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破綻

第五十七章 破綻

「其實你可以選擇去司法部門舉報他的,再怎麼不對,也不應該設計殺死他,沾滿了鮮血的雙手不值得稱道,我們都應該面對正義的法律審判。」

韓美琳收起了回憶往事的悲哀,神情變得莊重。

石駿掐滅了煙屁股,劃出一道拋物線,彈到了江水中。

轉過身,無可奈何的笑着:「你真以為我通過一些小伎倆製造了最完美的犯罪?」

「不是嗎?」韓美琳驚訝的反問,在這之前,她一直這麼認為。

石駿竟然搖了搖頭,臉上不確定的表情,否定了她的推論。

掏出手機,按下了開機鍵,石駿滑動手指,翻閱著通訊錄,按下了一個號碼,聽筒靠近耳邊。

「喂,是唐納德警官嗎?」

「對,我是石駿,你上次來公司臨走時留下的名片,我存了起來。」

「你不是說有線索想聊天時打給您嗎。」

「嗯,我不在公司,韓美琳和我在一起。」

「希江邊,離停車場不遠,我希望你自己過來,我們好好談談。」

「好,就這樣,不見不散。」

身邊的韓美琳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先是選擇逃避警方,現在卻又毫無保留的暴露位置,主動約警探過來,是打算就此自首嗎,還是另有企圖?

身後公園裏樹蔭下的長椅,不知何時坐下了一位老人,手裏握著把二胡,獨自一人,拉起了悲傷的調子。

那是韓美琳說不出的曲目,只感覺很熟悉,90后的她很少接觸到老一輩的民間藝術,平時根本不會在意,今天有機會認真的聽飽含格外的凄涼。

石駿遠眺著江中心的小島,目光遊離在過往的船隻,沉默起來一句話不說,像是很享受這種久違的時光。

他的內心在想什麼呢,昨天的美好三口之家瞬間破滅,她不清楚他的心緒現在究竟是怎樣的。表情上不喜不悲,一向挺直的腰板如今佝僂著身軀,自信的靈魂正在脫離軀殼,飄向江水的對岸。

時間一直在前進,它從未停歇。

一輛私家車像是在搜索著獵物由遠及近,直到他們身邊,像確定了一般,減緩車速,規矩的泊在空位上。

車子熄火,從上面下來了一位男人,他依舊陽光、帥氣,眉宇間比前幾次見時多了一份凝重。石駿被來者觸動了一下,韓美琳感覺得到,但他卻保持着先前的姿勢沒有回頭。這位叫做唐納德的希捷市第一神探向女孩兒揮了揮手,擠出一個笑容,算是打過招呼了。

韓美琳側過臉點了一下頭,沒有從坐着的河堤欄桿上下來,年輕的警官同樣沒有選擇進一步上前,和他們保持大概10米左右的距離,清楚的看着彼此,他心懷芥蒂。

「石董事長,我們又見面了。」

幾個人同時想到昨天上午郊區別墅後院的事情,唐納德條件反射縮了下脖子,白皙的上面隱約可見一道深紅的手印,那是石駿喪失理智后的傑作。

「呵呵,唐警官,我挺佩服的,你很勇敢,敢自己一個人前來。」

說話間石駿轉過了身,拉着韓美琳的手,一齊站了起來,和警官面對面。

由於兩人的欄桿下是在一級台階上,看過去像是比不遠處的警官高了一頭。

韓美琳羞紅了臉,試圖輕輕用力縮回被男人緊緊握住的手,努力兩次都失敗了,索性放棄了行動。

「石先生也不錯嘛。」唐納德當仁不讓的頂上了一句,幾次碰面,經常是被牽着的感覺,這次他自信將扭轉頹勢,「能在這麼多便衣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反偵察能力果真不錯,怪不得連續犯下最完美犯罪,令我十分敬佩。」

『敬佩』兩個字加重了語音,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反語,充斥着不削的語調。

「呵呵。」不怒反笑,「我不懂妄稱希捷市第一神探的人知道多少,你的自負害了你。」

「是嗎?」唐納德伸出手掏進懷裏,懶得再和對方廢話,拿出準備好的一紙文書,展示給對面,「今早簽發的一級逮捕令,對象是你,石先生。」

韓美琳暗淡的目光注視着他。

微微有些驚訝,看到后石駿點了點頭:「不錯,官方的正式手續都有了。但我很好奇是什麼罪名,請不要冤枉一位普通的市民好么,你們有什麼證據我是兇手?」

唐納德淡定的收回了逮捕令,換做一副自信的笑容:「我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什麼最完美的犯罪,任何巧妙的手法都會露出破綻,作為刑偵人員我們要做的就是撥開迷霧,發現最陰森的灰暗點,你旁邊的這位美女有興趣嗎,你們一起聽一下我的推理如何?」

韓美琳不置可否,望向石駿。

「聽一下吧,上午陪帥氣的男警官一起在江邊聊聊天,難得機會吧。」

石駿嘴角擠出了略帶生硬的微笑,他的世界已然沒有了陽光,痛苦是現存唯一的夥伴,同時他的內心還是比較自負的:知情人均以陰陽兩隔,唯一的證據被徹底毀掉,警方能推理到哪一步,他覺得不會深入到核心部分。

過分的自負有時帶來的結局是更加的失落無比,唐納德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自己的敘述。

第一起關於『童話王國』前董事長李久立的心臟病猝死案,和洪局掩飾的手法毫無保留的細節敘述出來,韓美琳曾經只是考慮到了犯案人物,卻沒詳細研究透犯案手法,這回聽到了警方的完整推理,幾個小特點確實是父親常有的習慣,可行性和可信度極高,隨之一起歪頭望向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石駿,期待從對方變幻的表情中,證實這種結論的可靠性。

一氣呵成,講完李久立在絕望中等待死亡,他的好親信不是準備去援救,而是忙着重新打開空調延長死亡時間上的推斷,把調查人員帶入死胡同里,造成種種猝死的假象。

韓美琳原本是慢慢寬恕過眼前的這位男人的,可聽到父親是在如此折磨中離世,心中還是積累了許多的憤憤不平,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骨肉啊,她悄悄握緊了拳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等點頭承認,先揍他臉上一拳也好。

「精彩。」石駿抬手鼓掌,是在故作表演也是在諷刺,「唐警官的推理秀就像小說,那麼也輪到我也想學劇情的發展冒昧問上一句,您有證據嗎?」

「完美的犯罪中,嫌疑人通常自信的以為已經銷毀了所有的證據,確然,本案就是典型。你一定還記得李董事長的前秘書李娜娜吧,以為通過了一些小伎倆讓她閉嘴萬事大吉,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當時到過猝死案現場的人,她的一部分口述證據會對你不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提一個報上失蹤的女人做什麼?沒準兇手就是她,藉機下的毒也說不定,監控錄像擺在那裏,你們反覆研究過沒有?」

「好吧,我們暫且放下那個失蹤女人,雖然她的失蹤有些對你極其不利的成分在,我們之後再說。」唐納德回歸到了推理證據鏈,「我去過4S店,看到了關於你的一份不符合常理的保養記錄:幾個月內在維修師檢測后不建議你對車輛進行維護的時候,你選擇了案發後間隔一日自費做了空調保養,更換了空氣濾是吧。」

「嗯,那又怎樣?」表情開始變得不正常,破綻之一,石駿隱約知道了證據其實還存在一些,是永遠消滅不掉的痕迹。

「我觀看過4S店的一段監控錄像,你曾經蹲在副駕駛室的門口,向裏面清理着什麼東西,想必就是香水瓶類似的物件吧,這一點更換濾芯的維修工人可以作證。他說在幫你拿掉幾個月前剛換過的濾芯時,裏面傳來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李久立花粉過敏,你掌握的事實,按照我之前的推論,你令醉酒後的他老毛病又犯了。」

「夠了,如果我說這僅僅是巧合,都是巧合呢?妻子之前開過我的車用過香水不小心灑在裏面了,不行嗎。」

「當然可以,別那麼氣急敗壞嘛。」聳了聳肩,雙手攤開,「反正當事人我們現在無法核實了,你認為說什麼都是對的。可惜,與你有關的第二件李娜娜溺水案,又露出了重大破綻,哎,你以為小說中的遠程遙控殺人能那麼輕鬆實現?實話告訴你,你的好網友朴正東先生已經被韓國警方控制歸案,讓一位患有暈水症的女人一次溺水哪是輕鬆的事情,他自作了點小聰明,擅自加入了些元素,留下了過多的證據,毀了你的一切,他也變成真正的兇手了。」

「什麼?」

這句話的殺傷力決然是巨大的,雖然兩人遠隔大海沒有見過面,腦中大體上描繪出那位韓國男生猥瑣的樣子,幾個月來細心栽培領他上路,服從於自己,關鍵時刻,竟然沒按照既定計劃,偷偷加了些東西進去。遠程遙控殺人手法的弊端就在這裏,綜合的考量怎麼偏偏被他捅到了要害?

詭計有被拆穿的風險,石駿最不放心的就是這邊,只見唐納德自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白紙,打開對摺線,那是一張激光打印的彩色照片,上面是手掌大小的塑料瓶,裏邊裝着無色不知名液體。

「這是在朴正東的卧室搜查到的,經過化驗,猜猜看,是什麼?」

大概想到了幾樣東西,石駿的臉上暗淡無光。

唐納德重新合上了白紙,繼續說道:「三氯甲烷與乙醇的混合物。」

「那是什麼?」韓美琳茫然而陌生。

「兩種化學藥劑,推理小說常見到的迷幻液體,三氯甲烷對光線敏感,遇到空氣中的氧氣,易瞬間分解成氯化氫,再加上乙醇,合適的計量能使聞過的人暈厥。」石駿像背課文似的解釋著,相關的知識都是他於推理小說中了解到的冷門知識,唐納德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據我們了解,朴正東的亡父,早些年因為鋼鐵行業的不景氣,試圖去一家藥品科研機構打工。他手不幹凈,經常偷出一些製品藏在家裏。這一切壞事都被獨子默默記在心裏,單身多年的朴正東,喜歡獨自一個人看一些成人影片或雜誌,受裏面的不良畫面影響,企圖夜隨暗戀多年的女孩兒實施性侵。」

「齷齪的計劃正在徘徊時恰好被你的犯罪計劃介入,據朴正東交代,他早已對你的計劃瞭然於胸,所謂的哄她下水其實是對你的欺騙。真實的場景是朴在對李娜娜按摩時趁對方不備,使用了隨身攜帶的迷藥將她弄暈,然後套上游泳圈拖着她送到海里,這也正解釋了李娜娜溺水沒有大聲呼救引起別人注意的原因。現在聽上去是不是很可笑,你花費心思買到的口哨、彈弓、水槍、油漆等等,根本沒有被犯罪者戴在身上。他決心幫助你,一方面是因為報酬的豐厚,另一方面,其實是為他自己試驗一下迷藥的威力而已。」

「當我在濟州大學醫院見到李娜娜的主治醫生時,坐在一旁的當地調查警方向我交流了關於中國女人口鼻和游泳圈上,還有殘餘的藥品附着物。加上濟州國際酒店,笨手笨腳的朴正東監控鏡頭下拖延的太久,配合酒店前台的證詞供述,匯總資料后我們幾天的排查下來,以酒店輻射為半徑尋找一位本土韓國男孩十分簡單。」

石駿又拿出了一支煙,點燃后遞到嘴裏,同時送上來一支:「你來一根?」

「我不喜歡抽煙的,石先生。」唐納德一字一頓,「尤其在工作的時候。」

話語間充滿了強烈的威懾力,意在告訴對方,警察正在與犯人交涉,此刻不是在閑聊,而是在辦案。

「能短期內抓到他我承認你們的能力很出色,可又能怎樣呢,我在李娜娜案件里扮演着什麼角色,歸根結底,動手的並不是我。」

「石先生,您說的很對,等稍後回局裏,看過變成植物人的她與李久立董事長好上后直到出事前寫下的日記,保存在1503的房間中的那本,你就不會覺得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吧。新大洲總經理張浪之死也解釋的通,本案隱藏在幕後最深入的動機,顯而易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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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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