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六十歲的小女孩

沒有任何人能體會到老乞丐現在的感覺！

他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是如此的孤獨，永遠都找不到任何理解他同情他遭遇的人，更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究竟怎樣非人的遭遇。

「是的！」

「我想知道，你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初離開北境，我雖然沒給你們錢，但叮囑了那個小販也給了他不少的好處，至少能夠維持你們半年不餓肚子了，可這才多久，你們竟然再次淪落到這種地步！」

聽完這話，老瞎子神色卻逐漸變得難看。

並且深深的看了陳浩一眼，「我孫女都知道，人心叵測，沒有誰是永遠值得信任的！」

「那家-伙，終究只是一個商人！前幾天對我們還不錯，後來確定你離開了，態度就變冷淡了許多，七天後，直接把我們趕走了！」

「我們受到毆打，受到驅逐！」

「甚至，因為你而被趕出了北境！」

說到這話的時候，老人的臉上明顯有着古怪神色。

如此說來，陳浩反而給他們帶來了厄運！

「怎麼說？」

「剛開始那群大老爺們還是懶得搭理我這種叫花子的，後來也不知道那小販從哪裏聽到消息，說出了你的身份，然後他還因此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獎勵，而我和妮妮，則是被帶走了！」

「那三天，我們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我險些死在裏面！後來，還是一位好心的小姐求情，他們這才把我們轟了出來！從此以後，我和妮妮就沿着鐵路，一直往-前，一直乞討，從不敢停下腳步！」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徹底明白，我們遇到的好心人，是那樣一尊大人物！」說到這裏，老人又笑了，彷彿放下一切，不如之前那麼壓抑了。

也不再有遺憾和抱怨。

這次的經歷，對於他來說，是永遠值得驕傲和紀念的。

陳浩許久都沒有講話。

他臉色雖然平靜，但內心早已經是風起雲湧。

逐漸的明白，病的不是江定北，也不是龍組，亦不是暗夜，而是人心！所有的人的心！

病的是整個北境。

甚至……

並且，已經病入膏肓，再高明的神醫也沒辦法拯救。

「爺爺，我困了，我們回家睡覺吧！」沒走多遠的路，妮妮就已經有點睜不開眼睛，顯然，熬了太長的時間。

「好，來爺爺背上，爺爺背着你回家！」

妮妮也不客氣，爬上了老人的背。也許是太累了，沒多久，她便合上了眼睛，熟熟的睡着，甚至前所未有的打起了呼嚕。

陳浩說，「你們的家？在哪裏？」

「勝利公園櫻-花路左邊第三張石椅！」

陳浩：「……」

他突然沉默了，不知道說什麼。

關於這個位置，老人顯然記得比誰都清楚。

可那流利得沒有絲毫停-頓的話語，卻是讓陳浩的心如同針刺一般。

「去酒店吧，我給你們安排一個舒適的住處！」

老人卻是搖頭，「去別的地方，妮妮會不習慣，睡不着的！」

陳浩已經完全無話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開口，「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老人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發現小孫女睡的很熟，便是說道：「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你永遠不會想知道！」他的瞳孔，都忍不住縮了縮。

不知是因為晚間的風有點涼，還是因為心裏的恐懼。

陳浩沒有講話。

因為他知道，老人渴-望對着一個活人，而不是一面冰冷的牆去傾述這些年的遭遇。

去講述這個可悲又可嘆的故事！

「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講起，那是，大概六十年前葬蘭一個偏遠的叫做呼爾哈的部落……」

老人渾濁而疲憊的眼睛，看着天上那彎明月閃爍著淡淡的光輝，終究是開了口。

「一個安詳的晚上，那時候的天空，好似明鏡一樣，比現在藍得多！就算是深夜，也能看到那片壯闊！月光很圓很圓，閃爍著熠熠光輝，照亮着高山叢-林，還有安詳的村落！」

「阿爸阿媽，盼了許多年的孩子，呱呱墜地！」

「全村人都跑來恭賀，他們高興的圍繞着聖火跳起了蘇哈舞，慶祝著新生命的降臨！阿爸阿媽，是兩個很善良的人，在整個村落都受人歡迎，可他們結婚十二年，都不曾生育！」

「後來，在呼哈爾草原上，他們撿到了被遺棄的我！」

「從此，視若己出！即便如此，部落里依舊有不少閑話，說他們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所以才導致生不出孩子，因為這是聖婆的懲罰！」

「於是，阿爸阿媽有了我之後，越發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他們日-日夜-夜求神拜佛，祈求聖婆顯靈！」

「聖婆彷彿真的聽到了他們的呼喚，三年後，便賜予了他們一個女娃！」

「是的，你沒有猜錯，這個女娃便是妮妮！」

老人的故事一開始有點凌亂，但越是到後面，越發清晰。

講道最後女孩出生，老頭子甚至轉過臉來看着陳浩，說出了這麼一句可謂是石破天驚的話。

而沉浸在故事裏面，只是稍稍有點懷疑的陳浩，整個人都受到巨-大的沖-擊。

轟轟轟！！！

彷彿那一日置身樓頂，被烈焰沖-擊之感！

陳浩的腦袋一陣嗡鳴，甚至差點忘記自己存在何方。

他沒有講話，臉上的震撼，已經是如同雕刻。

這世上，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心境如此劇烈的波動。

如此說來，眼前的小女孩，豈不是將近六十歲了？

「不論你信不信，故事我都要講完！」

「小女孩出生以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甚至早就知道阿媽懷孕的人，也着實被嚇了一跳，覺得這不可能發生！可它，的的確確發生了！」

「酋長說，這是天降祥瑞，是聖婆顯靈，會保護我們時代繁榮！整個部落，都沸-騰了，他們實在太興奮了，甚至把附近好幾個部落的重要人物都請了來！」

「大家都開始相信這是一個祥瑞！」

「可是，就在幾大酋長結伴而來，要慶祝這偉大時刻的時候，一個巫婆沖了出來，她像瘋子一樣攔住了酋長的去路，並且說這是一場浩劫！」

「是聖婆降怒，要毀滅整個部落！」

「他們根本不信，年代不一樣了，巫婆在部落里已經沒什麼地位！可是，很快有不好的消息傳開，說阿媽生了一個惡魔！他們說，妹妹是邪靈之種！」

「當時我太高興了，喝了點酒昏昏沉沉，可是聽到這話，直接被嚇醒了，我知道，肯定發生了壞事，我飛快的跑回家，一口氣都沒喘！」

「我看到阿爸阿媽，獃滯的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受到驚嚇還是怎麼的，面無人色，我問他們，妹妹在哪裏？」

「他們好像沒聽到，沒有回答。

「這時候，阿嬤穿上了大大的黑-色的袍子，急匆匆的出門，阿媽突然爬下了床，滿臉悲傷的哭泣，求她放過自己的女兒，這時候我才猛地明白，妹妹在阿嬤懷裏！」

「阿嬤抱着襁褓，不知道要去哪裏，但我看到阿媽的樣子，很快就猜到了，她是要殺死妹妹！」

「我瘋掉了，除了阿媽和阿爸之外，我是最期待妹妹出生的，阿嬤不同意把妹妹留下，我就跟她搶，那時候，阿嬤已經很老了，雖然我還小，但依舊把她推了個跟頭，我也摔倒了！」

「妹妹就這樣摔在了地上，但是她沒有哭，我很奇怪，就上前查看，當我小心翼翼的撥開襁褓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張又老又丑，甚至有些扭曲的臉，正確來講，那-根本不像是人的臉，而是半人半貓！」

「眼睛大，嘴巴小，甚至長了牙，到處都是皺紋！」

「我被嚇懵了，見鬼一般的爬開，阿嬤正要抱走，這時候酋長他們來了，他們終究看到了襁褓中的妹妹，連那些大人都被嚇壞了！」

「大家堅定不移的相信，這就是厄運，這就是惡-魔-的種-子！」

「他們說，如果不是邪靈，阿媽根本不可能生孩子，她是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巫婆的話更嚇人，她說邪-惡的魔以此轉生，會吸食人們的生機而存活，最後把部落的人都殺死！」

「大家都相信了，最後就連阿爸也沒有阻止他們帶走妹妹，他們說，一定要在聖婆面前用火焰燒死妹妹！」

「阿媽拚命阻攔，可是她太虛弱了，甚至被那群人打傷！所有人都走了，阿媽凄涼的躺在地上，額頭流血，她苦苦哀求我做點什麼，救救自己的妹妹，救救她可憐的女兒！」

「可我這個懦夫，什麼也不敢做，我蜷縮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

「在我不注意的時候，阿媽絕望的投井自殺！」說到這裏，老人那雙眼睛，已經是完全通紅。

裏面有着晶瑩的東西流淌。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幡然醒悟，我苦苦哀求他們放過妹妹，我願意帶着他們口中的惡魔永遠離開，再也不回來，可是，他們連阿媽的面子都不給，一腳把我踹開！」

「他們甚至說，阿媽死有餘辜！該死！」

「他們說，我也受到了侵蝕！」

「甚至連惡魔，也是我這個外鄉人帶來的，不然這個安詳純潔的小部落，不可能出現這種壞事！他們把我綁起來，也要一併燒死！」

「後來，我的好-朋-友卓瑪偷偷放了我，他讓我快走，永遠不要回來，可是，這時候部落里的人趕到，當場把他抓了起來，在女巫的倡議下，他也要被燒死，沒有任何人求情，大家都在祈求神靈的保佑！」

「哈哈……」

老人突然笑了，聲音卑微，但充滿悲涼和諷刺。

「卓瑪，這個可憐的孤兒，我的好兄弟！！」

「我藉著夜色逃走，我親眼看到他被打個半死不活，然後綁在火堆上，我無比的絕望，我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惡魔，我發了瘋一樣的撿起火把，點燃一家又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