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銀灰（2）

你想做什麼……

不，這是……

可是……

……報酬？

為什麼……

「嗚……」

睜眼的動作帶着困頓，直到眼裏闖入了晨光，才清醒了過來。

旅館的天花板，亂糟糟的床鋪，窗戶大大咧咧地張入這個城市的清晨，熙熙攘攘的晨聲開始漫入這個黏糊糊的房間。

喀。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她從裏面走了出來，赤著濕淋淋的身，那具讓他沉溺的身軀就這樣展現在他的眼前。

蒼白的顏色在晨光的修飾下變為了雪白，就連那身軀上的傷痕也淡為了靄色，靜靜藏在肌膚之間，就連那沿着骨骼生長的黑色源石，也變得溫潤了起來，就像是喀蘭那披上融雪的山石。

這是健美，這是勳章，這是恩希歐迪斯對抗敵人，守護家人的誓言。

他身上的疤痕也並不比耶夢加得少，比如右胸的一道可怖的爪痕，雖然雙方都沒有透露傷痕的來源，但都能感受到兩種人生所經歷的腥風血雨。

也正如之前所描述的那樣，「雕塑」，彷彿出自於米諾斯的頂級雕塑家之手，謝拉格特有的蒼茫雪色是這個男人體膚最好的形容，斑駁的長尾搭在他的腰腹側，垂下來，時不時掃過褶皺的床單。

身體的美麗並不僅僅只局限於女性，「美」是屬於人類的，不論男女。

不過，這份健美並沒有使得這個蛇女停留下哪怕一秒的目光。她從地上撿起衣物，先穿過一雙長腿，蓋住丘茵，再撿起另一副，繞環雙臂，掩藏雪嶺。

內衣是黑色的，伴着蔓紋狀的鈎編花紋，托起那片團白，鏤空之間也同樣是這誘惑的白。

黑與白，這衝突的一幕在晨光之下顯得是如此妖艷。

銀灰承認，這個女人是他的毒物，蝕骨銷髓，可他根本無法拒絕。

【她的雙腳踩踏着月光，是神靈一雙嬌小的珍寶；她的身段標緻，是人美的極致；她的體態婀娜，是夜中遊動的靈蛇；她是波西米亞最令人痴迷的風景，僅僅只是一瞥。】

遊學時期研讀過的詩句在腦海中浮現，這是曾經勾起懵懂少年對於異性憧憬的詞句，也是現在晃入青年眼中的絕美。

如果誕生了後代呢？會不會是奇美拉？

發生過這樣的關係后，男性也會神遊物外，會顯得比尋常的他們任性得多，所謂的「賢者時間」會讓渴望着安定，內心又希冀着未來的男人更加地……幼稚。

「我說……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嗎？」

這話就連恩希歐迪斯自己都覺得可笑。

而回答他的，只是一聲關門的嘭響。

隨着這一聲響，房間暗了下去。

晨光依舊是龍門的晨光，嘈雜依舊來自於龍門的街巷。

但這個房間卻已經不再綺麗了，甚至還暗了些許，那些人來人往的碎語也帶來了煩躁，他的心燥了起來，還找到了房頂的一塊污漬。

這只是間普通的，乃至於有些骯髒的小旅館，用一棟居民樓改造而成，也同樣不會有正規的營業執照。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走進了浴室。

水淋了下來，澆熄了那紛雜的思緒。

銀灰看着鏡中的自己，水霧蒸騰之中，雪白的頭髮垂了下來，一串掛下的三色繩辮是這灰與白之間最亮眼的顏色。

他的手擰轉了水閥，沖澡的熱水化為冰冷，在這個凍寒的早晨將青年重新施洗為了「銀灰」。

但一夜的狂亂卻還滯留在腦中，她的身體，她的氣味，還有她近乎獨裁的控制欲。

遊學維多利亞時的夜晚記憶又闖入了腦海，他抬起頭，任由冷水將這片燥熱推回了記憶深處。

你愛她嗎？恩希歐迪斯·希瓦艾什？

不，不愛。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得出這個答案，讓他駐足，令他沉淪的只有這個蛇女的身體。

她也同樣如此，這個定位銀灰一直理得很清楚，肉體就像是兩塊磁鐵，一旦靠近，就會相吸，然後滾到床鋪上。

他們之間缺少交流，從那時開始就是這樣，生意歸生意，身體歸身體，奇怪而扭曲的關係是最貼合這對男女的形容。

更何況，如果非要提及「愛情」這種情感，浮現出的影子也不是昨晚那個恣意宣洩的蛇舞。

「呼……」

他理了理頭髮，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真是醜惡……」

他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狼狽地逃出了鏡子的映照。

整理好衣物，出了房間，下了樓，將鑰匙交給門口的佩洛老太，再付了兩張一百的龍門幣，這個維多利亞風格的謝拉格軍閥再次出現在了太陽下。

從小販攤子上買了碗雲吞，這個貴族老爺就坐在小板凳上，熟練地使用着筷子，這副奇景對於很多龍門人來說都是難見的。

當然，這個外國人帶來的驚奇遠不止於此，他甚至還主動和攤主攀談了起來，儘管用着炎國的官腔，但並不妨礙和老龍門人的交流，問的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是最近的一些瑣事，攤主不太明白這個貴族究竟是抽了什麼風，不過見過的東西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就在這個貴族老爺放下碗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滑了過來，他禮貌地放下碗，進了車，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老爺……」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換為了訊使，這倒沒有出乎銀灰的意料，如果是角峰的話，那麼銀灰真的會考慮和訊使「好好談談」。

「怎麼？」

銀灰挑了挑眉，莫非自己這位忠心的信使打算攤牌了。

可訊使的手指卻指向了脖頸，還着重點了點。

見自己的老爺似乎沒明白，訊使只好翻了只女式化妝鏡出來，遞到了銀灰手裏。

鏡子裏的他，衣領下是一雙顯眼的咬痕，光是有些滲血的牙洞就知道那個女人的撕咬得有多大力，一開始或許還沒發現，但是洗了澡以後就清晰地突出了皮膚。

「老爺，蛇蠍美人啊。」

訊使眨着他那雙機靈的大眼睛，怕銀灰聽不見似的，又重複了一次：

「蛇蠍美人。」

「好好開車！」

「是！」

有些不快地將鏡子收進口袋，靠在沙發椅上，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