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殘心(二)

第71章 殘心(二)

「等了這麼些日子,就給老娘看這出猴戲?」

珊瑚說着風涼話,在幽冥蝶的簇擁下緩緩現身。

封止收回了偷襲成功的手,聞着滿手血腥咧嘴一笑:「龍血的味道就是不一般。」

咬准萬分之一的機會避開了要害,但龍玄落的仍然身受重創,連凶神之力都無法幫他立刻恢復。腹部的洞口血流如注,無法止血又捂不住,鮮血如雨點般灑在凶獸的石像上。

珊瑚:「檮杌解封的第三樣就是要『龍血』,讓你抓小龍女就是為了這個,誰知道你竟如此不濟,留着你也沒用了。」

「我們本就互相利用,成王敗寇,我認了。」壓下喉中的腥甜,龍玄落緊咬牙關,冷汗染濕了額前的銀髮。

「也別這麼說嘛。」珊瑚飄到鬼宿身旁,細指擺弄着她眼上的白綾:「如果沒有你,我們可打不過這個女人,更別想讓她為我們成事,從這點上看,你還是立了大功的。」

龍玄落怒目而視:「什麼意思?」

「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珊瑚揮着輕袖笑得花枝亂顫:「論玩弄人心,我們比起黑無相可差遠了,你們那點破事他早打聽的一清二楚,不然鬼才會費盡心思為你解封。」

冷冽的血眸忽然紅得發亮,鬼宿體內的蠱蟲收到指令,隨機而動,揮臂襲向珊瑚。

「在鬼域裏贏不了你,出來了就別太囂張。」珊瑚避開后不慌不忙,搖起了手上的金鈴索,施展幻術的同時召出一群身帶劇毒的幽冥蝶。

鬼宿橫起落雪,一曲鎮魂,與她的金鈴索爭鳴,只見鋪天蓋地的死魂蝶撲向幽冥蝶,與它們撕扯在一起。

「成了!」封止對珊瑚大喝一聲,拿起一塊滿載凶神之力的鎮妖石,「快走吧,白韶說這東西醒來后可不是鬧着玩的。」

「老娘還要看它是怎麼把南海踏平的,要回你自己回。」為與鬼宿鬥法,珊瑚分身不暇,對他說話自然沒有好氣。

封止冷哼一聲,拍拍屁股準備自己走。

「小青!」

千秋忍很久了,今天要是讓他們毫髮無傷的把鎮妖石帶走,那她以後就真的羞於見人了。正巧封止也想領教一下五方第一神器的厲害,順便看看有無機會捉她去煉丹,填補修為。

封止不知喂自己吃了什麼,轉眼幻化成一隻通體灰白,人身鳥面、灰羽鷹爪的怪物。

哪怕是這個節骨眼,千秋也必須在心裏吐槽一句:真丑!

「變身嚇唬誰呢,小心燒光你的鳥毛!」

封止動作敏捷,加了雙翅膀后更是如虎添翼,幾次三番想用爪子將千秋撕碎。千秋自知速度不如,也不費那個力氣追他,而是將小青化成一條青焱火蛇,緊隨其後與其周旋。

封止毫無顧忌的飛著,卻發現動不動就會碰壁似的,雖然沒一下傷害不大,但積少成多,身上不知不覺多了很多處傷,完全無法行動自如。

原來剛才觀看雙龍交戰時,千秋並沒閑着,而是和龍聽雨商量好,默默地在空中佈滿了隱形的陷阱法陣。

「本來是為那條惡龍準備的,便宜你了。」千秋笑道。

比起那個眯眯眼,這個已經算好對付的了,加上龍黎燁中途拔劍助陣,高下立見,封止很快拜倒在了伏魔和破邪的冰火兩重天之下。

千秋剛要搶回鎮妖石,卻被龍黎燁忽然抱着肩膀後撤數步,只見神槍雷光「咻!」地從眼前飛過。

「喂!那個什麼龍君,我跟你的勝負還沒分呢,滾回來!」

因為龍玄落臨時插的這一腳,害得他們再次放虎歸山,一眨眼的工夫,灰羽大鵬鳥早已飛得沒了蹤影。

千秋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擼起袖子就要給他幾劍,只聽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長嘯:「嗷——嗷嗚————!!!」

眾人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饒是如此,仍被震得眼冒金星,腦子裏像有礫石在亂撞。

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凶獸檮杌,醒了。

衝破封印的檮杌漸漸恢復了本來面貌。四隻眼中是嗜血的殺意,兩顆連自己下巴都包不住的獠牙,赤色的皮毛上長滿了倒刺,可怖至極。尾巴輕輕一甩便將海水攪得天翻地覆,激起千層浪!

明明是個龐然大物,行動卻異常靈便,後腳一蹬凌空飛起,剛上岸便又是一聲怒吼。剛才那一聲在檮杌看來只是睡醒后的哈欠,這一聲才是飽含怒火的吼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此音穿雲裂石,震耳欲聾,聞其聲者皆不寒而慄,有的被這一聲直接嚇破了膽,而南沙鎮更是被吼聲吹毀大半!

鎮民早已全部躲去他處避難,但損毀的城鎮還是讓玉霓裳忍不住長嗟短嘆:「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是凶獸的共同特點,因檮杌好食人魂,故是它們當中最兇殘暴力的一個。」

「這東西......要怎麼打啊?」龍聽雨已經嚇傻了。

「我也想知道。」面對凶獸,縱是集結了龍蛇魔三族精英的軍隊也無濟於事,被打到潰不成軍。千秋當然不會任由檮杌在南海興風作浪,但凶獸畢竟不比一般,如無萬全之策不好貿然出手。

「總之,決不能讓它胡作妄為。」玉霓裳有條不紊的指揮着仙門佈陣禦敵,無論如何必須先將檮杌困在此地,免得它去禍害別處。

千秋:「黎燁呢?哎呦喂,怎麼還在跟那條惡龍斗啊!」

雙龍打得難捨難分,倒是鬼宿和珊瑚那邊勝負已分。也不知道龍玄落給她下的是什麼命令,鬼宿以落雪笛大破金鈴索,殷紫色的蝴蝶不剩幾隻,漫天飛舞的全是死魂蝶。

珊瑚當然可以用金鈴索造出更多幽冥蝶,可她知道,結果還是一樣:「老娘今天不陪你們玩了。」

沒了看熱鬧的心,珊瑚丟下一聲冷笑,轉瞬消失在一片紫霧中。

「小青,你好歹是神器中的元老,給點意見行不行?」誠然,並非伏魔劍不幫她,而是剛才千秋已經試過了。檮杌的皮毛堅硬如鐵,想要外面刺透它簡直異想天開,更何況稍一近身就會被那條要命的尾巴甩個粉身碎骨。

洪水還沒解決,加上檮杌凶性大發,南沙鎮頃刻間變成人間煉獄。

檮杌如此橫行無忌,凡人只會枉送性命,玉霓裳毅然下令撤退,將戰場全權交給了他們。只有鬼宿,因為沒有得到任何指令,仍像塊木頭一樣杵在那裏。

「白姐姐!!」小曼珠淚水奪框而出,嘶啞的叫聲提醒了千秋。

可惜她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從檮杌口中搶人簡直是痴人說夢,只能眼睜睜看着鬼宿被吞噬入腹,無能為力......

幾乎同時,龍玄落被破邪打成重傷摔了下來,失去了一條左臂,整個人像是從血池裏撈出來的,無法抑制的噴出一口鮮血,放聲大笑:「吃的好,活該!誰讓你騙我......這輩子最恨人騙我了......」

如果不是形勢危急,千秋一定去補他兩劍,可當撿起地上的落雪時,她猶豫了。

「落雪笛......落雪......落雪......」龍玄落念咒似的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忽然面露狠厲:「把笛子給我!」

千秋:「你不配!」

龍玄落:「把笛子給我!!!」

將落雪收進懷中,千秋死也不肯給他。

正在兩人糾纏之際,只見檮杌不知何時跳了過來,再次張開血盆大口,欲將二人一併吞沒!

千秋腦子忽地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迎接死亡......剎那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強行推開!

龍黎燁毫不遲疑的接住她,直到離開危險地帶,千秋依然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更不敢相信龍玄落居然會在最後關頭用僅剩的一隻手臂將她推開,沒有拉她一起陪葬......

「秋!怎麼樣,有沒有哪裏受傷?」龍聽雨見她不回答,只好上摸下看,檢查起她的身體。

「......我沒事。」千秋的聲音仍在發顫。

龍聽雨:「他如今葬身獸腹也算罪有應得,雖然他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救了你。」

「他想救的或許不是我。」撫摸著胸口的物件,千秋逐漸平復了心境。

檮杌還在發瘋,龍黎燁拋出破邪,幻化出千萬把一模一樣的破邪劍,落雨般刺向檮杌。

沒有真傷不要緊,只見從破邪劍落下去的地方開始,迅速地凝水成冰,不僅阻止了水災,直將檮杌的四肢凍在了冰面上,讓其寸步難行!

龍黎燁此舉大大鼓舞了士氣,可千秋知道,這方法治標不治本,如果不在寒冰化開之前想出辦法對付檮杌,等它自由了只會更瘋。

「咦?它的樣子怪怪的。」龍聽雨忽然道。

只見檮杌一會兒仰天一會兒伏地,如果不是被凍住,大概是要滿地打滾。

千秋不太確定道:「黎燁,它這樣像不像是......肚子痛?」

龍黎燁觀察入微,很快便猜到了檮杌異樣的原因:「神槍雷光。」

「對啊!」千秋恍然大悟:「它把雷光槍也吞進去了。」

瞧它疼著這樣,估計肚子裏仍是血肉的部分可能已經外焦里嫩了。

千秋靈光一閃:「神器之間是有感應的,如果我們能與它腹中的雷光槍相互輝映,也許能找出它的弱點。」

事到如今只能一搏,龍黎燁來不及深思熟慮:「值得一試。」

千秋的方法果然有效,合各方神器之力,檮杌的肚皮上當真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光點!

弱點在其下腹,然而檮杌的兩隻前爪已經解凍,所有接近它的人都會被拍成肉醬。御劍不是不行,只是為保萬無一失擊中要害,此法暫不可取。

上古凶獸並不笨,豈會輕易將弱點暴露給他們,「嗷嗷嗷嗷嗷!!!」只見它肚皮朝下緊貼地面,誓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千秋不信它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悄悄打定主意伺機上前,準備以身犯險,博得生機。可誰知還未動作,便被一個聲音勸阻。

「不管你在想什麼,我勸你省省。」

「你不是走了么,怎麼又回來了?」見玉霓裳去而復返,千秋是又急又氣,看到她懷裏打滾撒嬌的小白虎時,差點直接哭出來:「姐姐,你溜貓非得來這嗎?我們實在騰不出手保護你們,不幫忙你也別添亂啊!」

對她的擔心玉霓裳只是淺淺一笑,繼續想要說的話:「千載難逢的機會決不能浪費,若想除掉檮杌,只有一計。」

龍黎燁:「直言無妨。」

玉霓裳指向一片被洪水淹埋的廢墟:「我待會兒會把它引到那裏,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怎麼引?」任何刀劍仙法對檮杌來說根本不痛不癢,只會讓它覺得煩,千秋十分好奇她有何良計能讓檮杌上當。

玉霓裳蹲下身:「小白,去吧。」

「喵~喵喵......」小白虎跑出幾步,不舍的回頭望着她。

玉霓裳:「做你該做的事,不要回頭。」

小白虎不再猶豫,全速向檮杌衝去,奔跑的背影逐漸拉長,變大,直到變成和檮杌等身同高的白色巨虎!

「嗷嗚————!!!!!」

千秋擔心道:「我記得小白這個形態維持不了太長時間。」

「足夠。」玉霓裳似乎對小白虎充滿自信。

小白虎忽然憑空出現,檮杌立刻停止了破壞,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四隻眼中滿是怒不可遏。辨識出它的氣息后,檮杌好像看到仇人一般,拼盡全力與小白虎互相追打,拚命廝咬。

檮杌的凶爪何其鋒利,縱橫交錯的爪痕一道道劃在小白虎身上,「嘶啦!」又一處皮肉被檮杌一口咬下,鮮血將腳下的洪水都染紅,小白虎連舔傷口的時間都沒有,沉重的喘息著,四肢昂立,不肯認輸。

龍聽雨捂起雙眼不忍直視,千秋側過頭看了看玉霓裳,被面具遮上的半邊臉不知作何表情,只是緊緊注視着那個白色身影,雙拳緊握。

在小白虎的引導下,檮杌慢慢向一個地點移動,並不知道腳下便是它的葬身之地。

忽聞晴空霹靂,又是那把巨劍,自下而上,從肚皮扎進去,將檮杌整個穿透!

「吼吼吼——嗷嗷!!!!!」

慘叫聲不絕於耳,刺穿檮杌的巨劍光影閃耀,上入雲霄,直破穹蒼。

神劍消失后,檮杌彷彿力竭似的開始搖晃,粗重的呼吸噴灑在地面上,黑血和濁氣從傷口傾瀉而出。

「辛苦你了......」玉霓裳小心翼翼地抱起變回原形的小白虎,脫下華服把它包住,在昏睡的小腦袋瓜上烙下一吻。止血的工作交給了龍聽雨,靠她身上常備的丹藥,小白虎總算撿回一命。

「輪到你們了。」

不用玉霓裳說,千秋早已蓄勢待發,飛身騎到了檮杌背上,只見被神劍重創的傷口正在緩緩癒合,從血涌的洞口向里望去,甚至能看到外翻的血肉。

全身靈力匯聚一處,千秋反握劍柄,自上而下,一劍猛刺!

「嗤!」

「吼吼吼吼吼!!!!!」

背上的伏魔劍深深插進了體內,檮杌頓時痛苦難耐,連身上的倒刺也軟了下來。劇烈的掙扎差點將千秋甩到海里,龍黎燁單手將她接住,面露斥責之意。

「先幹活,幹完活兒隨便你罵。」千秋扯起嘴角,嘿嘿一笑。

龍黎燁輕輕放下她,轉眼間,無數把冰鋒雪刃懸在檮杌上空,劍尖所指的目標只有一個。停止吟誦,結印的右手猛地握拳,檮杌身上瞬間多了幾千個窟窿!

凶獸被紮成了刺蝟,哀嚎著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身。

以殘暴著稱的四凶獸之一檮杌灰飛煙滅,眾人無不拍手叫好,歡騰不已。

「還沒完。」

凶獸雖死,但它的濁氣卻聚而不散,玉霓裳疾言厲色道:「凶獸的濁氣難以凈化,南海很快會被污染,所有活物都會死絕。」

這一盆冷水潑的,透心涼。

龍聽雨懊惱道:「要是能把它扔到一個誰也碰不到摸不著的地方就好了。」

「無間地獄......」四個字不知怎的吐口而出,千秋一不小心便說出了聲。

龍聽雨:「可之前那個不是假的嗎,真的還沒找到呢。」

「我好像知道。」千秋狀似無意地掃了玉霓裳一眼。

「事不宜遲。」龍黎燁暫時將濁氣收進乾坤袋,就算只能撐幾個時辰,對於日行萬里的龍君來說,足夠了。

玉霓裳放心的笑笑:「那就勞煩龍君和小殿下跑一趟了,定海珠已找回,平定水患的事我們自己來就好。」

帶龍黎燁來到西陵某地的一處荒山,正是當年飛鸞仙座曾造訪過的。

千秋望着眼前的山體有些犯愁:「我在鳥兄記憶中見到的就是這裏,想劈山不難,但必須先破了封印。」

「往後站一些。」

龍黎燁變回原形,銀龍飛天,捲起一片飛沙走石,從正面衝破了十萬年來無人可解的封印!

山體裂開后隨之分解崩塌,衝天的死氣撲面而來,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千秋不受控制的向後連退數步,本能的想要遠離它。

「這就是無間地獄?」

「應該是。」龍黎燁恢復人形後站在她前面,擋去了一些煞氣,拿出封有凶獸濁氣的乾坤袋,連袋子一起扔了下去。

千秋試了試,果然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濁氣。

「神尊為何要找它呢......」千秋心裏忍不住嘀咕,發現龍黎燁在看她,連忙改口道:「要不你先回南海,我要去個地方。」

龍黎燁一步未動,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千秋:「哎,算了,你願意跟就跟吧。」

她要去的不是別處,正是鬼門關。

黃泉碧落,萬年如一日的景色,如今卻有了一絲不同。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還是那般盛開,只是雪白不再。放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紅,嗜血的芬芳,美的驚心動魄,不知是誰的血染紅了它們。

走到茅草屋前,千秋輕輕推開了門,裏面倒是沒怎麼變。

「這裏是鬼宿星君的故居。」

「我知道。」龍黎燁脫口而出。

千秋眨了眨眼,把疑問咽回了肚子。

龍黎燁:「你要幫星君整理遺物嗎?」

「還要小曼珠在,用不到咱們。」千秋忽然想起了床底下的一堆書簡,一翻果然還在:「這些害人的東西要麼拿走,要麼燒了,留着只是禍害。」

龍黎燁簡單看了看,只幾眼便明白了鬼宿星君真正的意圖,深深地嘆了口氣,將書簡收好。

院子裏的石凳石桌還在,和鬼宿星君秉燭夜談彷彿是昨日之事。拿出胸口的落雪,試着吹了幾下,曲不成曲,調不成調,走音又難聽,但千秋仍堅持吹完了一整首曲子。

了卻了最後一件心事,便將落雪埋在了茅草屋前,擺禮正身,敬重三拜。

落雪一曲終須別,再無星辰伴明月。

一個愛錯了人,也恨錯了人。一個因恨而生,為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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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神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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