讓家裏的兄弟兩個人都難過。大庄是難過妻子要亂說福妞,大根是自福妞買過田后,不時要聽上幾句笑謔:「讓你弟娶福妞多好。」福妞成了這個家裏不能提的一個名字。

夜晚月色明亮,有栓賴在福妞屋裏和她說話。「姐,你幾時和凌大哥成親?」有栓鄭重其事的來同福妞說這件正經大事。

對着有一本正經的臉色,福妞只是想笑,她逗有栓:「姐先收個房怎麼樣?」有栓沒有吃驚也不詫異,皺着小眉頭想過道:「凌大哥未必會同意,他會覺得沒有名分。」

福妞大樂,笑聲把面前的油燈都吹得動上幾下,福妞笑呵呵:「他不同意那就繼續當家裏的家庭醫生,當長工,當做飯的。」

「姐,你擔不擔心凌大哥出門找到名分?」有栓說得小心翼翼。福妞忍笑,綳著臉道:「他?敢嗎?」

有栓委委屈屈:「你不給凌大哥名分,他當然要找別人要名分。」聽起來象是凌墨一會兒嫁不出去就很難過。福妞抱着肚子:「有栓睡吧,明天地里下種子,姐也要去跟着學學。」

把有栓哄出去,福妞倒在炕上笑得來回翻滾,只是不敢大聲。這太可笑了!有栓的話,可以笑死一片人。

無聲無息笑了好一會兒的福妞,還是把肚子笑疼了,腰也笑得酸。她揉着腰在炕上趴了一會兒,嘴角邊還是往上翹著,就這樣入睡了。

再醒來是早上,有栓沒有起來,福妞沒有打攪他。秋天上了學,想睡懶覺都不行。福妞做好飯,再來看有栓,這就大吃一驚:「有栓,你怎麼了?」面色通紅得嚇人,一摸頭上還有汗。

「俺不舒服了,不要緊的。姐,你下地吧,我睡一會兒就好。」有栓說是這樣說,小臉兒緊皺着,抱着被子不鬆手。這天氣已經是夏天,這樣抱被子,當然是豆大的汗珠下來。看得福妞很是心疼。

當然是趕快去找醫生,最近的醫生在集市上,而且找這醫生,福妞寧可去找凌墨。她是知道凌墨往哪裏去,當下把有栓托給四嬸。牛在地里犁地,福妞告訴有栓一聲:「姐去找小凌回來給你看病。」這就匆匆走了。

四嬸過來陪了有栓一會兒,有栓喝了一碗熱湯說自己好得多,催著四嬸去下地。四嬸也有自己的活要干,看有栓說話好得多,四嬸就說中午再來做飯,就走回去。

院門關上,有栓才鬆一口氣坐起來。把身上的被子拿開,熱死個人。有財有貝在屋裏陪有栓,有栓對着有財有貝說心事:「不是俺裝病要讓俺姐擔心,凌大哥一出去就是幾天不回來,他興許不是看病,是去修東西去了。俺不能讓他去,修好他們就走了。」

拿着大扇子搖的有栓覺得這才舒服得多,剛才捂出來一身的汗,早上聽到福妞要起來前,又喝了兩大碗熱開水。汗是一陣一陣地出。

蹺着腳裝病的有栓在家裏等福妞和凌墨回來,再想着有個啥主意,能讓他們都不出門才好。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黑暗的一個小村裏,咿呀開了一扇門。「凌郎中,多謝你。」在這道謝聲中,凌墨從門裏走出來。身後人還在勸他:「夜深了,我們家雖然破舊,歇一夜再走吧。」

「不了,家裏還有事情,我得趕回去。」凌墨自一天都心神不定,覺得家裏象是有事情。那田緊挨着幾位財主,都是財大氣粗的人。會不會有什麼呼喝,會不會覺得我們買了這好田心裏不服?凌墨決定回去看看。

身後人留不住他,送他走了幾步才回來。凌墨自己再走幾步,前面有人說話:「那不是郎中?」然後熟悉的身影映入凌墨的眼帘:「小凌,」福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酸酸的。

吃了一驚的凌墨緊走上幾步:「出了什麼事?」淡淡的星光下,可以看到福妞面上的擔心:「有栓病了,發高燒,身上都是汗。」福妞一早出來,沿着凌墨說的幾個村子找,找了兩天才找到這裏,身邊站着的是一個好心帶路的人。

謝過帶路的人,凌墨對福妞道:「我就覺得有事情,我正要回去。」天上無月,只有稀稀落落的幾顆星星。星光下的兩人,可以看到彼此的面容,都覺得很是親切。

「累不累?」雖然星光淡,凌墨也可以看到福妞的疲倦。福妞強撐著:「不累,你累不累?」走了兩天路的福妞只吃了自己帶的乾糧,喝了點溪水。昨夜也沒有睡好,胡亂在一個破廟裏打個盹兒,還不敢睡。

凌墨把身上的東西送到福妞背着,在她面前蹲下身來:「上來吧。」福妞有些猶豫,小凌也累了一天,哪裏還能背自己。

「上來咱們早回去,有近路,明天早上就能到家。」凌墨再說一句,身子又酸又軟的福妞伏到他背上,凌墨穩穩把她背着往外面走,一面問她:「出來幾天了?」

福妞莫明其妙的委屈嗓音:「找了你兩天,有栓在家裏還不知道怎樣?」凌墨也是心緊著,還安慰福妞:「別着急,明天一早咱們就能到家。」

「嗯,我不相信別的醫生,還是來找你了。」福妞伏在凌墨背上,才覺得人酸懶得不行,兩隻手漸往前摟着凌墨的脖子,鼻息沉沉欲入睡夢。

凌墨聽到這均勻地呼吸聲和背上放鬆的身子,他一笑沒有再說話。走了一會兒,輕輕喊一聲:「妞?」沒有回答,這妞睡著了。

夜晚的鄉村路上不時有小動物竄出來,也可以聽到狗吠。沒有路燈沒有燈籠,只有天邊的幾點星光提供小小的光澤。

背着福妞的凌墨中途沒有歇著,近天明的時候看到村口的大樹才松下半口氣,就要見到有栓,看看他是什麼病。

天邊有微雲,一點點的蒙蒙亮光出來,和尚流連不肯走的夜空糾纏着煞是好看。凌墨負在身後的手,自然地往上抬,拍拍福妞的屁股:「看啟明星。」

背着的人姿勢再抬手,只能拍到柔軟的一聲。拍到手裏,凌墨才失笑一下,哥成了不檢點的人。既不是剛懂事的少年人,也不是隨便孟浪的人。凌墨過了一會兒,還是想再拍一下。從村口到家裏的路上,凌花花苦思一下福妞的罪狀,欺負哥多少回了。他抬起手在那柔軟的地方又拍一下,這一下子把福妞拍醒了。

睡得香甜的福妞抬起睡眼:「嗯,到了哪裏?」一眼看到家裏的竹子牆和大紅門就在眼前,福妞高興地喊了兩聲:「有栓,俺回來了,小凌也回來了。」

門是從裏面栓上的,四嬸出來開的門,這兩天是她陪着有栓在睡。福妞感激地道過謝,拉着凌墨就往屋裏去。

屋裏的有栓在這一會兒功夫剛把一大碗熱水喝下去,燙得舌頭麻著睡到炕上,凌墨和福妞一起進來。時間是剛剛好。

凌墨坐下來,摸摸有栓的額頭,有汗而且溫度象是不低,再看他的臉也是通紅。天熱出汗的人多是臉紅的。再看到旁邊放着一個大碗,在窗戶透進來的晨光中,碗上有幾絲若有若無的熱氣。

心裏明白不少的凌墨給有栓號過脈,看着他睜着眼睛對着自己看,兩個人交換一個眼色,凌墨一笑,對福妞道:「你去做飯,煮點稀粥給有栓吃。」

把福妞打發出去,屋裏只有凌墨和有栓兩個人,凌墨道:「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對我說?」

明白被識破的有栓坐起來,把被子先掀開,嘴裏道:「熱死我了。」凌墨看着好笑,掏出帕子給他擦汗:「你想我了?」

「想你了,」有栓這兩天打好一肚子的腹稿,正要說聽到外面叫門,是二漢來牽牛去田裏。往窗外看着二漢牽牛走的有栓這才說出來:「不讓你和俺姐走,不讓你去修東西。以後你去行醫我也去,我可以幫你拿東西。」

晨曦更多的照進屋裏,凌墨不能說不感動。原來有栓為這樣的心結裝病。看看炕頭的大碗,凌墨突然好笑起來:「有沒有燙到舌頭?」有栓伸出舌頭來:「現在還發麻。」然後磨著凌墨:「你不喜歡俺姐?那你喜歡誰?還有比俺姐更好的人嗎?你還幫着買了田,擔不擔心她嫁別人?」

「有栓,讓你上學不是讓你學這些聰明。」凌墨只是想笑,這就是有栓上學的成績,口才用到這上面去了。

有栓垂下頭坐在炕上:「可你們還不成親?」凌墨不知道對這個孩子該如何說,只能笑看着他,拉郎配也沒有這樣的吧。

福妞煮好粥端進來,看到有栓好端端坐着,福妞一愣之下,對着凌墨佩服地看過去,然後才覺得不對。

面對端著粥進來的福妞,還有微笑的凌墨。有栓放聲大哭:「要成親,你們要成親才行。」福妞愣在當地,凌墨呆坐在旁邊。只有有財和有貝還和平時一樣,在屋裏跑着來去,不時仰起頭看看還在哭的有栓。

「好了好了,有栓,你從來沒有這麼不聽話過。」福妞雖然很想板臉,卻忍俊不禁只想笑。有栓威脅:「我對四嬸說了,給你們請媒婆,你們要成親,幾時成親,說個日子出來?」

別人家裏逼婚應該是長輩,這家裏帶婚卻是晚輩。福妞和凌墨在有栓的逼迫下,只是笑着推脫:「明年,明年再說。」

「明年不行,就今年,」有栓自己一口定下來。福妞對着凌墨使眼色,凌墨手端著下巴打量福妞:「你野性,不象個姑娘,你先改好了我再考慮。」

福妞立即是笑臉:「那是那是,我一身毛病,容我慢慢的改。」有栓不服氣:「誰說的,俺姐就沒毛病。」

然後該福妞看凌墨,是上下挑剔的眼光:「個子太高,臉又太白,吃得太多,幹得太少。」有栓瞪大眼睛:「姐,你不是說先收房?先收也行。」

先收房?凌墨也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福妞笑哈哈:「哈哈,這也是哄有栓高興對不對,所謂先收房,你不是已經在家裏有房了,幾時我心情好,我去臨幸你。」說完,福妞逃到外面去,凌墨是深思地看着這妞的背影,對有栓露出笑容:「有栓,你告訴我你姐還說了啥?」

「她說喜歡你,說你要是不和她成親,她就不給你名分。」有栓胡扯一通,凌墨嘿嘿笑:「你們姐弟倆個,我應該相信誰呢?」當然誰也不信的最好。

今年星光燦爛,有栓睡着以後。屋后的水塘旁邊,坐着福妞和凌墨。一個涼榻擺在荷葉旁,幾天不見,小荷長了不少。涼榻上擺着酒菜,福妞和凌墨正在伸手指比輸贏。

玩了一會兒,福妞好笑起來:「這主意,虧他怎麼想出來。」凌墨附合:「有栓以後能當狀元,看看這聰明。」兩個人嘻嘻而笑,裝病逼着人成親,就是沒有裝成功。

白天的笑鬧過去,凌墨不放在心上,反而問福妞:「你知道收房要給什麼東西嗎?」福妞眨眨眼睛:「你值什麼?」

「鳳冠霞帔,金珠瑪瑙,」

福妞打斷:「停!你以為你是皇后嗎?」福妞慢吞吞問出來。凌墨嘿嘿:「那就看你眼光了,不過我不是當西宮的嗎?」凌墨詫異把酒端起來喝光:「倒酒,快給本宮倒酒。」

「噓,小聲些!在這裏說這個,讓人聽到要殺頭的。」福妞忍住笑,小凌難道喝多了。看凌墨目光還是清醒,眼望北斗只是深深。他也想家了!

這思鄉情緒勾起福妞的情緒來,然後兩個人一起想到有栓,同時露出笑容來,明天同有栓還要纏上一回才行。

兩個大人和有栓的鬥法一直持續了一個月,最後有栓是氣急敗壞地變成牛皮糖,這事情不了了之。一說起親事,福妞就哈哈:「大女子何患無夫?」凌墨則是皺眉:「你姐么,我再想想。」

福妞照常去山裏,不過是七天才去一回。每進一回山林,福妞都要為村裏人的愚昧挽息,他們都不敢來,害得姐也有損失,不敢大模大樣的進山林。

獨樂樂雖然好,在姐心裏,還是眾樂樂比較好。

心中一動,福妞想到纏着自己和凌墨結婚的有栓,露出玩味的笑容。凌花花在家裏越來越重要,這算是眾樂樂嗎?

雖然這麼想,福妞暫時也沒成親的想法。嗯,她摸著下巴,想當然,姐要成親,凌花花敢說半個不字?

不過,姐沒想過。

晚上回來,一家人用過晚飯,各自回屋。凌墨門一開,看過醫書看小說,有些口渴,出來找水喝。從福妞和有栓窗戶下面過,聽到裏面有爭執聲。

凌墨帥氣的擺個姿勢,月下對着倒影欣賞一下,哥這人才,有栓太有眼光。沒有哥當姐夫,這妞還不讓人騙光光。

他咧開嘴笑,福妞被人騙光光是什麼樣子?

正在自己得意,一句話從窗戶縫裏飄出來,是福妞的:「要是和他成親,以後怎麼問他要房錢,怎麼使喚他幹活,怎麼保證他不紅杏出牆?」

凌花花為最後一句有得色,哥這種人才,說紅杏就紅杏了……等等,不成親的原因,是怕沒有不給房錢?

房裏,有栓瞪得眼睛多大,就差來上一句反問:「是嗎?」福妞賣力地還在解說:「有栓,你想想,不成親,算多一個長工。」

「成過親呢?」有栓鼓起嘴,油燈光打在他面上,看上去十分可愛。福妞打個哈哈:「一切錢都沒有,而且不幹活的人!」

有栓為凌墨說話:「才不會!」偷聽的凌墨翹一翹大拇指,暗暗道:「明天給有栓煮兩個雞蛋吃!」

再想一想,把福妞的那個給有栓就行了,免得多浪費一個雞蛋。

福妞沒想到「長工」凌墨正打算剋扣她明天的口糧,還是嘿嘿笑:「有栓,你沒有成過親,你不知道男人一成過親,就不是東西!」

「那我呢?我以後也不成親了吧?」有栓太信福妞,一聽趕快害怕的接上話。凌墨在外面無聲無息的笑着,看你這妞怎麼圓過來?

福妞輕輕鬆鬆地道:「你不一樣,有栓,你是個好孩子,小凌是個……算了,睡覺吧!」油燈被吹滅,黑暗中有栓不情願地道:「姐,俺是想為你把凌大哥定下來,要是凌大哥被人定走,家裏不就少一個長工?」

凌墨在外面,差點一頭撞到牆上。對着又大又圓的月亮灑淚:「長工?」小凌淚奔而回,水也不用喝了,就沒聽到姐弟兩個人下面的話。

「長工,對啊,讓他簽個賣身吧?」福妞一聽就眼睛發亮。找一找屋裏還有別的發亮,福妞道:「怎麼有貝又在屋裏?」

有栓嘻嘻一笑:「有財在院子裏就行。姐,凌大哥在你心裏是長工,姐,你難道不怕少了他?在我心裏,他是凌大哥,又是家裏的重要人。」

「只要不是一家之主,就讓他靠邊兒站,明天簽賣身契吧?」福妞腦子裏銀子亂飛,能掙錢的小凌不可放過。

有栓眼睛也亮了:「好,明天我寫好,姐,你拿給凌大哥簽。」

第二天,一張契約寫好,福妞去找凌墨,倒也坦白:「這是有栓寫的,他現在學問大,繁體字,這幾個,我看不懂。」

凌墨接過來,快要風中凌亂,上面寫着:「一,凌大哥永遠不走,要成親,只能和姐成親。如有違反,執行第二條。

二,姓名,凌墨,家住本村本院廚房旁邊的廂房裏。所有人,福妞。」

福妞在旁邊壞笑,送上筆:「有栓說,在這裏你先寫個名字。」雖然看不懂,也知道這契約只對福妞有利。

凌墨正看倒著看,左看再翻個方向在右邊看,一咧嘴:「讓我簽這長工條約,你也得給我簽一個,免得以後你沒完沒了使喚我,我被你欺負。」

毛筆對着凌墨腦袋打去,凌墨讓開,一臉大驚失色:「你不敢寫,知道自己不學無術?」福妞不服軟:「你寫,我讓有栓來看過再簽。」

片刻,又一張紙送到有栓面前,字字皆繁體。有栓笑眯眯看着,頭一句開始:「一,有栓要保密。二,姓名,凌墨,本村本院廚房旁邊的廂房人,願意一生一世使喚你姐,欺負你姐,如果有栓有好幾個姐姐,也笑納了。」

有栓很樂,對於這種變相的契約很滿意,主動把筆給福妞:「姐,你寫上你的名字。」面對有栓黑亮期待的眼睛,福妞心裏軟了:「好吧。」

兩張契約分別送到凌墨和福妞手裏,凌墨在廂房裏舒了一口氣,這下子有栓可以放心了。福妞正在對有栓邀功:「你以後可以放心了。」

有栓大為點頭,笑得合不攏嘴:「嗯。!」他親手把契約收起來,放入上鎖的匣子裏,把匣子鎖在柜子裏,把柜子外面再上兩道鎖,用手拍拍,小臉兒上全是滿意:「行了!俺看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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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種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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