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道樞(四)

第29章 天道樞(四)

靈鷲好奇道:「師父何出此言?」

「你們以為我願意和別人擠一個地方么。」東垣言語間竟透露出幾絲悲涼,「想當初我不過『稍微』得罪了他,那廝竟一把火燒了我的寢殿,還放話說從此以後我建一座他便燒一座,建兩座便燒一雙,唉。」

姬少白小聲嘀咕:「多大仇啊這是。」

「就是就是。」東垣道:「什麼仇也不能把人逼的無家可歸不是。好在殿裏沒什麼值錢東西,不然多心疼。」

他好賭的事迹連地界都略有耳聞,千秋心道怕是值錢的早輸乾淨了,燒的多半只是空房子。

龍聽雨坐立不安,額頭無故冒出幾滴虛汗:「師父他...不是那樣的人…吧。」

東垣恨恨道:「怎麼不是,就他那黃豆大小的心眼,逼急了就殺人放火。」

南擎不咸不淡地道:「怎都不說他因何燒你寢殿。」

東垣:「…………」

料到他打算矇混過去,南擎替他說道:「北溟數年前從妖邪手中奪一神器,名喚五方鼎。有人眼紅他一人佔兩件『神器』,便以把玩之名行偷盜之實,被人發現后非但不還,還逃竄凡間,最後……」

東垣氣急敗壞道:「我再說最後一遍,它不是丟的,是被偷的,偷的!」

南擎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又道:「北溟閉關百年,苦心煉製的第一隻,也是唯一一隻『活蟲』,因為五方鼎的『不翼而飛』前功盡棄。」

活該。

大家心想一處,不過很給面的沒有當眾說出來。

龍聽雨問:「活蟲?蟲子本來就是活的,有何稀罕?」

這個可難不倒靈鷲,只聽他說道:「小師姐有所不知,此『活』非彼『活』,指的不是地界那些爬蟲,也不是修成的靈蟲,而是以神器煉出,從無到有的活物,那可是五方天地絕無僅有的。」

千秋也覺得新鮮:「聽說過煉丹煉藥,沒想到還有煉蟲子的。」

南擎先是見葉楓若有所思,后察覺他欲言又止。

「有話但說無妨。」

葉楓猶豫了很久:「此鼎可是金頂金座,五足三耳,御水火,抗雷電,化大可裝山,小可掌中握?」

東垣怔住,南擎探究的目光讓葉楓心裏有了底。

「徒兒興許,見過五方鼎。」

按住差點從席上跳起來的東垣,南擎緩緩道:「此話當真?」

葉楓不負眾望的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繼續道:「約千年前,徒兒被一邪妖捉去,險些丟了性命,幸得一貴人相助方逃過一劫。記得那時,為首妖邪所持之物,便喚作五方鼎。妖邪巢穴中有和我一樣被抓的他族子弟,許多沒能倖免於難,被投入五方鼎,作了藥引。」

聽着葉楓淡然的敘述,千秋不由聯想到上次在太辰時龍黎燁搭救她的情景,不禁為他捏了把冷汗。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現在想想都心有餘悸,虧他能說的如此淡然,彷彿旁觀者一般。

紅蓮不知何故從方才開始便一直發獃,千秋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才把她的離魂召回來。

姬少白一手托腮,一手熟練的轉着玉扇:「大師兄既然知道了他們的老巢所在,直接一窩端了多好。」

葉楓道:「說來慚愧,那時我神識不大清醒,修養數日才痊癒,待各族集結兵力準備總攻時,早已人去樓空。」

靈鷲道:「還好還好,人沒事就好,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

「或許吧。」

葉楓語氣平和,微微抿嘴,眼角甚至染上幾分笑意。之所以能笑出來,大概是打那時起,便當真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歷劫后的他宛如脫胎換骨,沒過多久便在地界聲名鵲起,一路過關斬將登上了古木族太子的寶座。

「對了。」姬少白忽然道:「今天龍君那招移形換影的障眼法真是厲害,直到最後我們都沒認出來,龍君實力當真深不可測。」

東垣搖搖頭道:「這你就錯了吧,那和龍君可沒關係。」

紅蓮猜道:「難道是,師父的鏡花水月?」

「不錯。」南擎輕笑道:「正是為師的鏡花水月之花,『萬華幻境』。」

龍聽雨不懂就問:「幻術...還能改變人的面貌?」

「正好相反。」葉楓分析道:「幻術的本質在於迷惑人心,並非實質的改變,師父以鏡花水月催動幻術后,模糊的是我們的意識和認知,而非龍君等人的容貌。」

南擎含笑默認。

靈鷲一邊思考一邊道:「也就是說,讓人只能看到施術者想讓他看到的東西?」

東垣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好厲害。」

如此嘆為觀止的神器,讓一乾等人不禁讚歎出聲。

眼看僅剩的最後幾壇桃花笑被收起來,千秋問道:「仙座這是?」

南擎笑道:「這是我答應『某人』的酬勞,等會兒讓下人送到龍君府上。」

千秋忽然打了雞血似地,自告奮勇道:「我去我去,這裏就屬我最閑。」

當厭回第無數次看到那個輕車熟路翻牆而入,穩穩落在書房前的身影時,早已練成見怪不怪的淡定,只是頗有無奈。

「小殿下,你到底知不知道門是幹麼使的...」

「這不是圖個方便么。」千秋嬉笑完問道:「你家老大呢,我這可是特地給他帶犒賞來了。」

她手中晃動的陣陣秘香勾得厭回眼睛發直,口水很沒出息的順着半張的嘴角流了下來,在他餓虎撲食地襲向千秋前,獨樓再次及時出現,阻止了他的作死行徑,順便回答了千秋的問題。

「君上正在後院閣樓小憩。」

千秋道謝后便離開了,厭回這才想起:「君上不是說那兒誰都不讓進么,連咱倆都不行,小殿下吃閉門羹怎麼辦。」

「白痴。」獨樓罵完便懶得再理他。

沿着曲折的迴廊一路下來,盡頭一所寧靜清幽的庭院便是了。

摒棄沐陽宮奢華莊重的風格,純樸素雅,草木蔥蘢,略顯空蕩卻清凈得很。碩大的後院,徒立一棟杉木小樓,仙藤繞檐攀爬,給小樓裹了層厚厚的綠衣,千秋估摸此地多半是他為了躲避那些上門巴結他的仙官用的。

小樓沒有梯子,要飛身才可上去,微微抬頭,便能看到上面懸著三個大字。不起眼的小樓,倒是佔了個很好聽的名字:攬月閣。

「黎燁,看我給你帶什麼來啦!」

在她剛踏入院落的一剎那,龍黎燁便醒了。裝作不知道她已經偷看了好一會兒,適才睜開眼,又見那張熟悉的笑臉。

「多謝。」

伸手接過兩壇桃花笑,尚溫的酒香在空氣中蔓延,龍黎燁抱着酒罈不知在想些什麼。

千秋看不清他低下頭的表情,只好蹲在地上朝上看:「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無事。」龍黎燁將兩壇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仙釀隨手放在木桌上,從其中一壇倒了一小杯,輕酌一口道:「替我謝謝南擎。」

千秋道:「我看你一點也不饞酒,你要點別的多好,仙座府上那麼多好東西,還怕挑不出一兩個你想要的?」

一杯飲盡,喉嚨間盤旋的苦與甜,香與辣,都是那人最喜愛的味道。

「這是,她最愛喝的酒。」

這再聽不明白,那她就真是白痴了。

關於龍黎燁師承上仙月華的事,其實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加上神尊有意將此事壓下,知道的便都把它當作公開的秘密,不知道的則當那只是傳言罷了。

誰能想到凡人口中無所不能、諸仙眼中所向披靡的龍君,在千秋眼裏,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普通人罷了。也會傷心,也會煩惱,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

最想找的人無蹤可尋,最重要的地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風光。

千秋忽然道:「既然知道上仙愛喝,就給她多留點。」

龍黎燁舉杯的手猛地一晃,幾滴酒灑了出來。

「你...相信她沒死?」

「何止。我不僅相信她活的好好地,還相信她要是知道你把她那份喝光了,絕對輕饒不了你,哈哈哈哈。」

話是這麼說,千秋卻笑着給自己也滿上一杯,一飲而盡。就她而言,巴不得看到龍黎燁被月華上仙訓斥的囧樣。

龍黎燁只覺口中的苦澀正在消失,眼中的沉積千年的冰雪似乎也開始漸漸融化。

「有可能吧。」

「啊。」愣住的人變成了千秋,轉瞬便是一個驚叫:「你又笑了!」

龍黎燁的反應比她還慢,遲了許久才發現自己方才竟久違的笑出了聲。

「你笑起來真好看!」

在他成為龍君后,最不缺的便是各式各樣的讚賞,其中有真心的,有假意的,有阿諛的也有奉承的。

但只有千秋的這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話語,他記了好久好久。

久到連他自己都想不起是何時將這句話刻在腦子裏的。

龍黎燁從不覺得自己會笑是什麼稀奇的事,所以不懂她為何如此大驚小怪。

千秋則倍感可惜道:「你笑起來那麼好看,平時多笑笑多好,總板著個臉,大家都怕你不說,會老的快哦。」

「該笑的時候,自然會笑。」龍黎燁除了覺得並沒必要外,大多數時候,他只是不知該做什麼表情罷了。

千秋卻好像能讀懂他內心一般,搖了搖食指道:「俗話說,微笑是天下最萬能的術法,當你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的時候,笑就對了。」

龍黎燁頭頂幾條黑線,問道:「...哪裏的俗話?」

千秋插著腰,理直氣壯道:「黑木山。」

「......」

龍黎燁大概猜到這話是誰教她的了。

幾杯桃花笑下肚,別說醉了,她是越喝越清醒,酒消不了她的愁,只好把龍黎燁當成傾訴煩惱的對象:「今天你露的那兩手真厲害,我什麼時候能有你那麼好的劍術啊,唉。」

龍黎燁有些生硬的安慰道:「萬事開頭難,與神器的磨合期有長有短,一開始的不適應誰都會有。」

千秋問:「那你有嗎?」

「......」龍黎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果然。千秋大大的嘆了一口氣,談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失落。

龍黎燁又道:「正因為是神器之首,才更難駕馭,你需比別人付諸更多努力方可成事,你很有天賦,不要浪費。」

「天賦又不能當飯吃,我師父仙法了得,可劍術教來教去就那些,我看還不如...」

瞄到千秋髮光的眼神,龍黎燁眼皮直跳,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要不——你來教我怎麼樣?」

龍黎燁預感成真。

「如果有你為我秘密特訓,必定事半功倍,問題就是要如何瞞着我師父,讓她老人家知道我來跟你請教,不把我腿打折才怪!還有就是...」

千秋旁若無人的計劃着以後的種種,可憐龍黎燁還在苦苦思索要不要答應她,否定的話,要如何婉言拒絕才能不傷害她的自尊。

只聽千秋忽然停下,緊接着一個爆笑:「我開玩笑而已,瞧給你嚇的!」

龍黎燁當然沒有被嚇到,心細如他,總覺得剛才那番話雖然啰嗦了點,但並不完全像玩笑話。

事實證明,他對千秋的估算,十有八九都是正確的。

其實千秋心中早就有了秘密修行的打算,只是選址問題讓她有點腦殼疼。

既然是秘密,當然要選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葬花林?進去容易出來難,何況她天生方向感不好,太容易迷路,否決。

晚上的校場?十二個時辰的輪番巡邏,否決。

某日在去乘風殿蹭飯的路上,一個地方從腦海里蹦了出來。

是夜,一個人鬼鬼祟祟順着仙座府的岔路摸到了一座廢殿。既是偷偷摸摸,自然不能走正門,輕巧地翻過幾道圍牆,進了牆內。

從面積上來看,宮殿規模不小,大大小小的庭院加起來得有十好幾個,大歸大,卻荒涼的嚇人。有土的地方被鏟的坑窪不平,不管之前種了什麼,都已被連根拔起,一片葉子都沒剩下。一邊靠圍牆自由生長的的雜草已經及腰,一塊孤零零的牌匾置在草地中。

千秋撥開雜草將它拖出來,擦去厚厚的一層浮塵,由於刮痕磨損過於嚴重,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中二字:「靈…靈…靈什麼殿?」

就這樣把牌匾扔回去總覺不妥,把它面朝里,端正的立在牆角,翻窗進了里殿。

殿內的擺設有些出乎千秋意料。

一塵不染的居舍,一絲不苟的裝點,細聞,還有淡淡的檀香殘留,仿若主人從未離開。再往裏,迎面一扇三丈翡翠屏風,一幅栩栩如生的「鸞鳥飛天圖」映入眼帘,迎風展翅的鸞鳥高高在上,卻如吭悲歌。

紫檀木鏡台上,一把牡丹綾絹扇扇面朝下,靜靜地躺着。拿起一看,除了幾朵叫不上名字的牡丹,只有寥寥幾筆題字,像是首未完的詩。

外面廢墟荒蕪,裏面卻窗明幾淨,委實清奇。千秋想着想着,大門處忽然傳來「嘎吱嘎吱」開門的動靜。

有賊?!

千秋渾然忘記自己不請自來的事實,下意識喊道:「誰!」

門只打開了一道縫隙,門外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轉瞬消失。

一腳踢開兩扇可憐的木門,千秋沖着一閃而過的身影方向大喊:「大膽飛賊,有種別跑!偷誰不好,敢偷到仙座府上來,找死!」

一個飛身追過去,腳剛落房頂,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引力拽回到了地上。

半空中急忙召出伏魔劍,於周身一掃,引力即刻消失,待平穩落地,一雙雪白的鞋面映入眼帘。

「怎麼是你?!」

其實一直覺得南擎的鏡花水月好無敵...有人如果想問為什麼像葉楓紅蓮他們的神器都有實體,千秋聽雨龍黎燁的就沒有。答案在這裏:神器存於靈虛,那那些有形之物只是喚出它們的媒介。只有特殊的神器可以不通過媒介直接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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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神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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