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山

「小兔崽子我讓你跑！」

一隻棉布拖鞋從房門內飛了出來，扔得真准，直接甩到了蘇風的後腦勺上，打得蘇風差點向前翻一個跟頭。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將手裏的小冊子抓得更緊了一些，慌不擇路從院牆跳了出去。

發小林渠正坐在自行車上等他，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打趣道：「小風，你又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禍事了，害得你家老爺子想要拿拖鞋一拖鞋拍死你？」

「啰嗦，快走！」一屁股坐到車後座上的蘇風喘了一口粗氣。

林渠騎着車帶着蘇風向美人山趕去。

時至1977年5月10溧水，那時候溧水還沒有劃歸南京管轄，屬於江蘇省鎮江溧水專區。

這一年溧水地震台在美人山建城，蘇風和林渠就是趕往美人山做收尾的一些工作，賺一點工分。

在地震台新修的小路一側，擺放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林渠就把車子停到那自行車旁，還上前看了一眼，「誰這麼心大，這麼好的永久牌自行車放這裏？還不上鎖？」

蘇風回了一句，「有本事兒你將它弄走。」

「得了吧，我一生光明磊落，豈能做這等小偷小摸的事情？」

「文縐縐的。」蘇風白了林渠一眼道：「你還光明磊落，小時候也不知道是誰拿着張嬸家的雞蛋換冰糕。」

「你好意思說嘛？」林渠也白了一眼蘇風，「我換的冰糕你吃沒吃？」

一邊說鬧，一邊干起了活。

五月溧水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即便是在山裏，也能夠感覺到吹起來的熱風。

蘇風和林渠幹得很勤快，也沒有什麼技術性的活計，左掃掃右清清，處理一些建築工人留下來的殘磚泥漬，倒也不算太累，眼看這天就快到中午了，林渠想到蘇風挨打的事情，遂奇怪的問道：「早上你家老爺子為啥打你啊？那種恨不得拍死你的氣勢，我看着都挺解氣。」

瞪了一眼林渠，蘇風咧嘴道：「也沒什麼，就是用了點工分。」

「換什麼？」

「書！」

「老爺子怎麼沒有拍死你呢？」林渠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你換那東西做什麼？」

「高爾基曾經說過，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得得得，你先別扯高爾基你先給我扶下梯子，我把上面的磚收拾一下，放在那裏始終有點危險，要是有人路過，一不小心被砸到了就麻煩了。」林渠嘟囔了兩聲。

蘇風長出一口氣，道：「大中午的誰會跑到這地方來啊。連清尾的活都沒有人願意來。要不然怎麼便宜我們倆？」

「也是！」林渠沒有執著，「走吧，去陰涼的地方睡一覺。」

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到樹蔭下納涼。

蘇風將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的汗衫搭到肩膀上，長長的喘了一口粗氣，他灌了兩口自帶的溫開水，解了解渴，便拿起一本書泛黃的小冊子讀了起來。

「小風，你書讀得多，你給我解釋解釋這美人山的由來？老人們都說這裏很邪氣，陰森森的。」

林渠脫下汗衫擦了擦臉和身上的汗后便躺到了蘇風的身邊。

蘇風道：「你不知道嗎？」

「知道還問你？」

「我也是聽說的，說是曾經有一個上京趕考的秀才，跑過這座山，這山裏曾經是有一座寺廟的，那秀才進了寺廟，準備京考，半夜來了一個美女，那美女相中了這個秀才，秀才呢也看中了這個美女，誰能想這美女竟然是妖物所變，是被更厲害老妖物打發過來食人魂魄的……最終呢美女妖物幫助秀才脫離危險，自己卻慘死在了老妖物手上，後來秀才考中功名，重新回到此地，便將此地命名為『美人山』，以祭奠那段人鬼之情！」

「我猜那寺廟應該叫做蘭若寺，是嗎？」

「咦，你怎麼知道？」

「廢話，欺負我林渠沒有看過聊齋志異是嗎？」林渠狠狠的白了一眼蘇風道：「你說的那個美女妖物是不是叫聶小倩，你這小子胡謅八咧的本事兒見漲啊；說來，你看那麼多書有啥用，不如多乾乾活，多賺點工分的好。

蘇風沒回林渠的話，他喜歡看書，他不想一直留在溧水這個地方，想要出去看看，看看那些書中文字記錄下的美景，看看秦皇留下的萬里長城，看看詩人筆下的西子湖，看看文人騷客寫過的泰山，可惜二十二歲的蘇風一直都留在溧水，甚至連南京都沒有去過。

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生活，挺讓人厭倦的。

在那個資源匱乏的年代，也只有在書里能夠找到外面世界的影子。

看了一會兒書，蘇風漸漸進入到了夢香，不知什麼時候有人輕輕推了他兩下，蘇風惺忪睜開雙眼，見是林渠，「到點了嗎？」

「嘿，你看……」林渠壓低了聲音，用手指向前方。

蘇風皺了皺眉，順着林渠手指的方向望去，地震台的一側走來一個女同志，二十幾歲的模樣，身穿一件「的確良」白襯衫，那一頭秀髮像是造了型，清純而不顯沉悶朝氣蓬勃，自然清新，見慣了「工人頭」髮型的蘇風眼前一亮。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正在被看，那女同志低頭嬌羞。

這一幕看到蘇風的眼裏，心頭莫名的一盪，他心底的湖面像是被滴落了一粒砂石，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漣漪。

蘇風看得有一些呆，卻被林渠打了一拳，「發什麼呆呢，看人家姑娘長得好看？」

蘇風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別瞎說。」

「嘿嘿！」林渠輕笑了兩聲，「你知道她叫什麼嗎？」

蘇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女同志的身上，像是無法自拔，聽到林渠的話，才嗯了一聲，搭了一句：「叫什麼？」

「她叫秋紫，插隊來我們溧水的哦，好像是第七生產大隊的。」

「秋紫？」只一遍蘇風就將這個名字牢記在了心間，正想多問什麼時，突然覺得頭有一些發暈，地面在晃動，遠處有轟鳴聲。

樹在搖晃，卻並不是被風吹動的。

地震！

這是蘇風的第一個念頭，但他的目光還是停留在秋紫的身上，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晃動，秋紫站立不穩，摔了下去。

蘇風猛的站起，快步沖向秋紫，在眼見秋紫快摔下山道的那一刻，一把拉住了秋紫。

晃感消失了。

林間多了些落葉，蘇風拉住了秋紫，並將她帶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四目相視。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秋紫明顯感覺到一陣的局促，她輕輕甩開蘇風的手，扯著自己的衣襟，迎上蘇風的目光，卻發現那目光滿是熾熱的凝望着自己，羞紅了臉的秋紫低低道了一聲「謝謝」，便低下了頭。

蘇風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妥，用手撓了撓頭，「好像地震了。」

秋紫嗯了一聲，拾起掉落地面上竹筐，去撿那些散落到地面上的綠茶。

「我幫你。」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