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元衚衕西行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任務

第一卷 上元衚衕西行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任務

整個飯店裏,也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原因很簡單----都被凌瀟瀟嚇跑了。

在這鄉下飯店裏,菜肴原本粗糙得很,只不過一些素麵水餃,米飯炒菜,不過在凌瀟瀟甩出一大塊金子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那老實巴交的老闆,在找人看過那金子之後,凌瀟瀟就變成了他眼中的富家千金,跟着一個同樣老實巴交的小道士,兩人很可能是在私奔。

於是,全村的雞就遭了秧,幾乎每一家都把最肥的雞趕着送來,而凌瀟瀟看着那些雞,樂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她親自下廚,半天的功夫,就弄出了滿滿一桌菜,然後拍著桌子非要一桶上品女兒紅,結果自然是沒有,只好拿二鍋頭代替。

就這樣,凌瀟瀟獨自面對着那一桌子全雞宴,硬生生喝掉了三斤二鍋頭,還非要四喜也陪她一起喝,不過四喜牢記當年師父的訓誡,出門在外,肉可以吃,酒絕對不能喝。

「小道士,來呀,要不要陪我喝酒,光吃那個饅頭有什麼意思……」

凌瀟瀟嘻嘻笑着,一口喝乾了瓶中酒,又拍著桌子喊:「店家,小二,上酒!」

四喜苦着臉:「我說,你不要再喝了,還有,現在要叫老闆,沒有店家,也沒有小二,只有服務員……」

「服務員?不好不好,不夠氣派,你呀,恐怕從來都沒有體驗過,出門在外,拍著桌子喊小二的那種快哉,哈哈,你頂多會說,服務員,幫我來盤饅頭……哈哈哈哈……」

凌瀟瀟笑得肆意,四喜臉色有些難看,低聲道:「喂,我們現在是在追那個暗中操控人偶的人,師父說過,追蹤敵人的時候,要時時小心謹慎,以免著了敵人的道,你這樣喝酒吃肉,大叫大嚷,還怎麼追蹤敵人?如果你喝多了,現出原形,那就……」

凌瀟瀟忽然一拍桌子,顯然四喜最後那句話惹了她:「笨蛋,你懂得什麼,你還真以為我們出來是追蹤敵人的?告訴你,老娘在那個半……」

四喜嚇的趕緊去捂她的嘴:「姑奶奶,這是在什麼地方,你胡說什麼,好了好了,你還是吃你的雞,我不管了……」

他鬆開了手,凌瀟瀟也知道失言,斜瞥了旁邊正拿着酒走過來,嚇的戰戰兢兢的店老闆,哼了一聲,只一伸手,就把幾米外的酒瓶抓了過來,那老闆嚇的掉頭就跑。

四喜無語,搖頭低低念叨:「真是本性難改,不過好奇怪,為什麼狐狸都喜歡吃雞呢?」

他這句話說的極低,也不知凌瀟瀟聽見了沒有,不過看凌瀟瀟抓着酒瓶往嘴裏灌酒的樣子,聽見了應該也沒在意吧。

「咚」的一聲,凌瀟瀟把空酒瓶摔在桌上,忽然大聲道:「吃雞怎麼了,我在上元衚衕幾十年,別說吃雞,就是連只鳥都沒見過,那個狗屁玩偶師,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只不過是跑出來散散心,誰管的了我。」

她忽然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看着四喜,吃吃地笑着:「小道士,狐狸精,嘻嘻,好有趣啊,我可是妖怪,你們道士,不都是要抓妖怪的么,怎麼你卻和我坐在一起吃東西?來啊,來抓我啊……」

四喜慌忙對那個已經嚇傻了的老闆說:「她喝多了,胡言亂語的……」隨後上前扶著凌瀟瀟,急道:「你真的喝多了,看你都說些什麼話,好端端的,我抓你做什麼?」

凌瀟瀟臉色緋紅,媚眼如絲,雖是滿面酒意,卻更添了十分的嫵媚,她順勢攬著四喜的脖子,吃吃笑道:「小道士,嘻嘻,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玩……什麼?」四喜被她攬住,掙脫不得,臉漲得通紅,凌瀟瀟不住地笑着,忽然伸手抓住四喜,身形瞬間化作一道白光,竟從門口倏忽間竄出,眨眼間就消失了……

那個早已目瞪口呆的老闆在傻了半晌之後,才爆發出一聲凄慘的叫喊。

「鬼啊……」

夜風呼嘯,原野上,兩個身影在一前一後的飛速平治。

四喜很着急,凌瀟瀟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已經狂奔了百里之遙。

可是他偏偏追趕不上,儘管他已經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卻總是距離凌瀟瀟還差著那麼一段距離,皎潔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凌瀟瀟的身影如仙子一般,凌風飛舞,衣帶飄飄,她不知何時竟已換去了人間的衣服,那一襲白裙,卻是四喜從未見過的仙姿。

漸漸的,四喜也快要吃不消了,他感覺肚子裏那一盤饅頭都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如果再跑下去,天就快亮了。

冰涼的風拂過臉頰,不知為何,四喜跑着跑着,忽然就想起了那些過往的歲月,在山中和師兄們一起滿山奔跑,追逐,練功,一起下山降妖除魔。

曾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夜風凄凄的夜晚,天邊圓月清冷,在那座流波山上,他獨自在林中奔跑,天色越來越黑,山中異聲不斷,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雙妖獸的眼睛,正在緊盯着他。

白靈子,青兒,楚長留,紅玉,亦或是燭兒……

那一段生死難忘的經歷,早已深深銘刻在他的靈魂深處,他覺得,哪怕是自己日後再入輪迴,恐怕那也是無法忘卻的吧。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山林,凌瀟瀟就那麼衝進了山中,四喜吃了一驚,他本就追的吃力,這凌瀟瀟若進了山林,那豈非是更加難追。

他咬緊了牙,發力狂奔,同時縱聲喊道:「你、你不要再跑了……」

然而他的聲音卻很快就被淹沒在夜風裏,凌瀟瀟的身影已經進了山林,只一閃,四喜就見一道白光如匹練般直竄上山巔。

這速度快的驚人,四喜這才知道,原來凌瀟瀟一直都未曾儘力奔跑,他忙飛奔過去,卻剛剛跑到半山腰,就見那山巔之上,圓月之下,竟赫然出現了一頭毛色雪白的狐狸。

這頭白毛大狐狸,身軀纖細美麗,體型卻足有兩米多高,身後飄着數條尾巴,正迎著夜風緩緩展開。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五條,六條……

四喜大吃一驚,這凌瀟瀟原來竟是一頭六尾白狐!

此時那白狐的六條尾巴已經完全展開來,迎著夜風,在月光下搖曳,白狐身上閃爍著耀目的白光,是那麼的聖潔不可侵犯。

「嗷嗚……」

那白狐昂首向月,長聲而嘯,就像是月夜降臨凡間的神靈,整個天地間在這一刻都充斥着一股奇異的力量。

四喜獃獃的看着這一幕,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凌瀟瀟要在這樣一個夜晚,反常的喝了那麼多的酒,然後在原野上狂奔,對月狂嘯。

原來,今天是一個月圓之夜。

傳說中,每一個月圓之夜,都是狐類修鍊的時候,它們對月而拜,吸收月光之華,轉化為自身的妖力。

四喜這時才想起來,凌瀟瀟是一個狐妖,而自己,卻是一個道士。

剛才凌瀟瀟的話猶在耳邊:「我可是妖怪,你們道士,不都是要抓妖怪的么,怎麼你卻和我坐在一起吃東西?來啊,來抓我啊……」

四喜打了個寒顫,隨後便渾身冰涼,是啊,自己怎麼和一個狐妖,走在了一起呢?

可是,狐妖又如何,那白靈子,青兒,無定老祖,豈非就都是妖魔?

那些逼死楚長生,逼死白靈子的,豈非正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中人?

他覺得自己彷彿在此時又陷入了一個怪圈,他獃獃的看着那頭美麗的白狐,不知怎的,卻忽然在心頭又閃過了一個身影。

二十年前……

「小道士,上來啊,我這裏的飯菜又香又好吃呢。」

行色匆匆的四喜抬起頭,便看到了那個倚在欄桿上的女子,她皮膚白皙,細長的眉,彎彎的眼,挺翹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半截雪白的手臂托著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清晨的朝陽映在她的紅裙上,便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氣,飄進了四喜的鼻子。

那年四喜剛好十八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子。

時間緩緩流逝,四喜站在那裏,望着山巔,卻不知何時,那頭白狐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正在發獃,忽然就聽前方有人叫他。

「小道士……」

他的心裏猛然一震,這熟悉的叫喊,彷彿直擊他的靈魂深處,他抬頭,就看見了一個有着絕世容顏的白衣女子。

她是凌瀟瀟。

他暗嘆了口氣,上前道:「你沒事吧?」

凌瀟瀟的臉上微微有些憔悴,她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卻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道:「我沒事,難為你了,居然跟着我瘋跑了這麼遠。」

四喜苦笑搖頭:「沒什麼的,我以前和師兄們一起在山裏練功,經常跑個上百里,不過今天你好像跑了得有兩三百里路,我要不是盡了全力,還真可能把你追丟了。」

凌瀟瀟撲哧一笑:「怎麼,你還很擔心我,我跑丟了,那便丟了,你緊張什麼?」

「我、我和你一起出來,你若丟了,我怎麼和豬爺交代?」

「哈,真是個小傻瓜,難道你忘了,這原本就是他交給我的任務,是我偷偷把你拐出來的,要你交代什麼?」

「話不是這樣說啊,不管怎樣,總之是我和你一起出來的,我是男人,又是道士,自然要擔負起責任,要好好保護你。」

「你……你說什麼,你要好好保護我?」凌瀟瀟忽然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四喜愣了下,也似乎覺得不大對勁,不過還是挺了挺胸說:「那是自然,師父說過,保護好女人,這是男人的責任。」

凌瀟瀟收起了笑容,歪了歪頭,似乎思索了才說:「可是,我只是一個狐妖,也就是很多人所說的狐狸精,你卻是道士,你要保護我,難道不怕被人說?」

四喜腦中忽然就閃過了師父楚長生,和那白靈子的身影,只覺一股熱血上沖,正要說一番豪言壯語,但話到嘴邊,忽然見到凌瀟瀟正目光爍爍地看着自己。

他登時就把即將說出口的話憋了回去,卻訥訥道:「我、我當然不怕……」

這句話卻說的半點力度都沒有,凌瀟瀟看着他,忽然又撲哧一聲笑了。

「說你是笨蛋,一點都不假,小傻瓜,小道士,你才幾年道行,你要保護我,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笑吟吟地看着四喜,四喜忽然就覺得被無視了,一陣夜風吹過,他大聲地對凌瀟瀟說:「那是自然,我說過的要保護你,就一定要保護你,這和道行無關。」

凌瀟瀟又笑了:「好吧好吧,那我就要多謝你嘍,不過,剛才我心緒不寧,一口氣跑出太遠,我的守護神,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現在在哪裏?」

「呃……」四喜愣了下,這才往周圍打量了一圈,卻撓了撓頭:「這、這裏是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了。」

凌瀟瀟笑的彎了腰,隨後拉起四喜的手臂,對他眨了眨眼說:「我們倆要不要再來一場賽跑,看誰先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如何?」

四喜苦笑:「拜託,我、我哪裏跑得過你啊……」

「哼,跑不過我,還敢說要保護我?來吧,如果你能追上我,我就讓你保護我,哈哈哈哈……」

凌瀟瀟歡快地笑着,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白光,遠遠地向著山下飛奔而去。

四喜睜着眼,張大著嘴,苦着臉喊道:「喂,你等等我啊……」

他們一前一後的再次追了出去,兩個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漸漸遠去,化作兩個漸漸消失的黑點,只是兩人似乎已經渾然忘記,他們現在早已迷路了。

至於那個什麼邪惡的玩偶師……

……

西行齋內,豬八戒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他正有些納悶,就聽身後有人說:「師父,我回來了。」

空桑風塵僕僕地站在豬八戒面前,他那幾乎常年毫無表情的臉上,此時彷彿掛着一絲異樣的神采,雖然很是不易察覺,但豬八戒還是看出來了。

這是空桑第一次單獨外出,或者說,是他第一次去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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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齋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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