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問，詐降人員如何活命？

「快跑！」

象徵「衝鋒」的信號發出，雙眼被一枚枚移動的五銖錢填滿的二五仔們便如脫韁野狗般，嗷嗷叫着沖了上去。

「為了大漢」

「為了五銖錢，沖鴨！」

「咚咚咚。」x12

一騎又一騎，眨眼間，十二騎便全部從身後衝出。

「吁，等等。」

小隊長一勒韁繩，控制住因同伴（馬）出發而下意識跟隨的坐騎。

眼尖的他一打眼就看到了兵刃上反射的寒光，知道了對方沒有放棄武裝的事實。

他可不想賭一把是自己沖得快，還是敵人反應更快，先一步把刀子送進身體里。

「早在他們放棄盾牆出來的瞬間，我們就勝了，帶頭衝鋒頂多降低一點己方死傷，但這顯然不是必要的。

「二五仔這種東西嘛，死一個再找一個就好了，難道這世上還缺不想當二五仔的人嗎？」

「……」

等屬下們衝出去大半，雙方對上眼，拔刀的拔刀，喝罵的喝罵后。

「該死的，那群二五仔反悔了，想把咱們一網打盡！」

「刷刷，跟他們拼了，死也要崩他們幾顆牙。」

「哈哈，就憑從一開始被我們耍的團團轉的你們？」

「閉上嘴，有聊天的功夫，把長鋌給我端穩一點，老是晃來晃去，最後受傷的是你。」

「打起來，這才對嘛。」

望着已經鎖定仇恨，眼中只有敵我的雙方，沒了後顧之憂的小隊長這才一夾馬腹，不緊不慢地驅馬上前，試圖混個功勞。

「慢點，不着急，最後到就行。」

「唏律~」

……

「快跑？」

驟然聽聞一聲意義不明的叫嚷，對詐降一概不知，真的認為自己是來勸降的倒霉蛋臉上除了疑惑還是疑惑。

「這，是說給我聽的嗎？」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那是一隊先前還站在原地，為自己的勸降提供威懾；現在就已經開始衝鋒，要自己小命的騎卒。

「為了無數錢，殺鴨！」

「蹬蹬蹬。」

腳邊的石子被馬蹄震得上下跳動，倒霉蛋深吸一口氣不上眼，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睜着眼下不了狠手，當然，前提是你別打歪，不小心戳到眼睛）

「啪～」

閉上眼打得力道果然很大，一側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劇烈痛處襲來，他打了個哆嗦，睜開眼，張開嘴，臉蛋向內壓迫口腔，頗為艱難地說道：

「布似蒙啊……」

同伴們的口號過於近乎明示，再結合上剛剛顯得怪異的叫嚷。

在得到確認后的第一時間，他就在腦海中把幾件事情連起了線，意識到現在在發生什麼。

「該死，該死，該死，就不能等我出去再動手嗎！」

瞳孔因緊張而縮小，眼睛反而瞪得很大，一小一大間說不出的怪異；一連串的低吼從喉嚨中吐出，弓著腰降低存在感的同時，也悄悄瞥向身後。

「趁着他們愣神的時候，立刻跑，還來得及……個屁！」

餘光掃到了一抹寒光，那是一根根從箭袋中取出的箭矢，它們正在往弓弦上搭，長弓後面，是一張張遭到欺騙的憤怒臉龐。

「他欺騙了我們。」

「我就說，二五仔沒一個好東西。」

別看他們現在瞄準的是威脅更大的騎卒，不是自己。

但倒霉蛋用膝蓋去想，也明白，只要自己這個罪魁禍首敢表露出，哪怕一丟丟的逃跑念頭，絕對會立刻掉轉目標，把自己射成刺蝟的。

倒霉蛋（在臉上寫出大大的「冤」字，雙手晃着鐵窗）：可我分明什麼都沒做，沒打算詐降啊！

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和那個制定計劃的混蛋拚命。

前提是你能活着回去，不是嗎？

「刷，莎莎。」

雙手高高舉起，做出不會讓人誤解的姿勢，倒霉蛋緩緩轉過身。

雖然動作已經可以放緩了，但他還是小瞧了自己的仇恨值，剛移動完畢，就有八九張長弓指了過來，和長弓一起的還有不再客氣的喝罵：

「你做什麼？！」

「不許動。」

「咕嚕。」

望着閃著寒光，彷彿下一刻就要射穿自己胸膛的箭鏃，倒霉蛋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把手舉的更高了。

但同時，倒霉蛋也無視了他們發出的「閉嘴」命令，張開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嚴重的嘴巴，試圖說服對付，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你們現在瞄準的不應該是我，應該是馬上就要衝過來的他們。」

事關小命，自己又是被放棄的那一方，故而，二五仔在賣起隊友來，舌頭都不帶打磕巴的。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現在該瞄誰？可誰知道在我們移開后，你這個狗賊會不會趁機逃跑。」

「頭目，咱們不能真的放他們不管啊，那畢竟是一群騎兵……」

「不用擔心，已經有一隊人去立盾架挺阻攔了，相信我們的同伴。」

「頭目，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根本攔截不了吧。

「平地里上步對騎，除非像漢人那樣立武岡車陣，不然，步卒怎麼可能攔得住騎卒！」

說的時候，這名匈奴兵還不斷抬頭看向來襲的騎隊，每當看他們離這裏又近了一點后，他心中就止不住地升起惶恐、不安的情緒。

這無關膽氣，而是一個士兵在做出放任敵人衝鋒這種自殺行為時，產生的正常現象。

是的，五六個人用盾牌和長兵去應對，這根本就不叫攔截，這叫自殺。

況且，不直面衝鋒的士兵都開始了慌張，那些直面衝鋒的兵卒們又該是什麼樣的心情，會不會更加慌張，到了臨陣脫逃的程度？這誰也不知道。

「……」

屬下所擔心的這點，頭目自然是知道的，但就像八十年前，聽聞歷下軍營被漢軍突襲，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收攏敗兵堅守臨淄，向楚國求援，反倒把酈食其給煮了的齊王一樣。

他殺前來詐降，讓自己淪落到生死未卜地步的倒霉蛋之心，並不在正確應對，努力自救之下。

「頭目，這有什麼可猶豫的！」

頭目還在糾結，敵人卻越來越近，屬下等不下去了。

他向旁邊走了幾步，張開雙臂將弓弦拉滿，箭矢對準臉色慘白，強忍着沒有逃跑的倒霉蛋。

然後，biu的一下。

「嗡，撲通。」

人應聲而倒，其餘兵卒也鬆了口氣，放下長弓，等不及具體命令，就急匆匆地向那隊攔截同袍那裏支援。

「走啦。」

看着幾人走掉，射箭的屬下眯起眼，把射完箭的長弓往背後一掛。

抓住手臂，拉着還在愣神的頭目轉身就走，「頭目，人已經死掉了，咱們快去想辦法，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嗯，好好。」

看了眼倒地不起的二五仔，頭目壓下大仇得報的空虛，掙開拉扯，拍了拍臉強打精神，回到了那個兵敗之後聚攏心腹，任憑其餘人去死的冷靜狀態。

「啪，都停下，不要去支援。

「先讓他們在前面擋一擋，殺一殺那群二五仔衝鋒的氣勢，我們在後面抓緊時間射兩波箭，然後再衝上去。」

第一道命令就阻止了支援，做出放任攔截小隊去死的冷血姿態。

不過，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這些被喝止的匈奴兵當中倒也沒誰正義感發作，非要如何如何。

先前急不可待的支援，並不是因為戰友情多麼豐厚，而是出於死了五個人更打不過這一現實緣故。

如今現實緣故得到了另一種的解決（當炮灰去消減對付，也就沒有去支援的必要了，這很匈奴。

「一定要抓住衝鋒被阻止的時機，盡量地給對方造成減員……」

頭目還在那裏強調命令，原本拉扯他的屬下卻悄悄扭頭，壓低聲音，小向著身後的「屍體」說道：

「喂，我現在活你一名，你一會也要活我一命。」

「唔，放心。」

倒在地上的「屍體」睜開眼，捂著插了一支箭的左肩，點頭以示回應。

……

淮陰侯的蠢事之逼殺酈食其；

「淮陰侯聞酈生伏軾下齊七十餘城，乃夜度兵平原襲齊。

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酈生賣己，乃曰：『汝能止漢軍，我活汝；不然，我將亨汝！』

酈生曰：『舉大事不細謹，盛德不辭讓。而公不為若更言！』齊王遂亨酈生，引兵東走。——《酈生陸賈傳》」

說來也是奇怪，韓信這傢伙這時候聽蒯通的話逼死了酈食其，葬送了可以輕鬆到手的齊地。

但等到了擊敗龍且，當真·齊王的時候，他反倒忠心耿耿起來，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蒯通「三國鼎立」的誘惑。

是自古以來的名將打仗越厲害，政治智商就越低，二者呈反比？

還是說，韓信就沒把酈食其當回事，進攻也可以，不進攻也可以，只是恰巧碰上了蒯通進言，觸動了他那看不起耍嘴皮子儒生的心理，所以就順水推舟，一舉突襲歷下，擊潰齊軍。

唔，從韓信對跪迎自己的樊噲態度來看，看起來離譜的第二點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信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淮陰侯列傳》」

這何止是瞧不上眼，根本就是不想和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天，呼吸空氣吧。

但這樣一來，韓信拒絕蒯通的理由，話里話外就都是忠心了。

嘖，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傢伙，他們的心思最難揣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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