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殺仁(四)

第53章 殺仁(四)

千秋神遊太虛似的抱着盤子吃了半天空氣,龍聽雨見她心不在焉便隨口一問。

「秋,沒事吧。」

放下空盤子,從姬少白手裏奪過一個已經扒好了皮的鮮桃,不得不說這死狐狸還是很有眼光的,才咬了一口便嘎吱嘎吱的直冒水,又解渴又解饞。千秋滿意地啃了兩口后,才悠悠道:「有點事情想不通。」

「說來聽聽唄,」姬少白早已放棄了反抗,反正已經被壓迫慣了,不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總有他能欺負的人,如法炮製的搶過靈鷲手裏的仙桃,賤兮兮地說道:「大家一起開動腦筋總比你一個人在那苦思冥想要好吧。」

還好老實人靈鷲根本不在乎那個,點頭贊成道:「三師兄說的有道理,小師姐可以說出來,看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千秋猶豫了一下,終於將困擾她許久的問題說了出來。

「你們說,黑無相為何會盯上兩位神妃。」

「我知道!」姬少白舉手搶答道:「他和兩個神妃是老相好,於是因妒生恨,一怒之下起了殺心。」

「......」

「三師兄...好歹一個是你堂姐,一個是大師兄的異母妹妹,事關她們的名節,你正經點行不行...」

靈鷲好心眼地趴在耳邊提醒他,姬少白卻不以為意,微微揚起了下巴:「我哪裏不正經了,不是說集思廣益么,更何況萬事皆有可能。」

「不用理他。」千秋想都沒想便決定內部否決姬少白那些毫無建樹的猜想,反正沒一個靠譜的,「現在已經確定的是兩位神妃都死於體內凶神之力的反噬,所以黑無相究竟為何兩次出現在神妃遇害的現場,依舊是個謎。」

「如果他的目的是神妃性命的話,會不會是為了保險起見,打算去補一刀?」紅蓮的答案一看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倒不是說她思考半天想出來的答案不好,只是太過腳踏實地的性格限制了她的想像力,實在沒什麼新意。

葉楓緩緩搖了搖頭,微笑着反駁道:「以黑無相能與龍君打平的功力,殺她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何必大費周章多此一舉。」

「那也不一定啊...」

聽到靈鷲悄咪咪地嘀咕,千秋耳朵一抖:「你又有何高見?」

感受到大家的視線,靈鷲本能的縮了縮身子,紅蓮鼓勵道:「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人會怪你。」說到「沒人」兩個字時,特地瞪了眼某人。

「謝、謝師姐。」靈鷲深吸一口氣道:「我在想,黑無相會不會單純只是奔著凶神之力去的。」

「此話怎解?」葉楓深眸一沉。

靈鷲解釋道:「上次神尊不是說了么,地界各處都有人明裏暗裏的在收集凶神之力,所以如今就算天宮出現了也並不奇怪。凶神當初為了煉成邪力,不知道殘害了多少女仙和女妖,就是為了集其至陰之氣。倒不是說男子煉不了,只是養起來會慢一些,還有可能變得不男不女...咳,咳咳!綜上所述,如果黑無相是想走凶神老路子也不是不可能,我家藏書閣里有本典籍便有此記...載...那個...你們,為何如此看着我...?」

空氣漸漸凝滯,所有人都近乎驚愕的望着滔滔不絕的靈鷲,因為嘴張的太大,千秋嘴裏的桃子「吧嗒」掉了下來。

「你,你,你...」千秋努力平復胸中的燥氣,盡量用不會嚇到他的聲調說道:「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又沒人問我...」靈鷲委屈道:「而且不是小師姐你告訴我的么,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會錯。」

千秋道:「合著鍋又跑我頭上了?」

「算了。」臉上掛着和事佬專用的微笑,葉楓主動隔開兩人,對千秋說道:「他腦子裏那麼多東西,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也不為怪。」隨後又溫和地對靈鷲說道:「以後要是再想起什麼又不敢說的話,可以先跟我說,由我傳達給大家可能也方便些。」

靈鷲感激的連連點頭。

紅蓮彎腰把掉在地上的桃子撿起來,上面滾了好幾圈的灰,顯然

已經不能吃了。將它撇到一邊,又給千秋剝了個新的,不過不是送到她手裏,而是直接堵在了嘴上:「聽到大師兄說的話了么,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還計較那些作甚,吃你的桃子吧。」

可惜吃都堵不住千秋那張嘴,擦了把嘴又道:「黑無相這招一石二鳥的計策真的夠毒,除掉了飛鸞仙座不說,還讓神妃以千金之軀幫他白白養了幾百年的邪力,這筆債,也是時候該向他討討了。」

「你要幹嘛,別亂來啊!」姬少白嚇得身子一歪,連抹額都差點掉下來,把額頭上的傷疤捂好之後連忙道:「好不容易過兩天太平日子,姑奶奶你可別再作妖了,上次就差點回不來,這次還不得...」

「呸呸呸!閉上你的烏鴉嘴!」千秋眼疾手快,一個飛桃扔過去——但被姬少白躲開了。

紅蓮最清楚她的個性,遂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警告道:「神尊和天尊都說此事已經告一段落了,龍君也保證黑無相不會再加害於你,如果太子殿下在這,絕不會允許你再過深入。」

又把千戰搬出來了,好在千秋早有對策。

「師姐這話就不對了。於公,我答應了鳥兄要將幕後主使找出來,怎能毀約;於私,我跟黑無相...有點私仇,這個仇不報,天道樞和蛇族的臉都得讓我一個人丟盡了。」

若千秋實話告訴紅蓮她曾被黑無相打成重傷,還連累龍黎燁肩膀開了個洞,她敢以未來十年的零食作賭注,紅蓮絕對會第一時間向千戰打小報告,然後集結全族的兵馬,就是把五方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黑無相找出來。這種勞民傷財還沒有效率的事,想想還是算了。

「你丟的人多了,不欠這一點。」

紅蓮直白的評價把幾個看熱鬧的逗得直樂,不過當着千秋的面,不好意思笑的太張揚就是了。

千秋鼓著腮幫子幾欲還嘴,但最終還是泄了氣:「說到底,若是當年天獄司沒有用言行逼供將那些個禁衛趕盡殺絕,把他們叫來再問一次話,絕對會有收貨。」

龍聽雨想了想道:「我記得他們好像不是全死吧,不是流放了一部分么,」

「那些人恐怕死的更快,而且更慘。」千秋搖頭嘆息。

「為什麼?」龍聽雨從小就與被流放的龍三殿下同住一處,在她眼中所謂流放便是被圈在一畝三分地里失去自由,日子固然淡而無味,除了寫字看書,沒事數數向日葵的花瓣便是最大的消遣,但往好了想,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弔膽,更不會有性命之憂。

也只有面對她,千秋才會苦口婆心的一點點解釋:「流放者都是要被廢去修為的,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以為人人都能像...算了,總之咱們能想到的龍君自然早就想到,他早派了獨樓和厭回前往弱水淵秘密調查。」

龍聽雨很有興趣的追問道:「結果呢?」

千秋道:「十六人,或不堪妖邪侵擾自行了斷,或意外身死,總之,沒有活口。」

龍聽雨咄咄不安道:「弱水淵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這個我知道!」靈鷲等了半天,終於又輪到他說話了,「弱水本為天河支流,因其鴻毛不浮、粟粒不浸,創世神尊擔心它會污染天河,便切斷了弱水,任其流至凡間自成一湖。相傳天宮有一花神,因情郎之死生無可戀,萬念俱灰下便跳了那弱水湖,旁人想救,結果剛跳下去仙胎就被融了!妥妥的魂飛魄散,對了,據說她死那天,弱水湖上還出現了『花盈滿天』的奇景呢。再之後,弱水湖便成了三界的禁地,亦為懲戒之地。」

「啪!」千秋猛地一拍桌子,努力控制自己:「說,重,點!」

望着桌子上那條裂縫,驚恐之下靈鷲忙不迭地點點頭:「弱水湖位於西陵與中州交界處,弱、弱水淵便因此得名,我、我說完了。」

千秋問道:「你只解釋了弱水淵淪為流放之地的理由,可這跟那兒聚集的魑魅魍魎又有何關係?」

靈鷲怕收不住,便不敢再說,姬少白啪地合上了玉扇,敲著掌心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神憎鬼厭弱水淵,唯見混沌不見天』,那鬼地方弱水四繞,孤立獨成,地形使然,易守難攻,對於歪魔邪道而言,簡直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修鍊場所,唯一的規矩便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那些被廢除仙籍的神仙無疑是邪修們最好的發泄,被流放到那,真真比死還慘。」

靈鷲點頭道:「三師兄說的極是,五方之內,很難找到第二個能像弱水淵這般無法無天的地方了。」

「如此百無禁忌的地方居然被稱為禁地,我看寶地還差不多。」能光明正大欺負人還不用擔心被千戰罵,這可是千秋最大的夢想。

「寶你個頭。」紅蓮很少說粗話,通常都是被她氣的不行時才會脫口而出。

姬少白打趣道:「你有本事不怕死的話可以去那長住,正好體驗一下被流放者的生活。」

千秋沒理他,而是笑着對紅蓮說道:「我決定了,下次大哥要是再罰我,我就離家出走去弱水淵,看你們怎麼抓我。」

紅蓮哼了一聲:「放心,別說弱水淵,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也照樣抓你回來。」

姬少白忽然問道:「師姐去過弱水淵?」

紅蓮點了點頭,一邊回憶一邊道:「弱水淵與黑木山各居中州一西一東,太子殿下帶我去過幾次,那裏早已成為羅剎的溫巢,絞不清,殺不盡。離那兒最近的城鎮叫做萬花城,凡人眾多,為保他們平安,殿下只好多設了幾道結界,也交代了讓所有人都不要輕易靠近弱水淵。」

「常言道『窮寇不追,危水不近』,這『危水』指的便是『弱水』,殿下此舉無疑造福蒼生,救凡人於水火。」葉楓看似隨和,其實並不太與人交心,也不常表露出真性情,但這幾句卻像是從心坎里掏出來一樣,和那些一聽就知道是虛情假意的奉承不一樣,發自肺腑的崇拜與欣賞是裝不來的。

散夥后千秋的腳步又不自覺地來到了老地方,在龍君府隨手抓了個眼熟的問:「你家龍君呢?」

小仙娥下意識為她指了個方向,當她想叫住千秋時讓她先別去時,人影早沒了。

沐陽宮道路錯綜複雜,千秋永遠選擇貼邊走的小路。一來不引人注意,二來則是因為龍瀲的眼睛賊的很,被她發現自己隨意出入龍君府,免不了又要上綱上線。

千秋步履輕快,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地方,兩個抱着衣籃的仙娥被她嚇了一跳,攔不住她只好追在後面喊:「小殿下!小殿下請留步,君上正在沐……」

「沐陽宮後面的寒池是吧,知道啦~」

四下無人時她從不繞路,腳下輕點,直接翻牆。

聽到泉水的聲音,千秋心想差不多就是這了,可扒著牆什麼都看不到,於是站在牆上四處張望。

霜霧瀰漫,冰冷的寒氣凍得千秋直打哆嗦,半天才從霧中撩到一個人影。

「黎燁黎燁,我來找你......啊!!!」

她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聲刺耳的尖叫竟然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

驚慌失措下只能選擇閉上雙眼裝瞎子。可惜事與願違,不閉眼還好,一閉上眼,剛剛那幅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圖再次映入腦海!

忽聞驚叫的人挺著未著片縷上半身轉過頭來,警惕的眼神變成了驚詫,晶瑩剔透的水露從下顎滴落,沿着形狀好看的鎖骨,順着結實的胸膛緩緩滑落,在寒池中砸出一個微乎其微的水花。

若非親眼所見,千秋絕不相信一個男人的肌肉也可以細膩成這樣!簡直帥到慘絕人寰,美到天理難容!

不扎不束的髮絲被泉水打濕,服帖的搭在肩上,其餘的被他用手撥到腦後,與平日衣冠楚楚的姿態大相徑庭,卻別有一番韻味。

剩下的......千秋不敢再想,只想趕快逃,嘴裏說着「沒看見、沒看見、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結果轉身時腳下一滑!

「噗通!」

事實證明,人在情急之下,的確會忘記本能。

千秋連怎麼划水都忘了,「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寒池的水,都快喝飽了才被人一把拎起來。

「你......」

「噗——————」

龍黎燁話還沒出口,就被人吐了一臉水。

當千秋勉強能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這張面無表情、掛滿「可疑口水」的臉。

此刻她的心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蛇族的一世英名馬上就要徹底葬送在她手裏!

如果她沒猜錯,明天起九重天人人議論的話題就會從「飛鸞仙座沉冤待雪」一下變成「蛇族公主光天化日行不軌之事,只因垂涎龍君美色!」,或者「蛇族匪類擅闖沐陽宮,不擇手段只為一窺龍顏!」,諸如此類。

千秋越想臉色越白,連龍黎燁不知何時抓了件白衣披在身上都沒注意。

「如果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看到,你信么......」

「你說呢。」龍黎燁不動聲色的用剩下那隻手擦了把臉。

雖然裹了層薄薄的白衣,但大半個胸膛仍然赤裸在外,未乾的水漬打濕了白衣,堅實的體魄一覽無遺。只是唇色似乎比平時還要淺上許多,不知道是被寒池的冰泉熏的,還是被她氣的。

千秋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可我真的阿——阿——阿嚏!!!」

龍黎燁肅眉微皺,道了句「先出去」,便迅速將她抱出了寒池。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張冰山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慌張。

還好還好,只要不生氣就好,千秋想着想着,居然慢慢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類似「內傷」、「寒池」、「意外」、「寒氣」的字眼。

當她醒來時,身上裹着三層棉被不說,滿屋都是造型精緻的小火爐,還有一個在犄角旮欄打瞌睡的厭回,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火。

千秋立刻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大聲道:「龍君來啦!」

厭回嚇得一激靈,瞬間像打了雞血似的,軟綿綿的臂膀也變得孔武有力:「君、君、君上,我沒偷懶,扇著呢,不信您看,這火多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厭回白了一眼笑到不能自已的人,十分無奈:「小殿下,嚇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沒你這樣的吧,好心好意給你看爐子,還要被你取笑。」

「好啦,開個玩笑嘛。」作為龍君手下中唯一一個能聽懂玩笑,也開得起玩的人,千秋不僅不介意,相反很喜歡他這份隨性,「你怎麼在這?」

厭回道:「君上說小殿下沾染了寒氣,必須用烘爐火驅寒才行。」

千秋緩緩坐起,果然還有點頭暈腦熱,拽過一方被子將自己裹嚴實,朝厭回招了招手:「別管那破爐子了,過來聊會兒。」

此話正和厭回心意,痛快扔掉熏黑的扇子,搬個小板凳放到榻邊,抓了一把瓜子和千秋邊嗑邊聊。

厭回道:「我聽君上說小殿下掉寒池裏了,好端端的,跑那去幹嘛?」

正好一塊瓜子皮卡在嗓子裏,千秋咳了半天才把它咳出去:「這個說來話長……對了,你家寒池一般做什麼用?」

厭回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君上沐浴用。」

千秋道:「沒見過誰像你家主子這麼怪,沐個浴居然用冷水,也不怕凍壞了。」

「怎麼可能。」厭回笑道,「寒池是從天河引過來的天然冰泉水,對療傷有奇效,不僅不會凍壞,還能提神醒腦助於修行呢。」

千秋黑著張臉道:「那麻煩你看看我現在樣子,對我的修行可有幫助?說什麼龍蛇本一種,都是騙人的,憑什麼他能打雪仗堆雪人,我一到冬天就得窩在被窩裏睡上十幾個時辰。」

厭回想說自從他認識龍君,也沒見他玩過雪,不過獨樓的警告還歷歷在目,他決定還是不和千秋抬杠了。

「小殿下是蛇族,畏寒是天性,以後可別再掉寒池裏了。」

「哦。」千秋無聊的應道。

聊的正熱,忽聽一天將站在門外道:「副將!副將!」

「叫什麼叫,叫魂呢。」厭回不耐煩道,「大事找君上,小事找獨樓,沒事別煩我。」

「不是的副將,是那個小貓崽子,它又又又惹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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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神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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