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鬼宿(三)

第68章 鬼宿(三)

黃泉碧落埋香骨,橫笛吹徹萬鬼哭。

她的名號白鯉怎可能沒聽過,只是沒想到竟在今日見到真人:「紫微帝君門下鬼宿星君?!」

「世上再無鬼宿,只有罪人白骨。」

冰肌雪膚,靡顏玉骨,美人千面,銷魂噬骨。腰間別的落雪笛千秋認得,與前幾次見面相比,白綾后的雙目還是一樣空洞,只是白衣外多了件血紅色的寬袖外袍,看上去有些大,並不很合身。

「呃,那就,白姐姐?」千秋實在想不出什麼合適的稱呼了。

「隨意。」白骨微微點頭。

本人都同意了,可有人卻不幹了。

「你們是誰呀,白姐姐是我叫的,其他人不許叫!」

「誰在說話?」千秋到處尋摸。

白骨輕嘆一聲,將二人領到了自己住的茅草屋,對門前一株白色的彼岸花說道:「他們是鬼域的客人,不得無禮。」

「對不起,白姐姐......曼珠知錯了。」

千秋:「曼珠?」

「曼珠沙華,白姐姐給我起的名字。」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驕傲:「白姐姐說叫彼岸花別人會害怕,所以給我起了個更好聽的名字,嘿嘿。」

千秋:「......」

「前輩,前輩?前輩!」白鯉不得不拍她一下,才幫她把魂召回來。

白骨的陋室中除了一張矮榻和一個小暖爐外,一件多餘的東西都沒有,說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一點不為過,但還算乾淨整潔。

籬笆小院內飛著三三兩兩的死魂蝶,兩人自覺在院中唯一的石桌旁落座,只聽白骨在屋中「叮叮咣咣」鼓搗半天,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套破舊的茶具,上面還結著蜘蛛網。

「不好意思,這裏很少來客,所以不經常拿出來用,還請稍等片刻,我去河裏把它們洗一下。」白骨抱歉的笑了笑,「對了,注意不要去碰死魂蝶,裏面有些不好的記憶,碰到會很麻煩。」

「萬一它撲過來怎麼辦?」千秋問的很實際。

「放心,死魂蝶不會輕易招惹活物。」白骨說完便拿起門前探路用的竹竿,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白鯉望着她離去的方向,不禁擔憂:「前輩,星君剛剛說的河該不會是......」

「別問了。」千秋捂上了臉:「待會兒我先用靈氣把屍毒解了你再喝。」

白鯉想了想,還是有點噁心:「可是......」

「星君沏的茶,閉着眼睛也要喝。」千秋沒好氣道。

「......」白鯉認命了。

讓一個眼盲的人為他們沏茶遞水,千秋和白鯉可謂是坐立難安,尤其白鯉,從進鬼域到現在,臉色就沒好過。

千秋起身將兩杯茶接過手,除了熱氣,上面立刻冒起了青煙。千秋心道這要是喝進去,不死也要拉上幾天。

白骨道:「二位這次來鬼域,可是公事?」

「那我直說了。」千秋問道:「白姐姐近來可與凶神餘孽有過接觸?」

「有。」白骨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有兩個自稱凶神之徒的人來找過我,一人以琴破攻,一人以鈴控蝶,聽聲音他們身後還有不少人,不過只要在鬼門關內,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千秋:「又是那個眯眯眼和風騷怪。」

白骨繼續道:「名義上是拉攏,但我認為只是敲打試探,因為他們知道我身上有禁咒,只要活着,永遠離不開鬼門關。」

「......」話是不假,可幾千年後千秋的確是在她手上吃了虧。

鬼域中雖無日光,卻可在瘴氣偶爾消退時得以窺見星空,在她還能看見時,最喜歡的事便是觀星賞月。哪怕美目不再,白骨還是會習慣性地抬頭仰望:「邪妖猖獗,對五方圖謀不軌,可我卻無能為力,實在慚愧。」

一個被永生永世幽禁的人,卻還在為他人憂心,這樣的人,真的會選擇與惡龍為伍嗎......

「聽東垣仙座說,白姐姐當年曾犯下大錯?」千秋咬咬牙,終於說了出來。

白骨渾身一震:「你認識心宿?」

千秋點了點頭,忽然想到她看不見,只好「嗯」了一聲。

「他來看過我一次,被我趕走了。」白骨喃喃低語:「他不該來的。」

千秋小心的措著辭:「仙座他......和我說了很多有關白姐姐的事。」

「沒有借口,沒有苦衷,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過了多少年,白骨的答案依然沒有變。

「……」

「喂,快起來,別睡了你......」千秋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麼套話,這位倒好,直接趴桌上睡著了,使勁推了他幾下,終於發現不對勁:「天啊!你怎麼了?!」

只見白鯉雙眼緊閉面露青紫,呼吸微弱,剛才還好好的一個人,竟現出瀕死之象。

「快,把他抬到屋裏。」白骨稍加檢查后,不禁搖頭:「你不該帶他來鬼域。」

千秋:「不是只有凡人才怕瘴氣嗎?」

白骨解釋道:「瘴氣不像濁氣,它們無孔不入,會順着傷口進入體內。」

千秋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那怎麼辦?現在帶他出去?」

白骨:「來不及了。」

千秋:「啊?!」

思索片刻,白骨忽然又握上了她的手,道:「你靈力醇厚,若是將氣渡給他,倒是可以保他一命。」

千秋急問:「怎麼渡?」

白骨忽然猶豫不決,欲語還休。

千秋:「我說白姐姐,都什麼時候了,你就趕緊說吧,是割腕放血還是怎樣。」

「那倒不用,就是......」白骨象徵性的咳了一下,說的要多小聲有多小聲。

「嗐,我還以為什麼呢,就這。」千秋信手一揮:「交給我了。」

白骨簡單收拾了一下,起身道:「那,我去為他摘些祛除瘴氣的靈草。」

千秋:「勞煩白姐姐。」

當白鯉悠悠轉醒時,只覺雙唇上是從未有過的觸感,溫潤柔軟,香甜微涼,源源不斷的純凈靈氣緩緩流遍全身。可當他看到氣息的來源時,瞬間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前、前前輩?!你......」

「別躲了,你後面是牆。」見他有力氣坐起來,千秋稍稍鬆了口氣。

回想起剛才那一幕,白鯉的臉已經紅到快不能要了:「為何要對我......對我......」。

「能不能別搞的跟我猥褻良家婦女似的,我這是救你好不好。」千秋對他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很不恥,贈他白眼一枚:「年少可以無畏,但不能無知,命重要還是節操重要?」

瘴氣未除,白鯉又有點發暈。千秋抬起他的下巴又要做同樣的事,白鯉慌忙推開她,護住了自己的雙唇。

千秋挑眉:「這又是演哪出,三貞九烈?寧死不屈?」

「男女授受不親,怎可......」一句話說的含羞帶怯,少年獨有的青澀一覽無遺。

「定!」

一個響指,白鯉渾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嘴,沒一處能動的。

跟這種一根筋的人就不能講道理,軟的不行,千秋只好來硬的:「連你我都定不住,那這招就真白學了。」

白鯉驚恐道:「前輩?!你你你不會是要......」

「早從了我不就沒事了,嘿嘿嘿~」

千秋笑得像個登徒浪子,嘴上認認真真的繼續為他渡氣,白鯉旋即閉上雙眼,睫毛顫抖得如同風中的樹葉,心中更是捲起驚濤駭浪。

尋思著差不多了,便解了他的定身術,白鯉能動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背過臉去,根本不看她。千秋渡氣的時候就發現他的口有些干,順手給他倒了杯水,人家卻不領情,她便自己喝了。

「你打算一輩子不跟我說話?」

白鯉背對她搖了搖頭。

千秋輕嘆一聲,拂身欲走,卻發現衣袂的一角被人輕輕抓在手裏。

「我知道前輩是為了救我才迫不得已,並非出自真心。」

千秋:「所以?」

白鯉轉過身來,面對面正色庄容:「但既已有了肌膚之親,我......我會對前輩負責的。」

「噗————」口中的水一滴不剩,全噴在了白鯉的臉上。

「對不住啊,一時沒兜住,不是故意的!」千秋忙用自己的衣袖幫他擦乾,苦笑道:「看不出你還挺有幽默感。」

白鯉:「我沒有開玩笑。」

千秋終於再也笑不出,因為她看出來了:這貨認真的。

將臉深深地埋進手掌中,顫抖的肩膀不斷聳動,甚至傳來隱隱哭聲。白鯉從沒見過女人哭,一下便沒了主意,急的滿頭是汗:「前輩請放心,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我可以立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也要問一下我願不願意吧。」千秋不停地抹着眼淚,心嘆老天保佑,得虧這傻孩子連哭和笑都分不清。

白鯉鄭重其事:「前輩如此優秀,我也會努力修鍊,爭取早日成為配得上前輩的人。」

千秋深吸一口氣,總算把笑給憋了回去:「不如這樣,我們做個約定可好?」

白鯉:「前輩請講。」

千秋微微笑道:「他日你若能成功鯉躍龍門,我就是你的,如何?」

「好。」白鯉答得胸有成竹,彷彿志在必得。

「一言為定。」千秋當即與他擊掌為誓。

說實話,千秋很欣賞他這份膽魄和勇氣,可惜龍君的位置早已被內定,等白鯉成龍,恐怕她都是十幾萬歲的老女人了。

還有一點千秋故意沒說,就是離開虛空后,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都會被抹去。

「真是傻透了。」沒堅持一大會兒,白鯉再次沉睡,千秋輕手輕腳地幫他蓋上被子:「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傻瓜可怎麼辦。」

將他留在房裏自己出去透透氣,只聽腳下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可不可以多留幾天?」

「為何?」左右閑來無事,千秋坐在門檻上和小曼珠聊起了天。

小曼珠在風中抖了抖細長的花瓣:「白姐姐一個人很寂寞的,我一睡就是好幾年,總是不能陪她。」

千秋輕笑:「你好像很喜歡她。」

「那當然,我最喜歡白姐姐了!」小曼珠開心道:「她是我們鬼族的驕傲,又是大名鼎鼎的鬼宿星君,夜半抬頭時,天上最亮的那顆星就是白姐姐了!」

千秋忽然道:「後來發生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小曼珠:「還不是因為那隻壞龍。」

千秋眼皮一跳:「龍玄落?」

「對,就是這個名字!」小曼珠氣得連根都在晃動:「為了幫他隱藏行蹤,白姐姐把我從鬼域帶出去,讓我施展幻術迷惑那些追兵,那條壞龍不感激就算了,居然還威脅要摘了我,簡直恩將仇報!臭龍,壞龍!」

千秋心下一驚:「你是說星君她......」

「曼珠!不可胡說。」白骨很適時的走了進來,將靈草交給千秋,低聲訓斥了小曼珠幾句。

喂白鯉吃完了葯,千秋又回到院中坐下。

白骨仰起頭,輕聲問道:「今夜可有星月?」

千秋:「有。」

白骨:「月光可美?」

千秋:「很美。」

白骨:「是么......」

半晌后,千秋又道:「月光雖美,卻無星辰璀璨。」

白骨愣了一下,不再仰望,而是朝她的方向看去。

「白姐姐,剛才沒有對你說實話,對不起。」千秋低頭道了歉,后道:「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一個人,一個你很熟悉的人。」

白骨:「誰?」

千秋:「龍玄落。」

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白骨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她竭力冷靜的樣子全被千秋看在眼裏,可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他出來了?」

千秋:「是的,他以我摯友的性命作要挾,要我為他找回神槍雷光。」

「所以是師……帝君送你來的,怪不得,總感覺你並不屬於這裏。」白骨很快想通了一切。

千秋想了想,決定徹底把話說開:「龍玄落惡性不改,殺人如麻,與凶神餘孽密謀勾結,在南海興風作浪。這樣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真的值得你袒護嗎?」

身形猛地一晃,白骨的臉色已接近透明。千秋猜,她大概是想哭的。

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說了,以白骨的悟性,多說無用。

指尖輕扣,落雪橫於唇下,與馭鬼時的毛骨悚然截然不同,溫暖悠揚,聲聲訴情,有淡淡的憂傷和濃濃的柔情。

哪怕歷經無數寒霜,曲中依舊不見凄涼,更無怨恨,守住心底的溫柔與浪漫,譜出心中所想,歌出心之所向。

一曲畢,千秋問道:「可有曲名?」

「有。」白骨輕聲道:「不還。」

無悔無怨,一曲不還。

千秋明白了,是時候該走了。

「且慢。」白骨忽然道:「我有兩樣東西想託付給你,請務必收下。」

只見她翻手變出一個細長形的耳墜:「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

千秋拿在手裏反覆研究,長條部分有點像槍的形狀,但不管怎麼看都只是個男子佩戴的耳墜罷了。

白骨解釋道:「神槍雷光,賦雷電之力,可隨主人心意變大變小。」

千秋糊塗了:「可你不是……」

白骨:「我不想他傷及無辜,徒增罪孽。」

「對不起……剛剛還誤會你……」千秋感覺有些愧對她。

白骨搖了搖頭,隨後施法從額頭前抽出一根紅線似的東西,裝進錦囊交給了她。

「凶神餘孽的目的我不清楚,但如果他也參與其中,而你們又無法阻止的話……就打開它吧。」

正事拜別時,千秋還是對着她的背影喚了一聲「鬼宿星君」,不論她聽到與否。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也別跟着我了。」

白鯉將原本想說的咽了回去:「我何時才能再見前輩?」

「說不定下次見面時,你已經忘記我了。」千秋忽然覺得有點可惜。

「不會的!」白鯉忽然變得很激動:「我絕對不會忘記前輩的,死也不會!」

「不許總是把死字掛在嘴邊。」千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臨別的一絲傷感被燦爛的笑容代替:「有緣終會相見,我祝你早日鯉躍龍門。」

身歸混沌,魂回虛空,少年的喊聲卻始終猶在耳邊。

鬼宿是日常呆萌型,星宿戰力rank她No.2……牆裂安利Winky詩!它的不還超好聽!(去評論區KY的這輩子沒有零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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