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小小的決意

伊內斯話音未落，陳昊心頭便咯噔一聲，差點按捺不住掏出爆炸藥水朝對方臉上丟去。因為對方的提議看似合理，可細究便會發現，其壓根是個大坑。

無論洛斯特還是幽界，召喚師都更擅長讓召喚獸戰鬥，而非親自出馬（縱使某人採取了極端加點，能勉強做到與姑娘們並肩戰鬥，其實力依舊和她們有差距）。讓一名召喚師獨自戰鬥，等同於要求一名戰士解甲棄劍，只靠拳頭與全副武裝的對手分勝負——

或許有人能做到，但現在的瑞雯明顯不在此列。

「別急，」或許是覺察到少年的殺氣，老成的精靈開口同時，一隻手緩緩下垂，有意無意間握緊了隨身佩劍的劍柄。「聽我解釋。」

將爆炸藥水從物品欄轉移至袖子內特製的暗袋，已經開始做最壞打算的少年不咸不淡道：「我在聽。」

「你們申請的並非單獨職位，而是一整支建制小隊。」身體後仰背靠椅子，侃侃而談的伊內斯看起來信心十足，但握住劍柄的手始終沒鬆開。「在墜星城，狩獵隊小隊長是特殊的……」

並未再賣關子，銀髮精靈給出了她的說辭：因為幽界環境獨特，狩獵隊並非字面含義那般僅僅專註於捕獵，而是兼顧了奴隸捕獲、敵對勢力探查、跨越空間裂隙進行物資情報傳遞等一系列危險任務的特殊戰術小隊。除開某些情況，他們一般只以小隊規模出擊，獨立完成被交付的指令。

考慮到幽界到處是不懷好意的傢伙，狩獵隊在給成員儘可能武裝到牙齒同時，也採取了嚴格的選拔標準，作為對外行動指揮的隊長更是如此。「按照規矩，競選隊長者必須單打獨鬥擊敗一名隊長，才有資格擔任隊長，否則免談。」

「但她只是召喚師……」

「戰鬥的時候，敵人會因此手下留情嗎，人類。」彷彿繃緊彈簧釋放般猛地起身，伊內斯拳擊桌面發出悶響，怒目圓睜大喝道：「作為隊長，更應該屹立於第一線。連這份覺悟與實力都沒有，又何來資格統帥部下！？」

問題是她壓根就個挂名的，何況小隊都是自己人，誰會吃飽撐的去挑釁她？礙於自己才是召喚師之事必須保密，陳昊也只能幹咳兩聲抗議道：「不管怎麼說——」

話音未落，背後卻傳來哐當一聲巨響，並隨即是許多女性驚慌失措的叫喊。「哎呀，好痛！」「誰壓在我身上了，趕緊起來！」「別扯我裙子，襪子也不可以！」

似有所悟轉過身，映入眼帘的是原先緊閉、如今卻敞開的大門，以及疊羅漢般頭朝下栽倒在地的精靈們。察覺到眾人視線，停止爭吵的她們不約而同抬起頭，滿臉無辜笑了起來。

是個別人士的八卦耍寶，亦或受到指示的有意試探？因為她們出現被攪亂了片刻心神，導致陳昊無暇與身邊人溝通，錯失了阻止她的機會。

「我接受提議，伊內斯女士。」挺直腰桿昂起頭，瑞雯鄭重其事重複道：「我接受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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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回蕩著絡繹不絕的指責，其語速之快語氣之重辭彙量之豐富，甚至讓暗精靈油然而生『對方很適合當吟遊詩人』的錯覺。

但設想終歸是設想，作為打亂新計劃的元兇，她依然要承受某人火力全開的嘴炮。

「啊，多麼勇敢，多麼高尚，多麼富有情操的靈魂~~」女性的直覺，讓希斯大致猜到對方心思，但這並不妨礙她陰陽怪氣同伴的魯莽。「如果你現在把皮套摘了，然後變成安妮與我們交流，我也不會覺得有絲毫意外。」

「話說你這麼偉光正，幹嘛不報名去當個騎士，那些一根筋的傢伙肯定很適合你欸。」

「但是我......」

「沒有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輕描淡寫一句話，我們今天的努力可能全部木大！到時他只能留在這，整天和你卿卿我我---」

懊惱於召喚獸的草率，陳昊一開始放任了外掛的嘮叨，但分出部分意識關注她們的交談，少年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打住，我沒跟她卿卿我我欸。」

「你閉嘴，出去！」伴隨傀儡余怒未消的命令，陳昊只覺得腦袋一痛，隨即被逐出了意識領域。瞥了眼身邊若無其事牽住自己手的蘿莉，他也只能給瑞雯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從某種程度上講，希斯的說法並無不妥。作為明面上的負責人，瑞雯只要答應了伊內斯的提議，就等於陳昊一行人對所謂『單挑論勝負』做法皆無異議，再沒討論和迴旋餘地。

如今眾人正走在去訓練場的路上，按照狩獵隊總隊長說法，暗精靈少女將在那進行一對一的決鬥。只要她能獲勝，便可以擔任瑞雯小隊隊長一職，而陳昊等人也會自動成為隊伍中一員；但她若失敗，那眾人只能乖乖回去，繼續平淡無奇的校園生活。

難得機會擺在眼前，陳昊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經過他努力爭取，伊內斯也稍稍修改了細則，讓決鬥對瑞雯更有利一些：

首先，只能使用訓練裝備。

其次，方式並非常見的死斗與第一滴血模式，而是相對溫和的『認輸』，意即一方求饒或昏迷則自動告負。

第三，對手必須是一名施法者。

對於他的要求，伊內斯一臉輕鬆全部答應了下來，而少年也心知肚明，以上條件能爭取到的優勢並不大。

通過交手與觀察可得知，狩獵隊成員平均有着Ⅲ階水準。以這個標準去衡量，瑞雯要面對的起碼也是Ⅲ階、甚至Ⅳ階的對手，考慮到少女才二十三級，充其量算Ⅲ階中位，實力多半居於劣勢的她占不到多少便宜。

至於說認輸...比起講究策略的『第一滴血』，『認輸』相對溫和的方式確實更適合瑞雯，但如果對手不講武德，能玩的貓膩一點也不少，比方說打斷對方下頜迫使其無法求饒，便是一種不咋光明正大、卻被規則允許的手段。

而只能由施法者擔任對手嘛...如果伊內斯選拔其餘隊長，也是參照她對瑞雯的要求，陳昊很懷疑她安排的『施法者』近身戰也是個能手，起碼不是那種只會杵在原地丟法術的炮台型敵人。

事已至此，再去吹鼻子瞪眼罵人也無濟於事，少年只能儘可能利用手頭資源，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給她一瓶藥水？不行，她對元素的悟性過低；給對方使絆子？也不好，伊內斯刻意讓那麼多人圍觀，估計也是想避免此類情形發生；那要不直接翻臉？問題是空間信標沒到手，出城也沒意義。正絞盡腦汁想辦法，陳昊覺察到袖口被人不輕不重拽了拽。

「她想和你單獨談談。」丟下一句話，希斯很快退出了意識領域。情不自禁轉過頭，陳昊投去探詢的視線，卻得到對方手指輕點太陽穴的回應。

不願意開口，而選擇意識溝通？有些意外她的反應，確認離目的地還有點距離，陳昊不加思索分出一半注意力，開啟了與召喚獸的鏈接。「怎麼了？」

「對不起，」

「沒---」

「但我不會後悔。」

關係兩個字還未說出，得到回應的少年腳步踉蹌了一下。在伊內斯察覺到異樣前趕忙站直，他哭笑不得嘆了口氣。「你是想看我樂子？」

「不是。」以靈魂形態呈現在領域內的少女看起來很平靜，顯然不是一時興起。「對不起，是因為聽完希斯姐姐的說明，才明白這個答覆過於草率，應該爭取更多利益或優勢。」

「不後悔，則是因為我想這麼做。」與陳昊四目相對，暗精靈自豪地昂起頭，目光堅定而炙熱。「伊內斯女士說得對，我要有點覺悟才行。」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默默退出意識，從現實層面注視着膚色不那麼黑的少女，陳昊突然覺得她也沒那麼難看。感受着對方目光中毫不掩飾的情感，曾經在瑪麗與芙蕾德莉卡處接受過一模一樣視線的他清楚那意味着什麼。

難怪希斯會容忍她的行為，明白緣由的某人哭笑不得揉了揉身邊人腦袋，換來她懊惱的幾記粉拳。稍稍安撫了情緒複雜的小夥伴，他這才有些尷尬地撓了撓下巴。「我和你不一樣，我不屬於這。」

「我知道。」

「但你不一樣。洛斯特對精靈非常不友好，這裏起碼會好上---哎呀！！」被人在腰肋位置狠狠掐了一把，少年痛苦地低下頭，卻見希斯一臉無辜眺望着沿路牆上的壁畫，彷彿醉心於其間的藝術；幾乎是同一時間，陳昊意識深處也傳來了小女僕銀鈴似的輕笑。

淦，就知道看我笑話，那丫頭與過去反差也太大了吧。舔了舔嘴唇心底腹誹著，陳昊耳畔也適時響起瑞雯語氣輕鬆的回應。「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來墜星城是為了履行一個諾言，你還記得嗎？」

「我現在覺得，那個諾言等以後再履行也不遲，能呆在你身邊更重要。」很自然地挽起對方胳膊，暗精靈朝前方使了個眼色。「先打贏這場決鬥再說吧，我們到了。」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待眾人溝通暫告一段落，他們也在伊內斯帶領下重回訓練場。經過簡單修繕，之前的戰鬥痕迹已經抹除，數十位精靈們正或坐或站，將場地整個圍了起來。

在一位看起來就很嚴厲，氣質與普莉希拉有幾分相似的女性命令下，圍觀者們很快排成整齊隊列，朝伊內斯恭敬地行禮。認真地回之以撫胸禮，示意眾人隨意的精靈環顧人群，很快朝某人勾了勾手指。

「西蒙斯，你來當她的對手。」

「是！」聞言走出隊列，從旁邊的武器架上取下魔杖，身着長袍的女性站到場地中央，很快閉上雙眼開始念念有詞。知曉對方已經開始準備，正欲上前的瑞雯剛走了兩步，突然被人猛地拽住衣角。

如果是過去，與她八字不合的暗精靈哪怕不當場發飆，也會忍不住陰陽怪氣兩句。但此刻鼓起勇氣表達了心意，她反而能更加理性看待對方了。「什麼事，瑪蒂尓德？」

對她的態度有些驚訝，很快記起初衷的少女忙不迭湊上前，壓低嗓音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底牌，但如果你覺得打不贏，一定要果斷認輸，別死撐。」

「為什麼？」本以為學生會長是想送上祝福，並未阻止的陳昊聞言皺了皺眉。「那傢伙有古怪？」

「她是卡爾文的妹妹，格拉西斯家族新生代里的佼佼者。」

艹，這裏都能遇到『有緣人』。知曉她在暗示對方可能下死手，陳昊趕緊打開物品欄，試圖找到些能提高瑞雯勝率的道具。目睹伊內斯不慌不忙坐到場邊椅子上，神情淡然舉起了旗幟，有些着急的他正考慮是否讓珍妮製造一場『意外』，卻見瑞雯站到了自己面前。

「對我使用那一招吧。」目睹陳昊還有些懵逼的表情，少女嫣然一笑瞥了眼旁邊的希斯。「使用在她身上的招式，也對我使用一次。」

符文附魔嗎？倒也是一種辦法。被對方紅色眸子所注視，能感受到她並非開玩笑的陳昊也不再勸阻，蹲下身很快繪製起法陣。「瑪蒂尓德，再幫我一次，讓那個老太婆先等兩分鐘。」

「使者你可真會使喚人~」嘴上抱怨不休，少女還是快步走向伊內斯，湊到後者耳邊嘀咕起來。給了幫忙驅散圍觀者的野田早未一個感激眼神，用最快速度製作好法陣，陳昊示意瑞雯站到法陣中央。

「準備好了嗎？」

血液在沸騰，心臟在跳動，靈魂契約變得更加牢固，白髮紅瞳的精靈並未注視對方，而是望向還在吟唱咒語的對手。曾經的她，連大聲抗議都辦不到，只能咬緊牙關選擇隱忍；但此刻，她能感受到澎湃的力量與鬥志在心中匯聚，並隨着時間不斷高漲。

那是在靈魂契約下激發的戰鬥欲，還是生而為人的自尊心，亦或是女性的情意？瑞雯已經不在糾結，感受着能量從腳底上涌，如盔甲般覆蓋全身，她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比起忍氣吞聲與那些管自己叫『雜種』的同族相處，還是跟這個人類在一起更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