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婚禮&葬禮
霧氣灰濛濛的瀰漫於江面之上，籠罩了這個江南小鎮，打濕了岸邊的那塊藏青色墊石。
這是諸葛良才年輕時埋在這的。
此時的這塊墊石上面，一個穿着黑色皮鞋的男孩站在這裏，一身西裝，挺拔的身軀倒映在江面之上，但那身西裝看起來卻又有着一點不合身，就像是一個成年人穿着一位少年的衣服似的。
男孩環視了一圈江面。
籠罩的灰霧不斷的凝在了男孩的身上，男孩身邊的空氣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壓抑的感覺，讓男孩有着一種窒息的感覺。
此前，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自己在一條溫暖的河流之上跋涉，水面上漂浮着綿密的霧，白色的蓮花自上游漂往下游，像是無根的浮萍。
河並不深，水很清，河底都是圓潤的卵石，赤腳踩在卵石上非常舒服，低頭就能看見小魚圍繞着自己的腳踝遊動。
他不知道這裏是哪，但自己能夠想到的地方就只有那江面之上，那個老人常常與自己提起的那個江南水鄉。
河流的對面，悠悠的傳來了一陣短促卻又悠揚樂聲，鋼琴、小提琴、薩克斯交相輝映，聽起來像是一場音樂會即將開始了。
現在他們在試音。
男孩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要參加一場**的宴會，他加緊步伐向對岸走去。
水面上，他穿着那一身軍綠色常服，肩上那個上尉軍銜很是醒目。
但是他身上的這身制服好像有着些許的破舊和骯髒，自己就像是剛剛從戰場上剛剛下來似的，但他之前在執行任務嗎？為什麼突然要去參加這個音樂會？為什麼……
他不知道，但是他總是感覺自己應該去往河流的那個對岸。
前方是蔥蔥的草地，草地之間盛開着黃色的鮮花，花兒在風間搖曳著，女孩子在草地上奔跑嬉戲吵鬧着，寬大的白袍絲毫掩蓋不住她們那年輕誘人的曲線，看她們的膚色應該是來自天堂的天使，亦或是天宮之中的小仙女。
站在他們的面前，男孩便顯得有點落魄。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這個時候，一個女孩看到男孩之後，驚喜的叫喚了起來。
她們都向著男孩跑了過來，圍繞着他，用着男孩不知道的語言在與他說話。
這是祝福的話，男孩明白。
在餘光之中，一個女孩站在迷霧之中，男孩在與他對視，但是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的臉龐，但在那個女孩身邊的老人卻是如此的熟悉，但掛在嘴邊的名字卻又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來。
女孩們將猩紅的綬帶給男孩戴上，綬帶上別着金色和銀色的勳章，在這些勳章的襯托之下，這套骯脹的制服卻也有着將軍一般的形態。
女孩們為他梳理著頭髮，將他制服上的塵土處理乾淨，給他穿上漆黑髮亮的皮鞋，他被一陣塗脂抹粉，鏡子遞到身前，鏡中的人已然變的威風凜凜。
這個時候，風突然吹鼓了起來，濃霧也順着女孩的衣褶流走，黑色的秀髮在微風之中飄蕩著，潔白的長裙在風中微卷，露出筆直秀氣的雙腿，雙腿穿着綠色的編製鞋，手腕上系著金色的鈴鐺，在微風之中叮叮作響。
男孩好像想起來了，他是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但……
此時的男孩已經和那個女孩站在了月桂花枝紮成的花門下，穿着黑色西裝的老人在那裏等候着，花門之前擺着一張聖台，聖台上放着一部聖福音書、兩頂婚禮冠冕、一杯紅葡萄酒和兩支點燃的蠟燭，金色的結婚戒指和銀色的結婚戒子擺在了聖台的兩端。
典型的西方婚禮，但是自己為什麼會舉辦西方婚禮呢？
樂聲暫時地低落下去，老者的聲音也緩緩的傳入了男孩的耳邊。
「高辰，你是否願意接受你身旁的這位女孩為你的合法妻子，並盡你的一生去關愛她，珍惜她？」
「我……」
話語掛在了嘴邊，男孩不知道如何回答，現在的他還在疑惑著。
「你確定么？」
確定什麼？
男孩再次疑惑了起來，為什麼自己會忽然參加婚禮？還是自己的婚禮？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突然，伴娘們指著聖台上的老者恍然大悟大的叫喚了起來。
她們歡喜地點燃了火把，從男孩的身邊跑過，提着長袍的擺，露出炫目的腿，像是成群的小鹿，將整個婚禮現場都點燃了。
幽幽的嘆息聲突然從男孩的背後傳來，高辰忽然驚醒了起來，這是他的婚禮，背後的那個主持婚禮的老人正是諸葛良才。
回頭看去，原本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了一聲「回去吧」，以及漫天的火光飄蕩著。
……
此時的高辰站來了靈堂之中，外面已經是下着細細的小雨，靈堂之中鮮花簇擁著，擺放在靈柩前方的那張尺許建方大小的遺像。
照片是半身相，片中的老人穿着淡灰色的中山裝，胸前的前兜上插立着三枝鋼筆，他的容貌很是偉岸，並感覺有股紳士般的倜儻，而又是如此的儒雅。
不知道為什麼，高辰現在的內心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感情，就像是別冰封住了一般，但自己的思維卻又是無比的清晰。
白色的鮮花緩緩的放在了靈堂的大門之前，高辰沒有再進去看那個照片之上的人一眼。
僅僅是踏進去一腳，就感覺壓抑，自己無法正常思考。
「你知道嗎？」上官明德的聲音在高辰的身後傳來：「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從人際關係網裏消逝，你悄然離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你說，他是屬於第幾次呢？」
上官明德手上拿着一根香煙，他已經有着六十多年沒有碰過這個東西了。
高辰看了他一眼，直接將煙掐滅，隨後向著遠處的街道走去。
上官明德丟掉煙頭，眼角不由的滑過……
「我還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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