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放下

千江月攏在袖中的手暗暗收緊，手心裏全是汗水。他承認，即便是在對決武林十大高手的時候，他也未曾感受到緊張二字。可在這華衣貴人的默默注視下，他似乎都能感受到胸前的跳動隨時要破胸而出。

「你來，是為了什麼。」容妃淺淺開口，依然依靠在貴妃榻上的她眼中帶了一絲晦暗不明，眼神並未放在木落塵身上，反而盯着一旁的小太監目不轉睛。

這個人，終究還是來了。

他想像過很多次兩人多年後再次重逢，可所有想像中的場景，也遠比不上現在的荒誕怪異。

明明自己就站在她的眼前，可他居然開始猶豫。

血姬現在過得很好，有疼愛自己的男人，也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在深宮大院裏，雖然日子艱難可也熬過來了，不僅如此，還成為了人上人，成了別人都得尊稱一句容妃娘娘的人上人。

他的出現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

很多次在夢裏，千江月總是忍不住的想，再次見到她的時候，自己會是個怎樣的模樣。

會不會已經功成名就？會不會已經名震武林？會不會成為一方霸主？或者一方財主？

她又會是怎樣的光彩奪目，美人如玉。

如今看來，他們兩人都已經成為了當年想成為的模樣。

只是，她身邊的那個人永遠不可能是他。

木落塵只是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現在這個場面不管怎麼說都有些匪夷所思。

千江月這傢伙求了半輩子，只想再見一次記憶中的女子，可如今真見到了，言行舉止又如此拘束。容妃娘娘只是淡然的坐在高位，神情冷漠，對這位老友的出現毫不在乎。

本以為會是轟轟烈烈激動人心的相見，現如今看來卻着實有些。

平淡。

又是沉默了好一陣，容妃娘娘忽然笑了。美人一笑，如春風拂來，木落塵站在底下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聽到頭上傳來一句清清淡淡的質問：「塵兒，今是為何帶了個公公來我宮裏？」

木落塵低頭：「前幾日練武扭傷手腕，提不得重物。」

容妃又是一笑，看着面前這一堆廉價的簪子，小聲提醒：「即便是做戲也麻煩認真一些，這些上不得枱面的東西，又如何入得我的眼。」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這前面擺着的飾品，還是說這位低頭站着的小太監。

氣氛一度尷尬且沉默，末了，看千江月一直沒個動靜，木落塵也只好作罷。這宮中是是非之地，總不可能一直杵在這裏。等著人提起膽子，把當年的話給說清楚，恐怕早就有人聞風而動，調查這看着面生的小太監究竟從何而來。

木落塵只好匆匆告退，可眼見都即將從容妃的宮殿踏門而出，千江月還是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只是沉默地跟着木落塵的步子。今日來的時候。他那麼的興奮和期待，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多年前的少女，如今真是見到了已成婦人的血姬，卻又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真是讓人看不明白。

「我放下了，現在該你了。」容妃的聲音默默的從身後傳來，三人皆是一驚。夏夏差點就要下跪告錯，若不是身旁的木落塵站着，恐怕真是要跪在大殿門口。

千江月乾涸的喉頭動了動，半晌，只是嘶啞的聲音扯出兩個字：「珍重。」

多年重逢，原來是這般情景。

沒有想像中的哭與笑，沒有想像中的熱烈與激動，沒有她跟着他浪際天涯的結局，甚至沒有一個微笑以待。

原來這兩人之間存在的溝壑，已經如此之深。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千江月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隨着馬車的晃動時不時的抖一下身子。木落塵看在眼裏，說不出半分勸慰的話，氣氛莫名的有些壓抑。

她不經皺起了眉，一直到回到將軍府大門口，再次看見景嬌像個可憐小孩子似的等在門口，這才展開了愁眉。

「怎麼樣了？」景嬌把木落塵扶下了車，後面的千江月自顧自地跳下，胡建見此也立刻上前兩步，把自家的小嬌妻給扶了下來。

事情談不上順不順利，木落塵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若是說順利吧，也的確讓千江月聊了多年的心愿，見上了當年的少女。若是說不順利吧，這兩人相見一句話未說，只是最後隔空說了一句，算得上是很不順利。

木落塵猶豫着措辭，籠統地把情況說了。千江月只是獨自一人走進了花園內，隨便找了個石桌坐下，似乎聽不到幾人正在討論着他的事，一副獃滯的模樣看着天空，好像擔憂那天隨時會塌下來。

夏夏最是不忍心，在木落塵說完了之後還忘不了加上一句：「我覺著，這兩人都太難。時隔多年相見，連一句話也說不上。」

聽到這話，眾人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好在這一次，起碼讓千江月真正見到了血姬。按照之前說好的報酬，千江月應是挑個正式的日子，把千姬閣拱手相送。

這一點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是眼見着這位閣主大人如此傷心難過，又不好時時催促。自從那一天和木落塵一同進了宮中之後，千江月的大門就從未再打開過，房門一直緊緊關着，也看不見人影走動。

幾人只能是走一天看一天，由於這位閣主大人武功高強，必須要木落塵在將軍府坐鎮。她也沒有辦法，只好是時時刻刻守在府中，平日裏來拜會的人也一一回絕。日子過去三日有餘，千江月緊閉着的房門，總算是開了縫。

「天氣可真好。」千江月看起來精神抖擻，他那一身白鶴祥雲的衣服又重新套在了身上，雖然面容上有些許憔悴，眼眶下有一絲青黑，但是整體看來還是那個浩氣凜然的公子哥。

似乎是才注意到木落塵坐在自己房門口，千江月挑起一個輕挑的笑，語氣頗不正經：「哎呀哎呀，這將軍府的風氣怎麼如此開放？您一大小姐，又是待嫁閨中的，守在男子的房門口，這傳出去了，可不好說吧？」

這人怎麼如此厚臉厚皮？

木落塵看着千江月，卻發現對方眼中沒有一絲悲傷，和前幾日的那副頹敗模樣，簡直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