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與狗奪屍

001 與狗奪屍

原來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魚被惡網圈住,鳥被網羅捉住,禍患突然臨到的時候……無可預料。

剛剛還晴空萬里,一下子就陰了下來,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小燈籠邊擦著汗,一邊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的收拾東西,今日的日頭有些烈,拿出來曬的是去年的冬衣,還有些珍藏的好布匹,那可是蓮月姑姑為出宮存的家底子。想着還有一年姑姑就滿二十五歲了,她越想越高興,穿的粗布灰衣有些大,她在褲腿處扎了條繩子,袖子長短不齊,也被她捏的整整齊齊的縫合的一樣高度,就是看起來有些像打了補丁。

直到她將最後一匹布抱進了房內,沒有關嚴實的窗戶啪嗒一聲自動關合,嚇了她一跳,早已汗濕的額發一根一根的貼在她腦門上,蒼白的帶些病態臉,透著詭異的紅暈,眼睛睜的大大的有些反應不及的樣子。

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胸口,那劇烈跳動的心,彷如要跳出來,也許是跑累了,有些虛脫,她腳底虛浮的往窗口走去,窗縫裏呼呼作響,外面掛起風來,天空更暗了……

關緊窗戶后,她還有些心有餘悸,出門時,蓮月姑姑交代的事情她一件沒有落下,可是,中午該回來一趟的人,竟然沒有回來,這不是第一次忘了給她帶食,有時候碰上情況特殊,她要餓一整天,可是,今日的天氣實在是不甚好。

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跟前卻突然沒聲了。

風聲呼嘯而來,一場暴雨迫在眉睫。

「小燈籠。」站在門邊的是阿沁,與她同住了段時間的燒火宮女。

小燈籠張口無言,心跳陡然靜止,高高懸掛起來,咽了咽口水,無色的唇抿得更緊,她害怕。

「蓮月姑姑……她死了……」

阿沁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了,拚命捂著嘴,淚水早已糊了一臉,單薄的肩膀一直抖個不停,唬得小燈籠一愣。

「阿沁姐,你嚇我的吧,這事可不能拿來唬我……」

小燈籠一隻手死死的抓着門支撐著身子,一手伸出去拍阿沁的肩膀,雖然對方比她高一個頭,此刻卻像對方是孩子,她才是姐姐。

阿沁睜著朦朧的淚眼,紅腫的像個兔子,另一手絞著被淚水浸濕的帕子,抽噎道:「蓮月姑姑都被人拖着丟去威風庫了……我哪能唬你啊……」

威風庫……

聞言,小燈籠眼前一黑,身子搖晃起來,倒退幾步撞上到半開的門上,堪堪止住,她一直抓着門框上的手被凸起的芒刺拉開一道口子,一下子就滲出血來。

痛疼的刺激,讓她清醒不少,慌亂的往外跑去,顧不得身後阿沁的嘶啞的哭聲叫喚,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蓮月姑姑死了,還要被丟去威風庫……

威風庫,是當今皇上馴養的狼狗窩,那是一間極為別緻的狗舍,小燈籠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的時候,還以為是兵器庫,後來,才知道,威風是一條狗的名字,那是皇上的愛狗,命比人貴,至少比她們這些草芥一樣的宮女的命貴上不知多少倍。

還沒有跑出蓮都宮就被傾盆而下的大雨澆了個透心涼,身子更是像使用過度的雨傘,隨着風雨飄搖晃蕩。自打記事起,小燈籠便是被蓮月當作眼珠子般護著,真心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小到大都妥帖照顧,可偏她又長得靈秀可人,五官出色,實打實的美人胚子,院裏人對她也是疼愛有加,而她身子骨一向弱,今年已經十一歲了,看起來像是個八九歲的丫頭摸樣。

大抵是暴風雨的緣故,路上偶遇來往宮人也皆匆忙,她竟能一路瘋跑毫無阻礙。

整個皇宮各個宮宇的位置在蓮月一字一句的教導下她描圖過不下百次,憑着記憶往威風庫的方向跑,琉璃磚瓦在雨水的沖刷下明淨髮亮,卻在陰沉的天空映襯下透著森森凜意……

遠遠地看見那硃紅色大門,龍飛鳳舞的『威風庫』三個字這時候尤為的刺眼,淚水混合著雨水刺激她的眼眸,沒一下子就紅腫起來,咬得緊緊的唇畔裂開一絲縫,血絲還未凝聚便已化開在水漬中。

在她剛剛拐過迴廊,準備直奔威風庫大門的時候,從另一拐角出現兩個太監抬着一個人,那熟悉的宮女服,還有那熟悉的身形,臉部輪廓……無比昭示着她就是蓮月。

小燈籠睜大了眼,看着冶艷妖媚的紅順着她斷裂的脖頸緩緩淌下,這一幕,刺激的她一陣慌亂恐懼,瞳孔痛苦地緊縮,渾身劇烈地顫抖。

小燈籠生生止住了腳步,因為蓮月的臉正對着她的方向,血紅淹沒了半邊身子,還有那掩映在散亂髮絲中的眼睛,死死地睜開,詭異如吸血的惡魔訴說着:不要過來……

那抬人的兩個太監步履匆匆,神色也極為難看,像是被嚇著了,竟然也沒看見不遠處的小燈籠,只顧著抬人往威風庫去。

小燈籠感覺身子不聽使喚一樣跟隨上去,她甚至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一路蔓延開來,他們走的是一條僻靜的宮路,雨下的太大,蓮月流的血還未等浸潤地面就被雨水沖刷乾淨了。

就在她神思恍然,幾乎目不能視的時候,那兩個太監終於停下了腳步,順着他們的方向,就看見了那傳聞中沒人敢靠近的威風庫的左側門。

不過是一間狗舍,竟也造就的那般闊氣恢弘,果如其名,不失威風。

「快,打開門!」一把放下被他拉着的雙腳,在前面帶路的太監嫌惡之極的跺着腳,臉色發白,「趕緊丟了我們好回去復命。」

身形小一些的跟在後面的被重力一拉差點栽倒,踉蹌的往左邊晃了晃,也趕緊丟下被他拉了一路的雙手。

兩人是一前一後,一人抬腳,一人抬手,因為蓮月的脖子已經斷裂了,他們除此根本無法抬人……

幾乎是一眨眼功夫,兩人將門打開,合力一拋,將屍體扔進狗舍看也不看就帶上門,連滾帶爬的離開。

小燈籠在他們一消失就馬上跑上去將門推開,顧不得其他的沖了進去。

映入眼帘的是四五隻半人高的大黑狼狗圍着撕咬那被丟棄的屍體,對於它們來說,那是一頓豐美的晚餐……

「蓮月姑姑……」

小燈籠啞著嗓子叫喊,瘋了一般撲上去,與狗奪屍。

狗是瘋狂的,它們被這個活的食物刺激的越發興奮,爭先搶后的撲上去撕咬。

還有兩隻因為爭搶不和而互相吠叫對峙起來……

就在小燈籠以為自己或許會與蓮月的屍體一樣被撕咬破碎而死的時候。

一震懾力十足的狗叫聲穿透混亂,震得小燈籠眩暈的腦袋突突的脹痛。一條格外黑黝黝的巨型大狗不知道從哪裏突然躥出來,揚起脖子嗷嗷叫,那圍着小燈籠的四五條狗撕咬的勢頭立減,卻沒有停止的意向,血腥味的刺激讓它們瘋狂的邊咬邊叫,一時犬吠聲響成一片。

巨型大狗一個飛縱,撲過來,當頭就咬住了外圍的一條大狗背脊,往外一甩,而後往前一鑽擋在小燈籠身前,另外四隻狗有一個瞬間的停頓,齊齊沖着巨型大狗狗狂吠,而巨型大狗毫不退卻的呲牙怒叫。

五狗對峙瞬間形成,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小燈籠腿腳和肩背都被咬了,一時痛的意識迷離了,臉白如紙,冷汗混著血紅浸透衣衫,散亂的頭髮黏在臉上頸部,整個人狼狽不堪的可憐。

「威風?」聲音並不小,尾音帶着點鼻音,顯得格外又磁性。

就在這時,一抹明黃色的衣擺出現在她的視線,由遠及近,由模糊變得清晰。

同時,與巨型大狗對峙的幾條狗立馬往來人身邊退宿,哼哼唧唧的趴下。

巨型黑狗卻反常的沒有像平時那樣極為乖順的趴到那呼喚它的人腳下。

只一味的護着地上的人,呲牙咧嘴的發出低吼聲,似乎十分的生氣。

「呵……」站着的人難得的聲音溫和,還帶點笑意,雙手搭在身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巨型大狗狗,順帶瞄了一眼那躺着狗群里的人。

嘖,真臟……

誰都知道威風吃人,性惡,除了它的主人能靠近,其他人皆是見之膽寒。

小燈籠能感覺到來人已經踱步來到她的身邊,努力的想要抬頭,卻力不從心,她像是溺水中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本能的伸手去抓,帶血的手指緊緊的拽緊那絲滑質感的錦袍……

然後,她借力抬頭,首先看見的是對方的眼睛,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如同大地最深處的黑曜石一般美麗,卻拒絕透入任何光線。

對方似乎剛睡醒,眼睛半睜半閉,若有所覺,才真正俯下視線去看她。

那眼睛睜開的瞬間就像繭中的蝴蝶張開翅膀一樣,帶着魅麗和蠱惑,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再睜開時,便是一片沉寂。

小燈籠想着,也許她真的要死了,竟然忘卻疼痛……也許是痛的麻木了。

單手背在身後,帶着清冷和優雅的氣息,他穿着一襲明黃長袍,領口沒有扣上,金色的扣子側在一邊,露出頸部美麗的線條。

他纖長的手指蜷縮起來,慢慢抬起頭,墨色的眼睛美麗而安寧,腳步一挪開,衣擺不帶痕迹的滑出她的掌心。

小燈籠卻來不及開口就在一陣猛然襲來的無力眩暈中陷入了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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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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