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張其人

「王哥，給轉個通宵。」

「行，幾號機啊？」

「36號。」

王哥懶散地瞟了一眼站在櫃枱前的小夥子，嘴巴一歪，樂了。

「喲，小張，又來修仙了啊？」他打趣道。

「嘿嘿，想上個分。」

小張扶了扶眼鏡，靦腆地笑了笑。

「行，轉好了，去吧。」

「謝了王哥。」

這個坐在櫃枱後面的男人名為王小軍，是「鳴放網吧」的網管，常年以網吧為家，吃喝拉撒都在這裏，而若是困了，便會找個沒人的空包間睡一會兒。

王小軍儼然已成為當地的一個傳奇人物，但凡是經常出入這個網吧的人都會尊稱他一聲「王哥」，因為從沒人看見他走出過網吧半步，也沒人見過他洗澡。

他似乎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怕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你也能在網吧里看見他。關於他的身世、來歷都是個謎，恐怕除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網吧老闆，誰也不知道他家在哪，而他又來自哪裏。

王小軍斜叼著一根煙，撩撥了下油膩的劉海，眯着眼睛看着小張離開的背影，隨即搖了搖頭，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電腦屏幕上。

「中單不給就送。」

小張回到座位上，戴上耳機，飛快的在鍵盤上敲下這幾個字，然後嫻熟的屏蔽掉所有隊友，聚精會神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

「贏最後一把，就去看會小電影去。」他開心地想到。

然而這一打，就一直打到了天亮。

看着自己方的基地毫無意外地再次爆掉，看見賽后拚命加他好友的隊友們，小張冷笑一聲，沮喪地摘下耳機，狠狠地砸在了鍵盤上。

「喂喂，誰啊，砸壞了賠錢啊！！」

從櫃枱處傳來了王哥不耐煩地吼聲，嚇得小張趕緊縮了縮頭。

窗外逐漸傳來了車水馬龍的聲音，旁邊的中年大哥把兩張椅子拼在一起已經睡著了，清晨微涼的空氣透過大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其中夾雜着牛肉麵和肉包子的香味。

小張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他退出遊戲，滿懷希望地瞅了一眼自己的QQ，掛了一晚上，但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找他聊天，他突然感覺到一陣空虛和索然無味，自己竟是無需經過小電影的磨鍊，便原地頓悟進入了賢者之境。

什麼贏不贏的，什麼有妹子找自己聊天的，也就那麼回事吧，跟人生一樣，無聊。

小張如此想到。

隨後他厭惡地瞟了一眼旁邊打着響亮鼾聲，渾身散發着陣陣酸臭的中年男人，起身走出了網吧的大門。

「王哥，走了哈。」

「嗯嗯。」

王哥隨意地哼了兩聲，滑鼠動的飛快，然後他猛地一砸鍵盤，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字來，同時暗罵一聲：「草！傻X！」

。。。。。。

走出網吧后，飢腸轆轆的小張伸了個懶腰，只聽渾身一陣噼啪響聲，然後便晃悠到了網吧旁邊的早點攤上。

「李嬸，來份牛肉麵，少放辣，不要香菜，不要蔥，再來一份蒸餃。」他打了個呵欠，無精打采地掏出錢遞了過去。

「一份牛肉麵一份蒸餃！！」正值上班時間，李嬸此刻忙的不可開交，她麻利的找好零錢，扭頭對着后廚吼道。

「不是，我不要。。。」

「下一個下一個！要啥快說！」

小張剛欲結結巴巴地提醒對方自己的要求，便是被對方完全忽視掉了，再看一眼自己身後一臉不耐地人群，他只好無奈地走開，隨便找了個空桌子坐了下來。

李嬸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原來是個農民，後來兒子來城裏上學，她便和老公一起來城裏租了個出租屋，干起了早點夜宵的營生來。她黑紅的臉上帶着農村婦女特有的樸實與堅韌，總是咧著嘴笑着，但看見雙眼發黑的小張后，李嬸卻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一看就是又剛從網吧通宵出來，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後別跟他一樣沒出息吧。

沒過多久牛肉麵和蒸餃就端了上來，果不其然上面仍舊是一層火紅的辣椒面，一層翠綠的香菜，湯里飄着密密麻麻的蔥花。

永遠贏不了的最後一把，永遠沒人找他的QQ，永遠不會按照他要求做的牛肉麵，這便是小張全部的生活內容了。

哦，也可以說是他目前為止全部的人生了。

吃飽喝足后，小張滿足地砸了咂嘴，同時一股困意襲來，該回去睡覺了。然而老天卻似乎總是喜歡和他作對，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猛地響了起來。

「你個小癟犢子，昨晚跑哪去了！宿舍咋沒你人！！」

剛一接聽，他表叔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就傳了出來，小張總感覺表叔是不是把手機當成了一個不要線的傳話筒，離的越遠，就必須喊得越大聲才行。

「叔，我。。。我昨晚上網去了啊。」小張磕磕巴巴地說道。「怎麼哩，這兩天不是下雨停工嘛？」

「來不及了！趕工期，超了要扣錢，現在帶白帽子的那幫人就在工地站着哩！你趕快過來！！」

「啥？白帽子來了？好好好，我馬上就過去！！」

說完，小張便用手一抹嘴，火急火燎地沖入了人群中。

。。。。。。

小張名叫張偉，家住H省的一個四五線小城J市，這裏的天空總是陰陰的，空氣中佈滿了霧霾，常年可見霧炮車停在一個長杆子前面，對準上面猛吹；城裏四處都是新建的樓盤和工地，一遇到颳風啥的，便是能揚起人們一臉的灰來。

張偉今年二十，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城青年，關於他的一切都是那麼平凡而無趣，甚至平凡到有些不平凡了：一米七幾的身高，一百三十多斤的體重，但看起來卻瘦的跟個麻桿一樣；長得算不上丑也算不上帥，就是那種再普通不過，一丟到人堆里就找不見的那類人；頭髮總是亂糟糟的，並且經常不聽話地翹起來；鼻子上架著一副薄薄的眼鏡，鏡片上佈滿了指紋；白短袖，黑色長褲，腳上蹬著一雙破人字拖，這就是他的標準形象。

他不算聰明，也不算笨，對除了學習和運動以外的一切都十分感興趣，初中畢業后隨便找了個職高混了三年，期間交了一個女朋友，小張對她可謂是死心塌地，愛到了骨子裏去，每月一千的生活費能省下來五六百給對方。

然而和所有普通又平凡的人一樣，他們一畢業就分手了，聽說對方狠下心借錢整了個容，然後找了個富二代，現在天天坐着寶馬各處嗨皮。

甚至就連「張偉」這個名字，也是全國重名率最高的名字了，每次和別人交談時，小張都要告訴對方好幾遍，對方才能記住自己的名字。有時候他真寧願自己姓「楊」，這樣說不定還能讓別人印象深刻些。

縱觀小張的成長過程，如若說有那麼一點不太普通的地方的話。。。便是他的出身了：他是個孤兒。

不知何時，孤兒已經從一個貶義詞慢慢轉變成了一個褒義詞，但凡是出現在小說里的那些主角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孤兒。

就像是出生建號的時候老天會隨機給你一些屬性，若是一出生就是個超級牛X的家族，長得又帥，潛力又強，城府又深，屬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那種，那完了，天生反派命，以後不知道要被打臉打的多慘。

而若是隨到個孤兒，而且還是那種經常受欺負，被人看不起，性格又冷傲的孤兒，那恭喜你，相當於選到隱藏人物了。

不過小張的這個孤兒嘛。。。就很現實也很殘酷了。

他很愛看各種小說，也很愛看風靡世界的《哈利波特大》，經常幻想着自己是不是也是什麼天煞孤星，或者是仙道大能之後，只不過還未覺醒而已。

不過他苦苦等了二十年，卻始終未等到什麼送信的貓頭鷹，只有十二歲時村頭的大黃狗咬了他一口；也沒撿到什麼住着老爺爺的戒指，更別提遇到什麼逍遙塵世間的老仙人、老前輩之類的了。

他自打有記憶起便住在表叔家了，表叔一家三口對他還算可以，他那表哥也沒怎麼欺負他，大部分時間只是無視他而已——不過他也習慣了被無視。現在表哥上了大學，而他則跟着表叔進城到工地打工，學學手藝，再過兩年，準備拖人說個媳婦結婚生娃。

他的左腿上倒是有一大片被燒傷的痕迹，這點倒是跟那個波特大有點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據表叔說，那是在小時候給他父母燒紙時，他非要湊過去玩火，結果把褲腿燎了弄得。

至於他爸媽是怎麼沒的，表叔一家經常諱莫如深，直到有一次喝多了，他表叔用恨鐵不成鋼地語氣說道：

「嗐！你爹那個彪啊！！當時喝了點虎鞭酒非要開他那破摩托帶你娘趕夜路回去，誰勸跟誰急，也不知道他急個啥！」

「結果可好，在村頭的水溝連人帶車栽了進去，第二天才被人發現！唉！你說這！」

在表叔的長吁短嘆中，小張愣了愣，然後仰頭灌了一口悶酒。

這，便是平凡的小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