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要我媳婦兒喜歡我就行。

第十二章 只要我媳婦兒喜歡我就行。

【次日邵寂言再去顏府,如玉果真守諾,在後廊那兒冒了個頭。邵寂言心中歡喜,知道這說明如玉不管有沒有想起往事,至少現在心裏是有他的。之後的日子,邵寂言愈發來得勤了,大清早騎馬來請個早,隨後趕回縣城辦公,待下午從衙門裏出來便又直奔溪水村顏家。

對於邵寂言的日日探訪,顏老爺初時頗為不滿,被顏夫人頂了幾次之後,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不過卻和顏夫人約法三章:不許引他進屋;不許他靠近如玉說話;最重要的是,不許隨便應承他什麼。顏夫人雖然不太樂意,可終歸不敢違了相公的意思。

礙於顏老爺之威,如玉也一直不敢靠近他。一開始,她只是假裝路過似的在後廊與他匆匆打個照面,後來膽子大了,她便搬了小凳子坐到挨着後院的一間小室內繡花,微微開着窗子,能隱隱聽到他和她娘的對話,聽他講他們過去的故事,又或是近來城裏發生的新鮮事兒。

邵寂言看着映在窗子上的如玉的影子,心裏說不出的滿足。有時他會借口腿酸站起來在院子裏溜達幾步,尋個合適的角度,便可透過敞開的窗縫望見如玉。每每她總是臉上一紅,羞澀地低了頭。這個時候,顏夫人總是假裝望向別處,甚或尋個借口回屋去,擱下二人隔窗相望。有兩次,邵寂言想趁機走到窗前跟她說幾句情話,可如玉念著爹爹的警告,根本不敢理他,他再要多說,她便羞答答地起身走了。如此,邵寂言也再不敢造次,只得站在遠處眉目傳情。

邵寂言每次來,都會帶些蜜餞果子,說是送給顏夫人的。顏夫人笑盈盈地收了,到了晚上,這些吃食無一例外地都進了如玉的肚子。有時如玉會故意留幾個,白天若邵寂言從窗口那兒望她,她便拿了一顆放在嘴裏,然後又害羞地扭過身去。邵寂言歡喜,第二日必會給顏夫人送來更多美味的糕點小吃。

起初,邵寂言對日日能見到如玉感到歡欣鼓舞,看到如玉吃他帶去的點心又或是對着他羞澀地一笑,他心裏就覺得再滿足不過了。可日子長了,他卻受不住,尤其兩人從前蜜裏調油似的睡在一個被窩裏親熱,這會兒只能遠遠地看着,別說摸摸小手了,連話都不敢說,勾得他心裏痒痒地難受。

邵寂言想着這樣到底不是長遠之計,尤其他這邊障礙重重,程志遠那兒卻每每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雖然人家每次都很仗義地給如玉傳話,可情敵的嗅覺是最靈敏,他心裏一直綳著一根弦。

這程志遠也老大不小了,至今還沒娶親,他某次與程志遠喝酒套了他的話,據說人家是立了誓的,說是一日不給妹子找到好人家,他自己就一日不娶親。邵寂言聽了,當時差點兒沒掀了桌子,心道:你這不是戀着你表妹是什麼!當然了,這話他沒敢說,他可沒有傻到給程志遠提醒的地步,他只是拍著程志遠的肩膀,不住地誇他是個疼妹子的好哥哥,真是比親哥哥還要親!

有了程志遠這麼一個潛在的情敵,邵寂言就更不踏實了。尤其看顏老爺格外疼這個外甥。據程志遠自己說,他自小沒了爹,他這姨夫一直照顧着他們母子,若非他娘還康健,真是得把他領進家裏當親兒子養了。邵寂言害怕,只怕顏老爺哪天腦子一熱,兒子收不成,改收女婿了。他敢肯定,但凡顏老爺有這個意思,程志遠是絕無二話的。

邵寂言日日琢磨這事兒,人家程志遠雖仍若往日那樣光明磊落,但他自己卻越想越怕,只覺這事兒實在不宜再拖。

他原只想耐心地誘導如玉,等她把往事全都記起來,岳父大人便知他沒有說謊,也能理解他當日的魯莽造次之舉。如玉再跟父親撒個嬌,岳母大人從旁美言幾句,岳父大人便能鬆了口成全他倆的好事。可事到如今,他決定改變個策略,不管如玉想得起來想不起來,先把岳父大人那關攻克了,反正如玉現在心裏有他,等將來娶進家門,有的是時間慢慢回憶。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邵寂言以訴苦之名拉了程志遠喝酒,一罈子酒下去,程志遠大咧咧地開了口,勾肩搭背地道:「其實我也奇了怪了,我姨夫怎的就看不上你?按說他最喜歡你這樣的讀書人了,他自己就是個書生不是?前兩年也有不少登門提親的,他都嫌棄人家肚子裏沒墨水都給拒了。聽我姨媽那意思,似是非要找個跟他一樣的……我看着你不就跟他一樣嗎……」他說着又喝了一碗酒,道,「我跟你說啊……我姨媽還跟我說,我姨夫年輕時候和你倒挺像的,都是白面書生……能說會道的……」

邵寂言心道:那卻奇了,倘真如此,那岳父大人應該更喜歡他才是啊。他蹙眉想了想,怎麼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兒不如他的意,難道真是為了那日自己的一時造次?可都這麼多日子了,他也解釋了好幾次,也不是沒有誠心誠意地道歉,他怎的只抓了這把柄不放?

邵寂言想不通,鬱悶得也換了大碗,一飲而盡後腦袋有些發暈,略帶醉意地道:「難道是因為我中了探花,他沒中?」他是見過不少這樣的老先生,考了一輩子的科舉也是個秀才,冥頑不靈看誰都不順眼,可他想了想,又搖頭道,「岳父大人選的那住處清幽得很,言談舉止一看便是個心境開闊的……哪兒能這般小肚雞腸……」

程志遠嗤笑一聲,道:「你當只你考得中探花嗎?我告訴你,我姨夫那學問一點兒不差!要不是當年跟我外公立了誓,這會兒早當上大官了!」他見邵寂言一臉好奇,便道,「這個我是聽我娘說的。我姨夫原不是安平人,說是早年家裏人死光了,身無分文來安平投奔親戚的。結果親戚也沒了,盤纏全無,姨夫只好在縣城支了個小攤子靠給人寫書信賺幾個錢,後來不知怎的認識我姨媽了……然後吧……反正你知道,你們讀書人就是能說……我姨夫又俊,我姨媽就被他哄得非君不嫁了……」

邵寂言眉毛一揚,對岳父岳母的故事生了興趣,急忙問道:「那後來呢?」

程志遠道:「後來他就跟我外公提親了唄,那會兒,我姨夫已經是秀才了,除了窮些,按說也是個好歸宿。偏生我外公這人特別討厭書生,覺得書生都是油嘴滑舌、專騙大姑娘的,還說戲文里的書生全是負心漢,我姨夫又有學問,將來考了舉人必然拋棄糟糠……我姨夫為了我姨媽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好話說盡,我外公就是不同意。」

邵寂言感同身受,原來岳父大人也曾被他的岳父大人為難啊……真是天下岳父一般倔!再又想,難道是因為岳父大人年輕時被自己的老丈人為難苦了,這會兒在他身上往回找補呢?

邵寂言想了想,問道:「那你姨夫最後怎麼求得岳父同意的啊?」

程志遠沒立時回答,又喝了一大碗酒,忽然曖昧地笑了,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湊到邵寂言跟前,醉醺醺地小聲道:「我跟你說你可別外傳……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邵寂言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準備聽他岳父大人討老丈人歡心的秘笈,以便效仿。

程志遠又往前湊了湊,幾乎是趴在了邵寂言耳邊上,悄聲道:「據說是……捉姦在床了……」

「啊?」邵寂言驚得大叫一聲,往後一歪身,難以置信地瞪着程志遠。

程志遠伸了根手指壓在唇上,晃晃悠悠地道:「噓……那麼大聲做什麼……我這也是聽說的……別跟別人說啊……」

邵寂言茫然地點頭,驚得一身冷汗。想着岳父大人當日義正詞嚴地罵他無禮放肆的光景,實在難以想像岳父大人自己被如玉外公捉姦在床時會是怎樣的光景……

邵寂言愣了會神,忽又覺得不平委屈起來,心下哭道:岳父大人啊!我只是親個嘴而已,您都被捉姦在床了,應該更能理解我才對啊……難道您也非得等到捉姦在床?他嘆了口氣,又歪頭琢磨,也許岳父大人當日被外公他老人家拿棍棒打得疼了,這會兒憋著勁兒想打我呢?

邵寂言端起酒碗,認真地思考要不要也來這麼一出,豁出去挨打了……

邵寂言一心想問清顏老爺到底不中意他哪點,他去問顏夫人。顏夫人說這世上哪兒有沒毛病的人,縱是我家如玉也未必處處是好,不是他看不上你,是捨不得閨女罷了,縱是皇帝來請如玉做皇後娘娘,他也能挑出一百個不是來。

邵寂言又問那當如何,顏夫人笑說等著唄,他其實最是講理的,不過是倔脾氣上來罷了,等那倔勁兒過去就好了。

邵寂言知道顏夫人和顏老爺過了一輩子,最了解他的脾氣,依着她的話做,准沒錯。可他等不了,多等一日,他都覺得撓心撓肺,只怕再等下去,自己真忍不住做出什麼事兒來。不過顏夫人的話倒是給他提了醒。可不是嘛,顏老爺當爹的自然瞅著如玉萬般的好,憑空冒出來一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說要把他閨女娶走,他心裏自是過不去。

邵寂言又想起了如玉的外公,只想如玉的娘在如玉外公眼中必也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外公本來就對身為書生的顏老爺百般看不上,若是知道他拐帶輕薄了自家閨女,莫說認他做女婿,只怕連命都不能饒的。可見「捉姦在床」之事雖未必不實,但絕非外公他老人家認下顏老爺這個女婿的原因。

邵寂言靜心想了想,又去問程志遠,只說總聽他念叨顏老爺當年如何棄了前程,卻也沒說個緣故。程志遠把事情與邵寂言細講。原是顏老爺當年與岳父立了誓,這輩子都不考恩科,不離開安平縣,守着媳婦兒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邵寂言聽了有些發怔,他自己是讀書人,自捧起書本那日便頭懸樑、錐刺骨,吃得千般苦頭,可不就是奔著考取功名去的?顏老爺中過秀才,可見也並非生來便是超脫之人,心中定也存了宏圖大志。放棄考取功名,對一個讀書人來說意味着什麼邵寂言清楚,那意味着做人的目標一下子沒了,十幾二十年的刻苦全化泡影,一切重新開始。

這樣的事兒他曾經歷過,但是他至少中了舉人,中了探花,在名利場上走了一遭,有了那一番令他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經歷之後,他才看明看透。而顏老爺當年只是個秀才,前面還有一大段好風光等着他,他卻心甘情願為顏夫人棄了前程,安心待在這小地方一輩子,可見他比自己心境高,心胸闊,亦可見他的真心。

若說他之前對顏老爺生了一些怨言,這會兒卻全是敬佩與慚愧,同時也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清晨,邵寂言整了衣冠去了溪水村。這一次,他兩手空空,什麼禮物也沒準備,也沒像平日那樣輕車熟路地直奔後門,而是鄭重地敲了正門。

顏老爺聽說邵寂言在門口求見,有些吃驚,猶豫了一會兒,便讓下人給他開門。邵寂言進來先是恭恭敬敬地給顏老爺和顏夫人行了禮,說有些話想跟顏老爺講。

顏老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言語,起身把他帶到書房單獨說話。儘管如此,顏老爺並未給邵寂言任何的機會,甫一開口便道:「大人有話請講,但若涉及小女,便恕顏某失陪。」

邵寂言沒解釋,只平靜地將他與如玉的往事又講了一遍。這一次,他沒有故意掩飾自己曾做過的那些傷害如玉的錯事,他講了自己攀交沈墨軒,覬覦沈小姐,揭發科考舞弊,以及後來讓如玉違背意願侵佔王小姐的肉身……

聽着這樁樁件件,原本就冷著臉的顏老爺臉色愈發難看了……

一個時辰后,如玉的閨房。

顏夫人坐在窗口,一邊向外望一邊嘀咕:「這麼半天了,怎麼還不出來,提個親嘛,哪兒有那麼多話說……」

如玉背着身子坐在梳妝台前,緊張得把手中的帕子攪成了一個小團兒,卻只假作隨意地道:「怎的就是提親了……也許……只是和爹聊天呢……」

顏夫人望着她溫柔地笑了,嘆道:「大姑娘了,想嫁人也沒什麼可害羞的。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滿地跑着要糖吃了,是我和你爹捨不得你,把你耽擱了……」

如玉忙轉過身道:「才不是呢,我想陪着爹和娘。」

顏夫人笑道:「哪兒有一輩子陪着爹娘不嫁人的?娘知道你孝順,你要真是怕娘孤單,成親后就緊著給娘生個外孫抱抱,娘就樂了。」

如玉紅了臉,又把身子轉了回去。

忽地,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顏夫人喜道:「出來了。」一邊說一邊推門出去。

如玉也跟着站了起來,跑到門口透過門縫兒往外張望,只見院中邵寂言滿面喜色,一邊行禮一邊喚了一聲「岳母大人」。

如玉聞言,一顆心撲通撲通蹦到了嗓子眼,只感覺整個人似是飛了起來,忽悠悠的碰不着地。她說不清這滋味算不算得歡喜,只覺臉上燒得厲害。外面母親和邵寂言還在說話,可她這會兒卻似只聽得到自己撲撲的心跳聲,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不一會兒,見母親笑着往她這兒瞅了一眼,邵寂言便奔她這屋子走了過來。

如玉慌忙跑回梳妝台前坐着,等了好一會兒,也未聽見敲門聲,她轉頭往門外望,卻忽聽有人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她一怔之下慌忙扭回頭,見邵寂言正站在身側的窗子外面喚她。

如玉臉上一臊,連忙側過臉去。

邵寂言站在窗外望着如玉,覺得心中的歡喜都快要溢出來了,開口道:「如玉,你爹同意了,他答應把你嫁給我了。」

如玉咬着嘴唇,羞澀地點了點頭。

邵寂言凝着她痴痴笑了一會兒,上前蹭了兩步,柔聲道:「歡喜嗎?」

如玉低着頭沒回應,邵寂言能清楚地看到她耳尖的紅暈,以及微微彎起的嘴角。

院門口,顏夫人望着二人抿著嘴笑,未察顏老爺已走到她身後。

「不像話。」顏老爺冷不防開了口,「誰讓你放他進院裏的,還沒成親呢,傳出去讓人笑話。」

顏夫人嚇了一跳,轉頭見了相公,笑着瞪了一眼道:「應都應了,還擺個冷臉作甚?」

顏老爺道:「那也要講些規矩禮數。」

顏夫人笑:「你當初翻牆頭來看我的時候,怎麼不講規矩禮數?」

顏老爺訕訕的沒應聲,遠遠望着站在窗口對着閨女痴笑的邵寂言,卻似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眯着眼哼笑了一聲,拉了顏夫人的手走開了。

邵寂言終於得了顏老爺鬆口,興奮得根本沒法靜心待着,一回去就把程志遠拉出去喝酒,把心裏的歡喜一股腦兒地倒給了他。

程志遠跟他喝了半天,根本輪不到說話。待一罈子酒下去,他才得了說話的機會,好奇地問道:「你到底跟我姨夫說了什麼了?他那麼看不上你,怎麼今日就同意了?」

邵寂言滿面紅光,笑嘻嘻地道:「多虧了你,多虧了你了,要不是你跟我說了岳父大人當日跟外公立誓的事兒,我現在還想不明白呢。」

程志遠瞪眼道:「怎的?你也立了誓了?這輩子不離開安平了?」

邵寂言仍是開懷,卻也收了玩笑之意,只道:「我是說了,說哪兒也不去,就一輩子在安平做這個知縣,又或是辭了這官,搬去溪水村陪着如玉給岳父岳母養老……可岳父大人沒應,說各人性子不同,他自己喜歡清幽的日子,住在這安平心裏暢快,我卻未必能長久過這樣的生活,說我若過得不順心了,如玉跟着我也不會開心……還說若我有心,到哪兒都能待如玉好;若沒這個真心,縱是一輩子拴在她身邊,她也是受苦……」

程志遠琢磨了一會兒,道:「看,我說的吧,我姨夫還是講理,咱們這安平縣沒一個不敬佩他的!」

邵寂言道:「是,岳父大人的心胸夠我學一輩子的。」

程志遠歪著頭道:「說到底你究竟怎麼求他應的啊?只這麼一句空口白話的誓言?」

「什麼空口白話?我是真心的!」邵寂言道,「不過,岳父應了我的求親,也不是因為一句誓言,其實當年外公應了岳父也未必就是為了那麼一句話,他是透過這話看見岳父的真心了。岳父大人也是,他心疼閨女,自要找個真心疼如玉的人才肯把她嫁出去。他原先拒絕,不是看不上我,是還不夠信任我。」

程志遠道:「那你說了什麼讓我姨夫信你了?」

邵寂言道:「既然要讓他老人家信我,自然沒保留地全說了唄,好的壞的,以及曾做過對不起如玉的錯事也全說了……岳父大人聽了生氣,可也能讓他知道我這心裏是怎麼一步步邁過來的,讓他看得到我是真的愛如玉,真的想疼她一輩子……」

程志遠沒接話茬,只蹙眉瞪眼道:「怎麼?你還做過對不起如玉的事兒?你做什麼了?」

邵寂言意識到自己酒多失言,可一想這些話對大舅哥說說倒也無妨,便又把往事與程志遠說了一遍,最後道:「就是這些,我今日也跟岳父大人都說了,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兒我改變不了,但就因為經歷了這些,才讓我看清了自己,才能有我的今日,讓我今後更加珍惜和如玉的感情……」

程志遠凝著邵寂言,抬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邵寂言望着他道:「你放心,我今後會對如玉好的,一輩子對她好。」

程志遠拍著邵寂言的肩膀點了點頭,隨即忽地一拳捶在了他的肚子上。

邵寂言忽遭冷拳,還不及反應,「咣咣」又是兩拳,打得他腸胃全都攪在一起似的。他捂著肚子退了兩步,「哇」的一聲把胃裏的酒全都吐了出來。

程志遠站在原地,指著邵寂言的鼻子道:「這三拳是替如玉教訓你的,以前她沒娘家人撐腰才受你欺負。如今不一樣了,有我這個哥哥看着,你敢對她有一點兒不好,就是這下場!」

邵寂言這輩子沒挨過這樣的重手,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捂著肚子靠牆一陣猛咳,待緩過勁兒來大聲罵道:「你耳朵長哪兒了!我說這些你沒聽明白怎的?還是你喝酒喝多了,腦子傻了!怎的聽不出我對如玉的真心!」

程志遠道:「你也聽明白了,我這是為從前你乾的那些事兒打的!怎的,你還委屈了?」

大舅哥這麼一說,邵寂言無言以對了,這麼算來,這三拳確是他該受的,或還打輕了些。

邵寂言靠在牆上揉了揉肚子,半晌才抬頭看了程志遠一眼,訕訕地道:「換個別的罰不行嗎……把我打死了,你妹子是要做寡婦的……」

程志遠揮了揮拳頭,道:「你們讀書人嘴上厲害,我說不過,只這個管用!」他說完又嘿嘿地笑了,「你放心,我手上有準兒,打死了你這縣官老爺,我也得跟着賠命不是?」

邵寂言苦笑,坐回了桌邊。

程志遠倒了一杯酒,勾肩搭背地道:「來,喝了這杯,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邵寂言接過酒,道:「那往後不興動手了,行嗎?」

程志遠笑道:「往後如玉就是你媳婦兒了,我要打你,她就得找我拚命。」

邵寂言聞言嘻嘻笑了。

知縣老爺成親,在安平縣算是個天大的事,再聽說娶的是溪水村顏老爺家二十多歲的小姐,這喜事又透出些奇來。知縣老爺眾人見過,一表人才的探花郎,當真是挑不出一點兒毛病,而顏老爺家的小姐因養在深閨,卻是鮮有人知了,只知道二十二歲了還沒出閣,說是頭兩年生了病耽擱了。世人皆道,這位顏小姐真真是應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老話。

婚宴當日,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是悉數到場,士紳商賈們自然不願錯過攀交知縣大人的機會,爭相敬酒。程志遠這娘家表哥這會兒成了主家兄弟,但凡有人搶著向邵寂言敬酒,他便幫忙擋了下來,自己先喝上三大杯,也算給足了眾人面子。

一場婚宴下來,邵寂言還好,程志遠卻喝得爛醉如泥,待把客人一一送走,他卻撒起了酒瘋,拉着邵寂言不放,說不把他喝趴下就不讓他入洞房!虧得一眾衙役好說歹說,生拉硬拽地把他抬走,邵寂言才算是脫了身。

邵寂言入了洞房,如玉已經坐在那兒等他許久了,燭影婆娑,愈發映得她嬌憨可人。邵寂言歡喜得難以言表,只覺跟做夢似的。

如玉見邵寂言帶着酒氣滿面紅光地進來,連忙起身走過去扶着他,不無羞赧地關切道:「喝多了吧,我扶你過去。」

邵寂言沒應聲,只管凝著如玉痴笑,由着她把自己扶到床上坐下,見她要走才回過神,忙拉了她道:「哪兒去?」

如玉道:「我給你倒杯茶醒醒酒,免得難受。」

邵寂言把如玉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我一點兒沒醉,縱是醉了,也是看你看得心裏醉了。」

如玉紅了臉,避著邵寂言幾乎能把她溺死的目光,心裏撲通撲通地跳,也不知自己該幹什麼,兩隻手都不知怎麼擺才好了,半晌方小聲擠出一句:「那……我給你燒壺熱水燙燙腳吧……」

邵寂言拉着她笑道:「你哪兒也不許去,你見哪家的洞房花燭是新娘子給新郎官洗腳的?」

如玉滿面羞紅地低着頭,喃喃道:「那該幹什麼啊……」

邵寂言心裏一熱,覺得這是如玉欲擒故縱地撩撥他,便湊到她跟前,抬手捏了她的下巴,笑道:「娘子當真不知?」

如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兒了,臉上一陣陣發燙,想起母親的話,往後躲了躲,羞澀地小聲道:「你轉過去……」

邵寂言笑道:「做什麼?」

如玉捂著自己的領口,紅著臉不言語。

邵寂言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道:她如今尚未恢復記憶,曾經的那些親密自然不記得,不好意思當着他的面脫衣裳也是難免。他便溫柔地笑了笑,轉過身去。

邵寂言聽着如玉在他身後寬衣解帶,想像着她裸著身子羞答答的模樣,下意識地攥了床褥,只怕一時耐不住轉身撲過去把她嚇著,反而破壞了這洞房花燭的好氣氛。

好半晌,如玉從身後悶悶地開口道:「我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邵寂言咽了口唾沫,然待他笑盈盈地轉回身卻是嘴角一抽,呆住了。

在他的想像中,如玉應該是若他夢境中的一樣,脫光了衣裳,只剩下肚兜半遮半掩地掛在脖子上,扭捏地欲迎還拒,滿面嬌羞地撩撥着他,而不是像現這樣整個人捂在被子裏,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只露出鼻子和一雙大眼睛天真且無辜地望着他。

邵寂言試探著扯了扯被子,被子被她掖得很嚴實,根本扯不開。他只得在心裏安慰自己:夢境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沒關係,慢慢來。

如玉不曉邵寂言的心思,見他毫無動作,只望着自己發怔,似是有所了悟,急忙閉了眼道:「你脫吧,我閉着眼不偷看。」

「……」

邵寂言扯了一抹苦笑,道:「你不用閉眼,我願意給你看。」

如玉的雙頰暈開了一片緋紅,更用力地閉了眼搖頭。邵寂言無奈,只得自行脫了衣裳。

「好了,我脫完了。」邵寂言等了一會兒,見如玉沒有睜眼的意思,便扯了扯被她掖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委屈地道,「你倒是讓我進去啊……」

如玉仍是緊閉雙眼,只微微抬身,把被子露出一條縫隙。邵寂言掀了被子鑽進去,人還沒躺好便急不可待地伸手摸過去。

……

邵寂言的嘴角又是一抽:「你怎麼沒脫?」

如玉睜了眼,望着邵寂言羞澀地道:「我脫了啊……我把衣服放床頭了……」

邵寂言順着如玉的目光望過去,果見大紅色的喜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擺在那兒。他轉回頭望着如玉,用手在被子下面扯着她的貼身衣物,受了欺負似的道:「這個也得脫。」

如玉羞得紅了臉,蚊子似的小聲道:「再脫就沒了……」

邵寂言道:「你不脫光了,咱們怎麼洞房?」

如玉往被子裏縮了縮,眨了眨眼,迷茫地道:「洞房就必須脫光嗎?」

邵寂言僵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現在是什麼狀況。現在這個如玉似乎真的不曉男女之事,想來男女間的那些事大抵是她做妖之後偷偷學來的……

邵寂言只好問道:「成親之前你娘沒跟你說過嗎?沒跟你說過洞房是怎樣的?」

如玉道:「說過啊,我娘跟我說了,洞房就是和相公睡在一塊兒……」

邵寂言心道:看來丈母娘什麼都沒傳授啊,這個艱巨的任務只有他自己來完成了。他凝視着如玉鄭重其事地解釋道:「洞房不單要兩個人睡在一塊兒,還必須把衣裳全脫光了才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單是洞房,成了親以後,咱們睡覺誰都不許穿衣裳,必須要光着身子才行……」

如玉紅了臉,扭捏了半晌,只小聲道:「不穿衣裳睡覺會着涼的……」

邵寂言道:「不會,咱們倆抱在一塊兒就不會着涼了……」他邊說邊往她身上湊了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輕聲挑逗道,「還會很熱呢……」

清晨,如玉睜開眼,側頭見邵寂言在自己身邊睡得香甜,便翻了個身望着他,看得痴了就悄悄湊過去親了一口,得逞之後偷偷地笑了笑,躡手躡腳地掀了被子起身。

邵寂言一個翻身,把如玉又按回被子裏,閉着眼道:「這麼早起幹嗎,再多睡會兒。」

知道自己的偷吻被發現,如玉羞赧地吐了吐舌頭,一邊推他的手,一邊道:「不早了,該去給公公婆婆上香的,晚了他們會以為我是個懶媳婦兒。」

邵寂言閉着眼笑了笑:「我爹娘等兒媳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多等一個時辰,他們在天上看着,只要咱們歡喜了,他們也就歡喜了。」

如玉又道:「那我也該起了,你要困就多睡會兒,我給你做早飯去。」

邵寂言仍不放手,把頭埋在她頸窩裏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個賢惠的好媳婦兒,可我這會兒只想跟你在被窩裏摟着……從前咱們在一塊兒的時候,每天晚上你跟我一塊兒躺下,可天亮的時候卻是我自個兒一個人醒來,心裏總是空落落的。我那會兒就只盼著有一日能和你一起睡到大天亮……如今可算遂了心愿,我再不許你跑了,你就只跟我在這兒眯著,哪兒也不許去……」

如玉聽了心疼,擁著邵寂言道:「我不起了,就跟你躺着,你說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往後我全聽你的……」

兩個月後,邵寂言收到了京中來信,是沈墨軒寄來的,他說他終於求得了王丞相的同意,和王小姐定了親。邵寂言為他們感到開心,立時回了一封信恭賀,同時不忘炫耀一下自己早就抱得美人歸,肯定比他先當爹云云。

半個月後,從京中傳來聖旨,封程川府安平縣知縣邵寂言之妻邵顏氏如玉為「八品誥命夫人」。邵寂言及顏家上下接了這聖旨之後完全傻掉了,只因本朝三品以上大臣的內眷才可得封誥命夫人,卻從未有過什麼「八品誥命」之說。

邵寂言想了想。當日,他與如玉之事宮中的太后和皇后都是知道的,或是她們從沈墨軒那兒得知他與如玉終成眷屬,這才攛掇皇上封了這麼個本朝獨一無二的「八品誥命夫人」。

顏老爺聞言放了心,他是怕女兒女婿捲入什麼朝堂是非,若只是個錦上添花的虛名倒也無所謂。顏夫人聽了只是笑,說太后這身份可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了,可說到底也是個女人,和村裏的三姑六婆性子一樣,都是好給人保媒拉縴兒。而莫名得了個封號的如玉卻很迷茫,問邵寂言這「八品誥命夫人」是個什麼官兒,邵寂言笑,說是專管「八品知縣老爺」的官兒。

如玉聽了瞪大了眼睛,驚奇地道:「哎?天下所有的知縣老爺都歸我管?」

邵寂言大笑:「你管我一個還不滿足嗎?」

如玉被笑得臊了,腮幫子一鼓,道:「不許笑!皇帝老爺讓我管你,往後我讓你笑你才許笑!」

邵寂言又道:「誥命夫人管知縣老爺,我白日在衙門裏是知縣,晚上脫了官服回家就不是了,所以,在家你還是要聽我的。」

如玉想了想覺得有理,嘴一噘,心裏埋怨這皇帝老爺給她的這官兒真是太不頂用了。

沒過幾日,邵寂言又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書信,這一回是鳳兒和二牛,信上大部分是數落他的話,他甚至能想像到鳳兒叉著腰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的樣子。信中說他背信棄義,忘了當日立下的誓言,成親這麼久都不帶如玉回去看他們。要不是聽說如玉被封了八品誥命夫人,他們還蒙在鼓裏呢。邵寂言很是心虛,這是他的錯,他娶了媳婦兒只顧著開心,倒忘了他倆還在京中等消息。

邵寂言連忙給二位回信,如玉湊到他跟前一邊給他磨墨一邊叮囑道:「你別跟他們說我失憶了行嗎?他們要是知道我這會兒記不得他們了,肯定要難受的。你就跟他們說我好好的,等咱們有機會去京城,我也許就能想起來了。」

與此同時,如玉的記憶慢慢有了恢復的跡象,有時他說些從前與她說過的話,她聽着聽着,就會突然問他是不是跟她說過;他曾用來教她識字的那本書,她也看着熟悉,他從上面隨便說個故事,她便能搶著說出結局。還有一次,她居然喜滋滋地抱了個和她從前住的那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花瓶回來,說是在街上偶然見到,覺得特別好看就買下來了。

程志遠成親了,娶的是小陳記包子鋪陳老闆的外甥女。

說起來也是緣分,當日邵寂言和如玉成親,程志遠擋酒喝了個酩酊大醉,被幾個衙役送回家。他在床上折騰了半宿怎麼也睡不着,自個兒摸著黑到街上找酒喝,街上的酒館自是都關了門,最後他不知怎的溜達到了小陳記包子鋪,咚咚砸門把人家老闆吵了起來。陳老闆不敢得罪捕頭,無奈只得半夜給他和面剁餡兒蒸包子,程志遠就坐在人家鋪子裏一人吃了二十多個包子。

他晚上吃了喜宴,又喝了那麼多的酒,這包子一撐就受不住了,哇哇連飯帶酒全吐了出來。陳老闆嚇得夠嗆,連忙把他抬進屋裏歇著,又叫醒了內人收拾污物。可巧陳老闆的外甥女孫姑娘從鄉下來舅舅家小住,心疼舅媽身子不好,便讓舅媽歇着她來收拾。誰知,程志遠死活拉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只顧著說開心話了,待他迷迷瞪瞪地睡過去,天也亮了。

第二日,程志遠酒醒跟人家陳老闆賠了半天禮,又聽說這孫姑娘因身有殘疾,十九歲了還沒出閣,心道:這回壞了人家姑娘名節,可不更不好找婆家了嗎?他心中不忍,又生了同情之心,腦袋一熱便拍胸脯保證一定負責。可他請了媒婆去孫姑娘家提親卻被拒了回來,說是人家姑娘死活不樂意。

他原對孫姑娘沒甚特別的感覺,可這一被拒絕,手底下的衙役們少不了拿他打趣。他面子上掛不住,便跑去孫姑娘家想問問自己到底哪兒不好。他前前後後跑了好幾次,沒想一來二去還真就對這孫姑娘動了心,把人家放心上了。只苦於人家姑娘對他一直沒甚心思,為此他沒少找邵寂言討教。邵寂言聽說程志遠尋得了心上人,那可是一萬個歡喜,好主意、餿主意出了一大堆,程志遠一個個照着去辦,也惹了不少的笑話,最後總算是得了人家姑娘的心了。

要說這孫姑娘也是個性情好、模樣俊的,卻因從娘胎裏帶了個六指來,從小就被人笑話,長到十九歲還沒婆家。有好事人跟程志遠面前說閑話,說你一個捕頭,若有心,多少好姑娘樂意嫁給你,何必非尋個六指。程志遠咧著嘴笑,說你們懂什麼,你們知道我媳婦兒做什麼長六根手指頭?那是因為她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玉皇大帝怕跟凡人混了,特意在她身上做的記號。你們肉眼凡胎看不出來,我卻看得明白,我媳婦兒那是再好沒有的了!

他這番話惹得眾人一陣嬉笑,傳到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耳中卻惹得一陣艷羨,只覺這孫姑娘當真是尋到真心人了。

如玉和孫姑娘都是過了出閣的好年齡,這二人前後腳尋得了好歸宿,一時間讓安平縣嫁閨女的風氣都變了變。原先過了十七還沒出閣的女子便少不得被人說閑話,自她二人之後,到十八九才嫁人亦不算什麼稀罕事了。

程志遠成親之日,邵寂言念着他當日擋酒之情,少不得多喝了幾杯。他們又是主家親戚,待送走了賓客,把新郎新娘送進了洞房,他才拉着如玉離開了程家大院。

二人走在路上,邵寂言藉著酒勁兒直往如玉身上靠。如玉每每推開他,一邊緊張地四下張望一邊提醒道:「大街上呢,讓人家看見說你這知縣老爺不像話。」

邵寂言道:「都這麼晚了,能有什麼人?縱是有人看見又怎麼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兒,相公喝醉了,你扶一扶也是天經地義。」說完愈發耍賴似的往她身上歪過去。

如玉捶了他兩拳也便依着他,卻仍是怕人撞見,尋了小道往家走。

邵寂言笑道:「你把我帶這小巷子裏幹什麼?可是意圖不軌?」

如玉紅著臉道:「呸呸!只有你這不正經的才有那個歪心!」

邵寂言嘻嘻地笑,想了想拉了如玉的手道:「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說着也不容她多想,拉着便走。

如玉跟着他道:「這麼晚了去哪兒啊?明日再去不成嗎?」

邵寂言道:「那地方就得晚上去才行,白天就不靈了。」

如玉生了好奇之心,一路跟着他竟出了城,心裏又開始不安起來。野外荒草叢生,到處黑漆漆的,別提多瘮人,她緊緊抓着他的胳膊,怯怯地道:「來這兒幹嗎?咱們回家吧,這兒這麼黑,也不知會不會躥出野狼來。」

邵寂言安慰道:「咱們這地方哪兒來的狼。你放心,有我呢,縱是真有狼,我幫你擋着,讓它吃我好了。」

如玉小嘴一噘,嘟囔道:「不好,那我不就變寡婦了嗎……」說着更緊地摟了他的胳膊,生怕他被狼叼走似的。

邵寂言笑了笑,挽着她繼續往前走,待穿過了一小片樹林便到了一處開闊的草地,有條小河彎彎曲曲地流經此處。

邵寂言很是興奮地對如玉道:「看到了沒?」

如玉迷茫地四下看了看,問道:「看什麼啊?」

邵寂言有些失望,解釋道:「京城郊外有個地方和這兒很像,咱們一塊兒去過,說起來可算是咱們定情的地方了。」

如玉聞言,一下精神起來,四下看了看,道:「我這會兒想不起來了,你跟我說說,咱們當日都說什麼了,怎麼定的情啊?」

邵寂言拉着如玉在一棵大樹邊坐下,道:「咱們當日說了什麼不重要,做了什麼才是最關鍵的。」

如玉好奇地道:「那咱們做什麼了?」

邵寂言沒立時回答,只曖昧地笑了笑。如玉似嗅到了危險的小鹿,攥著胸前的衣襟往後縮了縮,眯着眼,盯着眼前就要變身的大灰狼警覺地道:「你又騙我呢是不是?可是又想那個了?」

邵寂言笑道:「想是想了。不過這次真的沒騙你,咱們當日就是這麼定情的,咱們的第一次就是在這樣的地方。」

「你胡說。」如玉滿臉的羞臊,「我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會在這種地方那個呢。」

邵寂言道:「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

如玉鼓著腮幫子道:「哼!你又不是沒騙過我!我再不上你的當了!」

邵寂言訕訕笑了笑,道:「上回是我錯了,這回絕對沒騙你。當日,咱們就是天地為證做的夫妻。你再好好想想,後來你還哭哭啼啼地跟我賠不是,說自己不知羞地抬屁股勾引我來呢……」

「胡說胡說!」如玉滿面漲紅地打斷他的話,「我才不會在野地里勾引人,指定是你勾引我來着!」

邵寂言嗤嗤地笑:「是了是了,是我勾引你來着,不論誰勾引誰,反正結果是一樣的。今天我再勾引你一回,你就從了我唄。」說着便帶着醉意地撲了過去。

如玉一下子閃開,羞道:「油嘴滑舌,我又被你繞進去了,我這回再不上你的當了。」說完站起來攥著褲子往回跑。

邵寂言撲了個空,連忙起身追過去,急道:「別跑,當心摔著了。」他這話音才落,便見如玉在前邊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上。

邵寂言忙過去扶她,急道:「摔壞沒有?」

如玉爬起來沒答話,有點兒摔蒙了似的揉着腦袋。

邵寂言一邊輕揉她的額頭,一邊道:「還疼不疼了?」

如玉默默坐了一會兒,才似回了神,眼淚汪汪地開口道:「都怪你……」

邵寂言自責地道:「是是,全怪我,還磕著哪兒了?」

如玉揉着膝蓋,道:「這兒也疼。」

邵寂言一邊把她的褲子捲起來查看,一邊道:「怪我多喝了兩杯就忘形了。」

如玉撇著嘴道:「你別賴在酒身上,縱沒喝酒,你也是一樣的。人都道我嫁了個斯文書生探花郎,只我知道自己嫁了個老色鬼、下流胚……」

邵寂言抿著嘴笑道:「斯文書生也好,下流胚也好,只要我媳婦兒喜歡我就行。」說完只低着頭仔細地幫她揉了一會兒膝蓋,待抬頭,卻見如玉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如玉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喜歡,你什麼樣兒我都喜歡。」

邵寂言心裏一熱,抬手給她擦了眼淚,背過身道:「上來,我背你回家。」

如玉往他身上一趴,他便起身背着她往回走。

如玉趴在邵寂言背上,開口道:「寂言,等你有時間,咱們去京城看看吧。」

邵寂言道:「好,咱們可以回西柳巷住些日子,那房子我讓人時常打掃著呢……還有鳳兒和二牛,他們定也想你……咱們還可以去喝沈墨軒和王小姐的喜酒……還可以去郊外河邊看星星,到時候,你便知道我騙沒騙你了……」

「嗯……」如玉歪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喃喃道,「還要去游湖,你答應我的,說高中之後要帶我去游湖……咱們不用晚上去了,可以選一個陽光最好的白天……」

「好……」邵寂言笑着應了,走了兩步忽地定住了。

「如玉……」

「嗯?」

「我沒跟你說過游湖的事吧……」

……

一陣沉默過後,邵寂言感到肩膀上濕濕的。如玉吸了吸鼻子,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大聲道:「怎麼沒說過!你答應我的事,不許反悔啊!」

邵寂言笑。

不反悔,絕對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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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只要我媳婦兒喜歡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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