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西約

「我把他們的草垛全部燒光，我甚至給那些來不及逃走的人關上了門，裏面有婦女和孩子！」

「我親眼看着整個部落在一片火海中走向深淵，我看着許多人苦苦掙扎，卻逃不過死亡的命運，我還看到了那些冷漠的人，這次終於不再冷漠，不再無動於衷，他們拚命的想要挽回一切，可只能絕望的看着自己的親人被活活燒死……」

「哈哈哈！」

「那夜，我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得到了釋放，我狂笑，我瘋癲，因為我，才是最後的贏家，我救出了自己的親人，但他們沒有！」

故事講到尾聲，老乞丐整張臉都扭曲，情緒看起來無比激動，他的身體在震顫，臉上滿滿的皺褶在夜空中搖擺，那番模樣，看起來就很很滲人。

彷彿嗜血的魔頭，正在嘲諷弱小的人類。

好似他早就癲狂，整個人已經步入了魔怔。

「啪嗒！」而在這個時候，老乞丐那雙嗜血的眼瞳卻是變得通紅，很快，有着滾燙的熱淚掉下來。

一滴滴濺落在大地上。

陳浩知道，他雖然做了一件喪心病狂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他本身就是壞人。至少那顆心，還是鮮紅的，甚至比許多自詡為好人的人，要純潔得多。

那個故事聽起來很短暫，但實際上，非但漫長而且煎熬，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承受。老瘋子卻是默默承受了足足六十年，他該是何等的堅強？

「後來呢，妮妮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

陳浩在轉移話題。

因為那份沉重，他也曾經理過，只是沒有瞎子那麼強烈的感受。

昔日他的經歷，不過是算作一個旁觀者。

而老乞丐，在那個故事中，是最令人震撼的主角。

聽到陳浩的話，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臉上的猙獰也是逐漸收斂，轉而平靜了許多。

「救下了妹妹后，我沒任何猶豫，連夜帶着她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那片，受着詛咒的大地，並且，永遠再也沒有回去！此後，我一直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妹妹無藥可救！」

「因為，她受到了詛咒！」

「而我，從來都不會解除，我甚至以為她一出生就意味着死亡，所以帶着她套進了大山深處，過着野人一般的生活！我照顧着她，就好像照顧年邁得不能動彈的阿嬤！」

「我細心的照顧她，也在麻木不仁的等待着她的過世！」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三年了，她不但沒有老去死亡的跡象，反而越發年輕了，臉上的皺紋似乎也消失了不少，我一開始覺得這是錯覺，認為這是迴光返照，於是，繼續呆在大山裏面！」

「我從來不敢走出去，因為我害怕她真的是魔鬼之子！」

直到十年後。。。

我與大山，已經是融為一體，我自己幾乎變成了野人，我的語言能力，也在不斷退化，若不是可以對着妮妮自言自語，我恐怕早就瘋掉了。

而這個時候，妮妮越發年輕了。

身上的變化，明顯可以看到，她雖然依舊長者一張老人的臉，但皮膚和活力，都在不斷增長。我甚至發現，她根本不是一個老人，而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

她天真活潑，純潔無暇。

並且很聰明。

在那段時間，學會了我能交給她的所有東西。

直到這一刻，我才猛然明白，妮妮不是魔鬼之子，她只是被詛咒了。彷彿上帝在賦予她生命的時候跟她開了個玩笑，將人生的歷程直接逆轉。

常人從小嬰兒慢慢長大，最後變老，她則是一開始就變老，然後慢慢年輕，直到最後……

老乞丐悠悠的往肩上看了一眼，看着妮妮熟睡的側臉，露出一道辛酸的笑。

「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他們是兄妹，然而他們的人生，卻完全是逆向的，沒有任何交集。

陳浩已然明白妮妮身上發生的那些變故。

而這個故事，也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人生，真的很奇妙，但奇妙的同時，卻又令人辛酸。返老還童，是多少人一生追求，充滿嚮往的，可是，一旦這份美好的願望真的發生在某個人身上，她卻不一定會幸福。

「在大山深處，我們雖然完全適應了野獸般的生活，但我也很快的發現自己的錯誤！妮妮不是魔鬼之子，她有權力過正常生活，她的人生，應該更加精彩！」

「於是，我開始走出大山！」

「我原本以為，她逐漸恢復正常，便可以融入這個社會，但我想多了，想的太美好了，這個世界，終究是容不得她的！當她十來歲跟一群六十歲的老太太待在一起越發年輕漂亮的時候，受到了排擠！」

「當她接下來與那些四十歲的婦人聊天暢談生活工作的時候，她還在變得年輕，她越發討得男人的喜歡，也遭受女人的嫉妒，終於有一天，被一個嫉妒得發狂的闊太太管了起來，逼問變得年輕的秘訣！」

「後來沒有得逞，她就毀掉了她的臉蛋！我想提可憐的妮妮報仇，但我無能為力，只能被他們像狗一樣的趕走！」

「好不容易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氣，可妮妮絕望了，她曾一度的鬱悶想自殺，我告訴她，這傷疤不會對她有太大影響，因為她會越來越年輕，最後總是會恢復的！」

「可她才十八歲，人生最愛美的年紀，本身遭遇如此不幸，又被人殘害，心如死灰！」

「她不止一次的告訴我，想回到正軌，不願意有返老還童的能力！」

「我害怕她又一次做傻事，於是，帶着她離開了那個城市，開始了流浪！我們走遍了整個世界，去過天竺，到過埃及，見過沙漠中的樓蘭和巴比倫，最後卻是在瑪雅廢墟中找到了線索！」

「古瑪雅的石碑上記載着三千年前的蘇瑪婭王妃從小的遭遇，與妮妮幾乎一致，後來他們去了東方的生命禁區，才解除詛咒，從此，王妃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我們尋遍大地上每一個角落，問便大地上每一個人，都無法找到那個解除詛咒之所！」

「直到我已老邁！」

「而妮妮她，雖然看似越來越小，越來越年輕，可她的生命，終究是逐漸走向了盡頭！她衰老的速度，遠超你我想像！」

「所以，才會在上個月剛見面，下個月便轟然忘記你的存在，很快，她也會把我忘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現在的她，大概是九歲了，很快，她會變成五六歲的小孩，然後四歲，三歲……最終走到生命的起點！而她的記憶，也終將伴隨年齡的減少逐漸退化，直至虛無！」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一天！」

老乞丐雖然在講述著自己的故事，但給陳浩帶來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那便是生命禁區四個字。

這世界，的確是不存在這樣一個地方，但還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陳浩甚至聯想到那個被稱作禁地的三角區域。

長久以來，人類的科技越發強大，探索的地區，也是地毯式覆蓋，但依舊有很多地方無法進入。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百慕，人們稱之為死亡的深淵，惡魔的巨口，是生命終結之地！

可生與死，本就是一個起點，一個輪迴。

那片神奇的地域，又究竟藏着怎樣的秘辛，以至於世界級超級財團都痴迷不已！

現在的妮妮，的確是越來越衰弱了，她也有很多東西都忘記了，不再記得，所以，她沒有之前的那種煩惱。無法形容她是步入了老年期還是正式變成了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至少她這一生是幸運的。

有這樣一個好哥哥相伴！

老人最後哽咽著說道：「她現在，甚至連當初追求的目的都完全忘記了！」

「可是那份執念，依舊存在！」

「不斷催促着她前行！」

他說的執念，陳浩無法理解，也沒有看到。

他為小女孩的一生而震撼，也充滿了憐惜。

當這個故事講完，老人和小女孩也來到了他們的「家」，一路上，陳浩見到了不少流浪者。也看到了路邊草坪上扎著帳篷入睡的人，至於他們什麼身份，則無從得知。

老乞丐從草叢裏扯出一件毯子鋪上，放下妮妮，又用他的大衣蓋着。

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胸膛，一邊趕走煩人的蚊子。

轉而想起來什麼，看向了陳浩，「好心人，你該回去了！」

「為什麼不跟我離開？」

陳浩不忍。

「不必了，這裏的空氣多麼自在！若你真的可憐我們，我想在這裏拜託您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一天，我先走了，無法照顧她，麻煩你發發善心，替我好好照顧她！即便我在天國，也會保佑你們一世平安！」

陳浩沉默了，久久不語。

「我不知道下次我會在什麼地方，或生或死，因為，我很快就要離開大夏了！」

老人的眸子，在這幽暗的環境中，一下子變得黯淡。

他沒有說話，不再開口，彷彿是為了保持最後的尊嚴。

果然。。

人心，永遠都是向著自己的。

「但是，不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你都可以去往江南豪州，找到青海集團的總裁，或者是我住在楓林區的父母，他們都會給你提供最好的幫助！」

說到這裏，陳浩轉身離去。

老乞丐渾身一顫，「你要去哪裏？」

「西約，或者是北盟，他們都很歡迎我，作為老朋友，我也該去走走了！」

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突然間充滿了敬佩，還有一絲奇怪而複雜的情緒。

彷彿是訣別。

直至陳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