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醉漢之死
白靈在確認舒濤的眼睛還能看見之後着急忙慌地帶着舒濤去診所包紮傷口，而舒展卻留在了野外沒有離去。
發財神教的規矩裏面可沒有不準醉漢傷人這一條。
那個夜晚對舒展這一家三口來說很是漫長，但黎明來得卻又很快。
……
診所里舒濤在縫完傷口后早早地睡著了，而白靈則在舒濤的床邊陪了一宿，睡了倒也跟沒睡似的。
是夜，醉漢睡得很是安詳。在啟明星亮起的時候，醉漢才總算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了。
「你醒啦。」舒展坐在那塊被酒瓶砸到的石頭上叼著煙，地面上散亂著一地煙頭。他一夜沒有合眼。
舒展這位習武的算是村子裏的一個名人，雖然天還沒亮，但這個醉漢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醉漢從地上坐起來，灰頭土臉的。他抖了抖頭上的土，略顯調侃地尊敬道：「我這麼個過街老鼠今天怎麼有幸讓你這位武術大師守夜了呢？」
舒展吐出最後一口煙，用手指掐滅掉煙頭將其丟到地上，隨後站了起來。
「你不該在我家門前喝醉酒。」舒展俯視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醉漢落魄地聽着舒展的數落，他耷拉着的腦袋顛了一下，苦笑一聲，隨後一改語氣畢恭畢敬地拱手說道：「萬分抱歉，我下次喝酒的時候一定會滾遠點的。」
舒展踩了踩他剛丟到地山的煙頭，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看發財神教不順眼了。」
醉漢聽不明白舒展話里的意思，但他看舒展一副要傾訴什麼的樣子也就乖乖地沒有插話。
舒展繼續說着。
「錢很重要，這不可否認。但我萬萬沒想到發財神教竟然可以用錢做到一統天下的程度，甚至讓每個人都時刻挂念著，無一人不期待受到發財神教的眷顧。說來也是可笑，我這個對發財神教看不順眼的人也期待如此。」
「可他們完全我行我素，什麼狗屁規則，什麼狗屁消費，和他們有關的東西沒有一個離開得了錢的。可人家的確就叫發財神教，我對他的教義可能並不那麼排斥，我排斥的是它用這種教義來統治世界。」
「我恨透它了。」
「我也恨透了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屈服在它的威嚴之下，不敢反抗，悉聽尊便。我恨我自己找不到解脫的方法，做不到與它為敵。我恨我自己有時候甚至還期待着做出點討它喜的事情來，去換取一些經濟上的利益。我恨我自己心底埋藏着的那種希望拿到黑卡的心情。」
「說來我還得謝謝你，是你給了我一個徹夜反思的機會。我總算徹底想明白活在它們的規則之下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只會在被它們放大的慾望下一步步地沉淪下去，那是一個不可能填滿的無底洞，永無止境，沒有盡頭。」
「你們這些渾身酒氣天天在街上閑逛的人我最煩了，尤其是在我有了孩子之後，我真希望你們從這個村子裏消失，但在發財神教的規則下我卻根本辦不到。所以平時我都盡量躲着你們，我們夫妻倆也經常教育孩子躲着你們，可誰知道孩子終究是孩子，他們無窮的好奇心沒辦法控制，而你們又不知道躲著孩子，所以昨晚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醉漢聽到這裏才終於明白過來舒展在這裏守着他是因為他昨晚在無意間傷到了舒展的孩子。
「孩子傷得嚴重嗎？」醉漢見舒展停止了說話便開口問道。
舒展搖了搖頭：「不重，但應該得破相了。」
醉漢聽了還在心底暗暗歡喜，還好還好，沒有性命之憂，破相還算不是特別特別大的問題。
「沒大事就好，沒大事就好。」他輕聲地說道。
「這好像的確算不上什麼大事。」舒展先是順着醉漢的話說道，但緊接着他卻又話鋒一轉，「不過卻是的確讓我的心境發生了徹頭徹尾的改變。」
「你說如果我想向世界表明我要與發財神教為敵的話，我該怎麼做？」
二者之間的氣氛在舒展說完這句話之後陡然變得緊張起來，醉漢想到了一個方法，但他卻遲遲不敢說。
「違抗他們頒佈的法令對吧？」焦灼了半天後結果還是舒展緩緩問道。
半響醉漢還是沒有接話。
於是舒展再次問道：「那你說違抗他們頒佈的哪一條法令最有效呢？」
醉漢終於說話了，因為他覺得再不說話可能就沒有機會說了。他說道：「你是想殺了我嗎？」
舒展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為什麼醉漢在確認了舒展的想法之後反倒沒有那麼害怕了，而是放聲大笑起來，「萬萬沒想到我的這條賤命竟然能讓村子裏最出名的武師您給看上，我真是三生有幸吶。」
「你有什麼遺言嗎？」舒展問道。
「我有什麼遺言嗎？」醉漢自問到。
我好像還真沒有什麼遺言。說來我每天都過得很煩惱，像是有天塌了的壓力頂在頭上一樣。但是要讓我準確地說出幾句描述身上壓力的話來我反倒一句，不，一個字都說不上來。累了席地而睡，醒了想去哪去哪，吃喝有救濟站，冷暖有供衣房，心情不好了有煙酒，心情好了甚至可以裸奔，我每天抑鬱的究竟是什麼呢？
這死到臨頭了，我回憶一下自己的一生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片空白。平生所遇都是小事，心裏所煩都是空虛。
「我沒有什麼遺言，你動手吧。」
舒展俯視着他搖了搖頭，但卻並沒有動手，而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醉漢說道，「如果非要有一個名字的話，你可以叫我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舒展斟酌一下，反倒誇了一句，「好名字。」
「你還有什麼願望嗎？」舒展又問道。
醉生夢死想了半天總算是問了一句：「請問你還有煙嗎？」
舒展十分滿意地從衣兜里掏出來了煙盒遞給了醉生夢死，笑道：「給你留了最後一根。」
醉生夢死把煙叼到嘴裏，舒展彎腰親自幫他打着了火。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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