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入(一)

第17章 初入(一)

蜘蛛妖聞言不禁腿下一顫。

龍黎燁是誰?龍族第一猛將,神尊面前的大紅人。拋去這些光環不說,僅憑他手中那柄神器排行榜第二的銀月破邪劍,邪修者對它的忌憚絲毫不比當年的伏魔劍少。

其實不止蜘蛛妖,連千秋也嚇了一跳。

剛才光顧著看臉,完全沒注意男子的打扮,定睛再看,白衣雲袖上是燙金滾邊,長袖中護腕上左手印日右手刻月,腰封上則是明晃晃的「抱日攬月」,那是——龍族的族徽!

千秋渾然忘記自己還未脫離險境,只感覺到男子周身龍息盤繞,一身的浩然正氣掩都掩不住。

跑肯定是來不及了,蜘蛛妖佯裝淡定道:「原來是龍君大駕光臨,妾身失禮了。」

回答她的是一道道鋒芒劍光,蜘蛛妖左閃右躲,嗜血的眼神是滿滿的殺意:「龍君且慢!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龍君若是不喜歡妾身在此修鍊,大可直說,妾身換個地方就是了。」

「不必。」

龍黎燁袖中手腕一抖,破邪寒光一閃,發出陣陣悅耳的劍鳴。

「玷污太辰的罪,用命來贖。」

講和無望,蜘蛛妖準備與他斗個魚死網破。誰料破邪再出,她便明顯招架不住,被打得節節敗退狼狽不堪,鱗甲被一層層剝落,「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為轉移他的注意力,蜘蛛妖挑了一個空當,急速朝千秋衝過來。

後者三魂嚇飛了七魄,都裹成「蠶蛹」了,還不放棄掙扎,要不是顧及在救命恩人面前的那點「形象」,差點扯開嗓子叫救命。

蜘蛛妖固然快,但龍黎燁比她更快。

一招斗轉星移,趕在千秋一命嗚呼前截住了致命一擊。

「獨樓,厭回。」

話音擲地,兩個身披玄甲副將模樣的男子出現在龍黎燁兩側,單膝下跪畢恭畢敬道:「君上!」

龍黎燁言簡意賅:「保護她。」

「是!」

這個「她」不用說,指的正是被困在蜘蛛網中的千秋,無須多作交代,那邊龍黎燁又跟蜘蛛妖對上了。

獨樓一刀斬過去,歷經苦難終於解套的千秋穩穩地被厭回接住。厭回不用參戰,正覺得有些無趣,遂自來熟的套上了近乎。

「嘿,我叫厭回,這個板着臉的傢伙是獨樓,我們都是君上的副將,你呢?」

千秋很不情願地將視線從龍黎燁身上收回來,道:「千秋。」

厭回搔著腦袋道:「這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唉哪兒來着?」

獨樓面無表情的提示道:「蛇族三公主,蛇族太子千戰的親妹妹。」

「對啊,我怎麼把這個都忘了!」

厭回的鬼叫嚇得千秋一激靈,隨後又聽他道:「小殿下落難,為何不見太子殿下和蛇軍?」

千秋小聲道:「我是偷跑出來的。」

厭回:「.…..」

獨樓:「.…..」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千秋忽然道:「對了!山腳下的村子裏有幾十個被捉住的天兵天將,你們趕緊去救他們!」

厭回的表情比方才更尷尬了,剛想說什麼,卻被獨樓搶了先:「小殿下不必擔心,末將等人已派人將他們送回天庭了。」

千秋一心以為獨樓的意思是他們得救了,於是拍著胸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厭回眼巴巴的看着她,卻沒再說話。

那邊蜘蛛妖眼看敗局已定,只好使出絕招:原本巨大的身體在一團黑霧中分裂成無數個小蜘蛛,分別往不同方向逃竄而去。

千秋急道:「不好,她要跑!」

厭回輕鬆道:「淡定。有君上在,再多十條腿她也跑不了。」

如他所說,龍黎燁站在蜘蛛群中紋絲不動。

眨眼的功夫,電光火石間,瞬移至其中一隻蜘蛛面前,邪祟連饒命都來不及喊,便被他打了個魂飛魄散,籠罩在太辰山腳下的團團黑霧也隨之煙消雲散了大半。

龍黎燁微微側過頭:「探,附近是否還有妖邪。」

「是,君上!」獨樓與厭回領命后即原地消失。

夜半空靈的樹林,除了沙沙作響的聲音外,只剩某人快要炸裂的心跳聲。

即使剛經歷過一場打鬥,龍黎燁仍是從頭到腳一身雪白,不然纖塵。

只見如神祗般優雅的男子一步步走來,淡淡的開口詢問:「可有受傷?」

千秋整理了一下表情,道:「無妨。多謝龍君相救,剛剛忘了自我介紹,黑…」

「以身犯險,有勇無謀。」

毫不留情的八個大字甩在臉上,千秋的笑容頓時僵在了嘴邊,看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千秋好脾氣道:「初來乍到,還請龍君勿要見怪。」

龍黎燁道:「本君見怪與否並不重要,你將自己與他人至於險地才是魯莽。」

千秋犟道:「我什麼時候至他人於險地了,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啊?」

龍黎燁從不屑與人理論,卻難得在她身上多花了功夫解釋:「你身上修為何止千年,那邪妖若真將你吞了去,無疑是為降服她的人雪上加霜。」

老子剛才差點讓人當零食吃了,你關心的卻是羅剎的修為?!?!千秋心道二哥說得沒錯,龍族裏果然沒有好人!不對,沒有好龍。白生了一副好皮相,骨子裏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千秋剛對龍黎燁產生的一絲好感和崇拜之情瞬間灰飛煙滅,消失的比蜘蛛妖的骨灰還乾淨。

話不投機半句多,還不如找個借口開溜。

只見獨樓和厭回帶領大批龍族兵將再次出現:「啟稟君上,妖孽已悉數殲滅。」

龍黎燁輕吐二字:「回宮。」

「啊?」厭回的眼神在千秋和主子之間飄忽不定:「那這個……怎麼辦?」

「這個」也挺好奇他會怎麼安排自己。

「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龍黎燁頭也不回道。

千秋:「……」

獨樓又問道:「是否需要屬下護送?」

龍黎燁道:「不必。」

把她當空氣,好吧;變法擠兌她,行,這裏你最大;但把人當貨物似的扔來扔去,這就不能忍了。

千秋怒氣一上來便收不住,攔在龍黎燁身前,兩手叉腰道:「差不多可以了吧!不就是讓你救了一回,龍君了不起嗎?靈蛇不發威,你當我蚯蚓啊!哪有人一見面就開懟的,我吃你家米了還是喝你家水了,憑什麼聽你數落,再說……」

這次輪到厭回被嚇了一跳。迄今為止,他還未曾見過敢這麼跟龍君說話的,這小丫頭倒好,指著龍君的鼻子就開罵。

他在一旁看得冷汗連連,想勸架卻被獨樓無聲地阻止,想了想也對,還是明哲保身要緊,至於蛇族公主…自求多福吧。

龍黎燁對於千秋冗長的碎碎念絲毫不感興趣,直到看見她揚起頭嗔怒時那雙靈氣逼人的雙眼,萬年不變的表情才有了一絲鬆動。

靈動的雙眼中,是七分太陽的明亮,三分琉璃的月光。像,太像了。

被罵傻了?千秋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有沒有聽我說話?」

正待龍黎燁開口,就聽一聲焦急的怒吼從遠處傳來。

「千秋——!」

千梵隨聲而至,身後還跟着一支規模不小的蛇軍,青色的軍列中一身勁裝的紅衣女子尤其明顯,看得千秋的小心臟猛地揪了一下。

壞咯!連紅蓮姐都來了......

常年隨軍行走在外,紅蓮身為女子總有諸多不便,故而從來都以男裝示人,卻絲毫不妨礙她傾國傾城的美貌,甚至更添三分英氣。見一抹紅風風火火的衝過來,前所未有的怒容讓千秋的脖子一縮再縮,捂好耳朵根本不敢動彈。

紅蓮在反覆檢查了她的傷勢后,才紅着眼眶道:「我說過多少次,傳音螺是有正用的,怎能如此胡鬧!」

千梵的語氣也相當重:「秋兒,你玩的太過火了!」

千秋雙手合十,小聲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二哥,紅蓮姐,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打個商量,這次的事不要告訴大哥好不好。」

紅蓮道:「現在知道怕了?」

千秋忙點頭。

紅蓮咬着后槽牙道:「晚了!」

千秋扁扁嘴,把希望放在了從未拒絕過她的千梵身上。

和平時的小打小鬧不同,千梵這次是真的氣得不輕,剛想接着訓斥,才注意到旁邊還站着個一語不發的人。

兩個舊識互相凝視片刻,千梵先開了口,不過不是對紅蓮說:「傳令下去,此地妖邪已除,你領蛇軍先行撤退。」

雖不知他有何根據,紅蓮還是選擇相信:「是,二殿下。」說完又狠狠瞪了眼千秋才離開。

「謝謝。」

天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千梵在內心掙扎了多久才說出來的。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兩人之間早已築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千梵甚至作好了與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而今在如此情境下相遇,怎不讓他心裏五味雜陳。

「不必。」龍黎燁並不在意他的道歉誠不誠懇,只是凝望着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的千秋,欲言又止。

「她是我妹妹。」把不耐煩的千秋拉起來,輕拍她的後背,千梵難得用嚴厲的語氣道:「快向龍君道謝。」

千秋一邊翻著白眼一邊言不由衷地道了謝:「龍君是吧,謝了。」

龍黎燁對此倒沒說什麼,只是幽深的目光盯得千秋直發毛。

「看什麼?我臉上有金子嗎?」

在千秋說出更加大不敬的話前,千梵及時將她打發走,趁獨處時,對龍黎燁說了一句只有他二人能聽懂的話:「很像對不對,但不是。」只是像,永遠不是。

千秋回頭沖他做鬼臉時,右眼角下那顆清晰的淚痣將龍黎燁拉回到現實,深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這次是真的走了。

***********************

「跪下!」

「噗通」一聲,千秋再次跪在了懲戒室的石地上。

這裏專門用來懲治那些犯了事的蛇族子弟,千戰作為全族的楷模自是不用說,千梵雖頑劣卻也懂得適可而止,所以三兄妹中只有千秋是這裏的「常客」。

千秋髮覺大事不妙,趕緊用眼神向紅蓮發送求救信號。

紅蓮何嘗不想上去幫忙。父親與蛇王乃世交,自己又在經歷滅族之難后被蛇族收養。蛇王蛇后將她視如己出,與千秋亦是情同手足,一向視其如親妹妹般。

可今天這禍實在闖大了,紅蓮怕是也有心無力了。

千秋心裏的小九九被千戰立即戳破:「別費勁了,今日能幫你的一個都不在。紅蓮,你先下去。」

「…是。」千戰的命令是絕對的,紅蓮再不甘願,也只能退下。

千秋早有預感此番在劫難逃,哆哆嗦嗦用餘光瞄著千戰變幻莫測的臉色,頭也不敢抬,氣也不敢喘。

千戰猛地一拍桌案,她嚇得差點從房頂躥出去。

「我問你,今日若沒有龍君救場,可知你下場會是如何!」

「我、我…」

講大道理,她從來都不是千戰的對手,第一個問題就被問蒙了。

千戰厲聲道:「我來告訴你,罪責有三。一,擅自動用軍內裝備,竊取族內機密;二、不知深淺,單刀赴會,有勇無謀;三、對龍君大不敬。」

前兩條她咬咬牙,也就勉強認了,只是一提到龍君,她就一肚子火:「不能因為我理虧,就什麼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吧!是,我偷了紅蓮姐的傳音螺不假,但我還救了山腳下的一眾凡人和幾十個天兵天將呢。至於那龍君我就更沒有不對了,明明是他目中無人在先…」

「住口!都這個時候了,還強詞奪理,我平日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千戰氣得掌心發抖,但望着她腫起的半張臉,舉起的巴掌怎麼都落不下去,最終扔下一句話摔門而去:「罰你三日不許進食,在這給我好好反省,靜思已過!」

不吃就不吃,千秋很有志氣的想。

可惜,她的志氣只維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好餓啊…」

從傍晚開始就滴水未進滴米未沾,空空如也的五臟廟早開始抗議,恨不得把香囊里的香料都吃了……等等,香囊呢?!

千秋在身上反覆摸索了半天,青姬為她新做的香囊竟然不見了!肯定是和羅剎打鬥的時候掉下的,唉,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賠了夫人又折兵。

又餓又無趣,軟綿綿的癱在地上,一根根數着房上的橫樑消磨時間。

數到快睡着時,不知從哪兒飄來了一股飯菜和點心的香味,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千秋小聲道:「二哥?」

「除了我還能是誰。」

千梵憑空出現在了懲戒室的門內,手裏還拎着個大食盒。

她就知道!每次她受罰,千梵總是第一時間雪中送炭,生怕她餓著凍著。

打開食盒,菜品雖不豐盛卻也能填飽肚子。

一頓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千秋感動道:「額勾,海系裏特窩(二哥,還是你疼我)!」

千梵像老媽子一樣,又是為她順氣,又是幫她布菜:「慢點吃,喝點茶,沒人和你搶。」

風捲殘雲后,千秋揉着圓鼓鼓的肚子,打着飽嗝,十分滿足。

拿出紅蓮塞給他的藥草,千梵沒忘記給她腫成豬頭的半邊臉上藥。

貼在臉上的藥膏冰冰涼涼的,很舒服,也讓她再次想起了白日裏受的委屈。

「二哥你來評評理,今天我先是被一隻醜八怪蜘蛛欺負,然後又被那個龍君羞辱…最可氣的是,大哥非但不為我說話,還為他訓斥我,簡直豈有此理!」

處理完臉上的表面傷,以防蜘蛛毒素未清,千梵又拿出了紅蓮特意交代的第二種葯,細心的又為她抹上一層。

「秋兒是不是覺得大哥對你太狠了。」千梵一邊幫她抹葯一邊道。

千秋忿忿道:「都把我扔小黑屋了,還不給飯吃,你說狠不狠。」

「你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千梵此刻算是嘗到了當年自己惹禍時,千戰為他料理後事的心境了,「你以為每次我給你送這送那,沒有大哥的默許,我進得來么?」

完全沒有預兆的愣住,不等她想明白,千梵繼續道:「你這次是真的把我們嚇瘋了,尤其是大哥。別看他當着你的面有多冷靜,剛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時,他差點嚇得站都站不住。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我都沒見他皺過一次眉頭,能讓他如此緊張的,怕是只有你罷。臨行前他對我說『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一定要將秋兒平安帶回來。』你能體會大哥說這話時的心情么?其實最想來救你的人是他,可他卻因為神尊的旨意脫不開身,只能眼巴巴等我的消息,那種煎熬,你不會懂。」

意味深長的嘆息,飽含了太多的無奈,和許多千秋無法理解的追思。

千秋吸了吸鼻子,道:「你們怎麼知道我去了太辰?」

千梵道:「好像是有人捎了口信過來罷。你平安回來就好,那些不重要。」

許久過後,千秋悶聲道:「對不起,二哥。」

千梵會心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道:「這話不應該對我說,記得好好跟大哥認個錯,你馬上要去的天宮可不比黑木山,到時候要少做少說,謹言慎行,知道嗎?」

千秋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二哥,你跟那個龍君是不是認識啊?」

千梵頓了一下,隨後淡淡道:「嗯,只不過那時他還不是龍君,我也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

千秋本着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又問:「你們今天好像在說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是誰啊?」

這次千梵沒有滿足她的好奇心,一言以蔽之:「不管是誰,都已經不在了。」

不知為何,千梵此刻的笑讓人十分心疼,千秋側過身摟住他的脖子,信誓旦旦的說道:「二哥你有我呢,還有阿爹、阿娘、大哥和紅蓮姐,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我們是一家人,誰都別想把我們分開!」

被這份天真無邪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說話之人半邊臉都被糊上了黑色藥膏,看上去很是滑稽,但千梵還是忍不住紅了雙眼。

溫柔的拍了拍搭在肩上的小手,腦海中那人的輪廓漸漸淡出。

過了許久,在千秋以為不會再聽到任何回應時,千梵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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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神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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