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直面（二）

月黑風高夜，除了殺人放火，還非常適合做另一件事。

「天天天天機閣？！小師姐你瘋了？天尊的地方也敢亂闖？」

靈鷲被當壯丁抓來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直到一抬頭，看見牌匾上的三個大字，骨頭都嚇軟了。

「小點聲，你個笨蛋。」千秋拉着他蹲在草叢，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這個機會我等了多久，天尊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不容易等到他被紫微帝君叫走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靈鷲耷拉着腦袋：「小師姐你找別人不行么......」

千秋笑道：「天道樞里數你身手最好，跑的也最快，一會兒你先幫我趟一下路，等我進去了你負責幫我把風，出了什麼事我兜著。」

靈鷲哪有拒絕的權利：「哦……」

稀里糊塗上了賊船，托靈鷲的福，兩人完美的避開了所有巡邏天兵，快影如風，一路摸到了九霄平日用來休憩的靜室。

整座靜室飄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浮雲殿的味道很像。一梁一木，裝潢考究，簡約大氣，就是沒什麼人情味。看得出天尊是真的喜歡遠離塵囂，恬淡寡慾，所以才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讓千秋比較震驚的是，有些人喜歡在靜室列擺奇石不假，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

高低胖瘦，應有盡有，沒什麼名貴品種，有的甚至像隨手從地上撿的，而且......都好醜。

千秋看得直咂舌：「難道就因為天尊是補天石里蹦出來的，所以對石頭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

靈鷲轉了一圈回來道：「小師姐，這已經是最後一個房間了。」

「奇怪。」秋自言自語道：「天機輪那麼大個，藏它的地方應該也不小才對。」

靈鷲從一進門就不斷地東摸摸，西看看，猶豫再三后道：「小師姐覺不覺得這屋的擺放有點奇怪。」

千秋：「你說這些丑石頭？」

「不是石頭，是風水。小師姐你看。」靈鷲指著盛了幾支玉蘭花的花瓶道：「花屬草木，得水為上，北方玄水，若養活物當坐南朝北，可它卻被擺在了西邊。」說完走到一個石墩邊又道：「還有這個，石屬金，西方庚金，克木，不可處其上風處，可它卻正對着花瓶，如此便是阻了房間的風水。」

靈鷲邊說邊準備挪動石墩，幫天尊正正風水，被千秋一聲喝住：「別動！」

靈鷲當真聽話的定住了，彎腰的動作卡在半截，連手指都不敢再挪一下。

千秋哭笑不得：「我是讓你別動石墩，誰說不讓你動了，快起來。」

靈鷲：「哦，哦哦。」

千秋：「你覺得連你都知道的東西天尊會不知道么？」

靈鷲：「小師姐的意思是？」

千秋慢慢在靜室內繞起了圈子，挪了幾十次位置才在一處立定。運轉靈力，催動仙法，一指破陣！

只見她所指之處，赫然一道暗牆出現。

「小師姐真厲害！」靈鷲已經把私闖天機閣的罪名完全拋諸腦後。

千秋：「還用你說，走着~」

兩人沿着暗道一路向上，視野忽然變得寬闊無比，放眼望去，琉璃寶石如群星璀璨，彷彿置身星河。而高台上那個長得與中天紫微垣的渾天儀有九分像的，想必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了。

靈鷲從前只在書上看過，今日終於一睹真容，開了眼界：「這就是天機輪啊......」

千秋滿意的笑了笑：「萬事俱備，只差精血。」

靈鷲：「可咱們上哪兒去弄月華上仙的精血啊？」

「哪兒都不用去，現成的——小青！」千秋打了個響指，伏魔劍應聲出現，就是似乎不太高興。

「你就別鬧彆扭了，咱們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普天之下，只有你和鳥兄受過月華上仙的精血，你只需要稍微受一點點委屈，就能再見到前主人，多值。」伏魔劍隱隱有了要回去的意思，千秋趕緊改口：「小青，小青！青爺！你就當紆尊降貴，幫幫忙，可憐可憐我總行吧。」

「......」講道理，長這麼大，靈鷲還從未見過對神器如此低三下四之人。

在千秋的軟磨硬泡下，伏魔劍總算是同意了，主動飛到了天機輪中。千秋深吸一口氣，凝神屏息，瞬間調動了全身所有靈力，一口氣全部輸出給天機輪！

只見洪流般的靈光注入到了天機輪中，九道金軌頃刻之間飛速旋轉，光影交錯，電閃雷鳴！

千秋具體在天機輪中看到了什麼，靈鷲不知道。只看見她剛一斷了靈力的供應，天機輪便漸漸停止了旋轉，伏魔劍也飛了回來。

「小師姐，怎麼樣，找到月華上仙了嗎？」靈鷲急忙問道。

千秋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許久后才點了點頭。

靈鷲真心為她感到高興：「太好了！」

「別高興太早。」千秋迅速平復了體內亂竄的靈力，沒事人似的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到是不錯，不過全是些亂七八糟模模糊糊的影像。」

靈鷲：「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千秋：「先回去，趁熱乎把能記下來的都畫出來，然後再想對策。」

可惜進來容易出去難，兩人在房頂趴了半天，發現外面巡邏的天兵比他們來時增加了一倍都不止。

千秋：「什麼情況？」

「自從出了黑無相的事以後，亥時一過，天機閣便會增強戒備。」靈鷲說完，又悄悄加了一句：「據說是西凡仙座親自下的令。」

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千秋想了想道：「分頭走。」

靈鷲：「小師姐你呢？」

千秋：「我自有辦法，一會兒天機閣大門口見。」

將他打發走，千秋轉身跳下一個草叢中，不消片刻，一條小青蛇偷偷鑽了出來。千秋自信滿滿，就不信偌大的天機閣，還找不出個洞。誰知沒爬兩步，幾名天兵便順着「窸窸窣窣」地響聲找了過來。

「什麼人！」

幾桿長槍對準一處草叢，撥開后，只見一條小蛇正與他們大眼瞪小眼，尾巴上綁了一條蝴蝶結似的緞帶晃了晃去。

雖非賊人，但也不可能任其在天機閣遊盪。一個經驗豐富的天兵直接拿上她的七寸，弄得千秋連解釋的機會都不得，便失去了掙扎的氣力。

有天兵疑惑道：「這……不是蛇妖吧？」

抓蛇的天兵道：「瞎么，靈蛇和妖蛇都分不清，這分明是哪位仙家的靈寵跑出來了，快給人送回去才是正經。」

「可不知道是誰家的，怎麼送？」

有人提議道：「要不先把它關起來，省的又逃跑。」

「有理。」

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何事喧嘩。」

差點忘了正廳中還有位大人物。一行天兵立刻畢恭畢敬的站好，報告道：「啟稟龍君，我們抓到一條可疑的靈蛇，正準備將它關起來。」

「嘶~~~」小青蛇大頭朝下倒掛着，沒精打採的吐著信子。

龍黎燁：「……」

小青蛇一雙汪汪水眼可憐巴巴的望着他，龍黎燁一聲輕嘆，從天兵手中將她接了過來：「把它交給本君即可。」

「啊？可這......」天兵倒不敢拒絕，只是有些摸不清狀況。

只見剛才還半死不活的小青蛇，一到龍君身上便立刻來了精神，順着雪袖一路爬上肩頭，在脖子上足足纏了兩圈，樣子別提有多親昵。

要是連這都看不明白，他們就白穿這身鎧甲了：「方才不知是龍君的靈寵，多有得罪，請龍君恕罪！」

「不知者不罪。」在天兵耳里，龍君這話算是徹底認下了這條小青蛇：「勞煩通報天尊，就說本君改日再來拜訪，至於『它』，本君先帶走了。」

「恭送龍君！」

龍君要走，誰人敢攔，千秋便這樣光明正大的出了天機閣。

靈鷲在門口等的快睡著了，見有人出來趕緊湊上去，等看清是誰，別說瞌睡，魂都飛了：「龍、龍君？！小師姐？為什麼……」

龍黎燁只說了一個字：「走。」

沐陽宮內，兩個正襟危坐的身影格外惹人注目。

靈鷲坐得極其標準，腰桿挺得筆直，比柱子還正，比大鐘還穩。千秋一向大大咧咧慣了，最討厭的便是跪坐，不到半柱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反正坐不老實，不如索性站會兒。

龍黎燁仍然在不斷釋放冷氣，沉聲問道：「你們可有話說？」

靈鷲怕自己一時忍不住招了供，只好緊抿雙唇，決定來個一問三不知。相反，千秋很痛快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並理直氣壯的以三個字結尾：「我錯了。」

真不愧對千戰給她的評價：勇於認錯，死不悔改。

龍君府的主人還沒發表意見，只聽千秋又道：「你看我們跪也罰了，錯也認了，麻煩借我幾份紙筆，謝謝。」

龍黎燁：「……」

「小師姐算我求你了，少說兩句吧......」靈鷲覺得如果有一天他英年早逝，一定是被嚇死的。

千秋：「不用紙我在你臉上畫啊，這叫趁熱打鐵懂不懂。」

最讓靈鷲感到驚悚的是，龍黎燁竟然真的把紙筆都拿來了，還很細心的遣散了旁人。千秋奮筆疾書，塗塗寫寫畫滿一地，足足一個時辰才收筆。

看到自己憑記憶畫下來的東西，千秋費解不已：「這是我畫的？都是些什麼呀......」

靈鷲隨手拿起幾張，也沒看出什麼名堂：「小師姐，你確定真的看到月華上仙了？」

千秋：「人是絕對沒錯，就是這地方......」

龍黎燁從眾多畫紙中挑揀出了兩張，擺在手中仔細端詳。

靈鷲請教道：「龍君可是發現了什麼？」

龍黎燁施法將畫紙全部置於空中，轉眼千秋的每一幅大作都被工工整整的排列起來：「看。」

千秋還是沒明白：「看什麼？」

龍黎燁將幾張畫紙重新調整了順序，原本不倫不類的鬼畫符經過重組后，竟變成一副巨大的山水圖！

「不愧是龍君。」千秋豎起拇指。

靈鷲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景色：「咦？這裏不是......」

龍黎燁：「弱水淵。」

只見畫中之景四水環抱，形成了一座天然的與世隔絕的孤城。

千秋：「我以為流放之地該是窮山惡水，沒想到環境還不賴。」

說到知識普及，靈鷲當仁不讓：「弱水本為天河支流，因十萬年前的大戰天被鑿漏了一塊，所以才流至凡間自成一湖。常言道『窮寇不追，危水不近』，這『危水』指的便是『弱水』，此水可腐骨融胎，凡人掉進去屍骨無存，神仙掉進去形神俱滅，也正因如此，弱水淵成為了三界五方唯一一片法外之地，連天宮都不敢管。」

千秋：「早聽我大哥說，那裏聚集的魑魅魍魎全都是亡命之徒，無法無天，滅仙屠妖，百無禁忌。」

靈鷲好奇道：「可是......月華上仙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那你得問她了。」千秋聳了聳肩，又道：「而且別忘了，天機輪預測出的未來不一定是什麼時間，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八百年以後，都有可能。」

靈鷲不由得張大了嘴：「啊......？」

龍黎燁拂袖轉身，朝大門口走去，千秋快走幾步，橫臂擋在了他面前：「帶上我。」

「不可。」龍黎燁一盆冷水順頭澆下。

千秋：「為什麼？這可是我換來的線索！」

龍黎燁：「太危險。」

千秋：「那你一個人去豈不是更危險。」

不知為何，龍黎燁在這件事上異常堅持：「總之，不可。」

「好！不帶我也行。」千秋放下手臂不再攔他，昂首說道：「那龍君就等著明天『月華上仙將在弱水淵現身』的消息傳遍五方好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靈鷲忽然感覺，今天他倆能不能活着出龍君府，已經是個問題了。

龍黎燁陷入沉思。

思考就說明有戲，千秋趕緊加了把勁：「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我會先請示我師父，如果她不同意，我不會去。如果師父同意，我保證服從龍君的一切安排，絕不讓你為難，如有違反，可以隨時遣我回來。」

經過諸多考慮，龍黎燁勉為其難的核准。

「那、那請龍君也帶、帶上我吧......」靈鷲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

千秋挑眉道：「你不是不想去么。」

「當然不想啊......」一想到那鬼地方，靈鷲的眼口耳鼻都糾結成了一團：「可小師姐畢竟對我們飛羽族有恩，再加上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被師姐砍死的。」

千秋：「哈哈哈哈哈，放心，她才捨不得砍你，砍我還差不多。」

「十日後，神武門見。」龍黎燁道。

千秋：「好嘞！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