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不瞑目

第97章 死不瞑目

秦羽拂袖便走,五弦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他的衣袂,他因這股子力道回了頭。

「最後……一個……一個問題,為何假扮秦羽?」

銳利的目光襲來,五弦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姑娘倒是慧眼識珠。」男子掙開五弦,慢步到桌旁,好似拿出了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屋子裏終於有了光亮,五弦獃獃的望着他,一張人皮面具就這麼撕了下來,露出了原本的凶神惡煞。

滿是溝壑的臉,最顯眼的便是額頭的那一道疤,還有嘴角那詭譎的笑。

「在下身份姑娘不必知曉,不過,你是如何看穿的?」

「反正……反正是蘇……蘇芩的人,是誰……有何干係?」五弦痛苦的呼了口氣。

男子譏笑,「得,您繼續躺着吧,那個怎麼說的,哦,很快就要飛仙上神,哈哈,真是可遇不可求。」

男子夾着手裏的碧綠玉盒,瀟灑的向五弦搖了搖,而後揚長而去。

五弦知道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的,那種死亡的氣息籠罩着整間屋子,可能待她死了很久都沒有人會知曉,痛苦在悲傷與凄涼中過度,死亡對那些常年受病痛折磨的人是一種解脫,而無端死去的人卻是不甘,也就是所謂的死不瞑目。

所以自己,真的這麼不願死嗎?

五弦哭不出來,因為沒有任何力氣。

「嘭」的一聲,門好像被一腳踹翻,屋內有涼風進入,五弦還能聽到北風呼嘯的聲音,漫長的夜,漫長的冬。

是鐐銬被打開了,他握緊了五弦的右手,暖意頃刻而來,如同春日的暖陽,五弦本就是半歪著脖子,她就這麼木木的看着他,卻好像什麼都看不到.

現在地府的服務如此周到,還要給死人暖手?

死人什麼也感知不到,此般,不是多此一舉嗎?

「你看看我,看看我,對不起,對不起……」

啊……是你啊……

等了你那麼久,怎麼才來啊?

是多久了呢?

一天?兩天?一禮拜?

不,是一個月零四天啦!

為什麼不回來呢?我只想你在我身邊,哪怕你一句話也不說。

可你終究是不願的。

畢竟你心悅的也不是我。

那何必強人所難呢?

他撐開五弦的兩片薄唇,將一藥丸塞了進去,繼而托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抬,藥丸終於被吞了下去。

他用真氣護住五弦的心脈,使其經脈流轉,以便傷口處的血液能迅速凝固。

五弦即將渙散的意識又開始凝結,痛感又一次來襲。

他將五弦扶坐起,便坐在五弦的身後,雙手抬起,開始向五弦運真氣。

一陣陣暖流穿進了身體,疼痛感慢慢緩解,是一種很舒適的感覺,武俠小說里不是寫了嗎,運功運氣不但耗體力,還耗修為,五弦並不知道秦羽的功力,但也不想因為她而費神,說歸說,五弦根本沒有能力去阻止。

運功好像結束了。

沒有了真氣支撐,五弦向右側倒了下去,秦羽連忙托住她的右肩,將她緩緩的放回榻上。

五弦終於可以看清他的臉,笑了笑,「不值得。」

她這般虛弱,笑容印在秦羽的眼裏,簡直就是凄慘至極。

「待會我讓阿元來照顧你。」

五弦輕合上眼,嗯了一聲。

「你對她做了什麼?」

五弦一激靈睜了眼,帝君來了。

帝君憤怒的將秦羽一把推開,點點秦羽,「你哪裏都不許去!動一下我就砍你一條腿!」

秦羽拱手,「帝君,今日秦羽還有事,不作陪了。」

「你敢!?」

帝君聚氣成刃,迅速向秦羽揮去,秦羽卻靈巧的躲開,顯然激怒了帝君。

「凡人,在我面前花拳繡腿,是活膩了嗎?」

帝君冷笑,周身一團黑氣籠罩,整間屋子開始劇烈晃動。

兩聲咳嗽打斷了他們的劍拔弩張,帝君將怒火壓了下去,將試圖坐起的五弦一把按回。

「咳咳……帝君,秦羽耗損修為來救我,還請帝君饒他一命!」

帝君抬眉,「倒是誤會這豎子了。」

秦羽微笑的看着帝君,方才的和氣雖被打散,他卻依然能保持這般風度翩翩。

帝君懶的與他計較,褪去外衣,覆在五弦的身上,將五弦的左臂搭在自己的左肩,右手從她的膝下穿過,輕柔的將五弦抱起,溫聲道,「走,我帶你回家,你先睡會。」

五弦唔了一聲便睡了過去。

帝君在秦羽墨綠色的眸子裏,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探不出。

「帝君,方才失禮了。」

帝君冷哼一聲,「那時候就應該讓你死在幻境裏。」

「秦羽想問清楚一件事,還請帝君告知。」秦羽攔住踏出腳步的帝君。

帝君的雙眉一擰,「她用三十年來換你們的命。」

秦羽微愣,「當真?」

帝君嗤笑,側身離去,嵐筠和嵐忻緊隨其後。

秦羽徐徐走在集市的街道上,好似有東西飄了下來,秦羽微微抬頭,右手展開,一朵白色的雪花穩穩的停在了他的手心,溫度瞬間將花瓣融化,掌心托著一點雪水,本想為你帶走整個冬天,只留萬物復甦,韶光淑氣,可卻將你永遠的鎖在暗無天日的深潭裏,怎麼也出不去。

秦羽用左手將水拭去,淡淡一笑。

又,下雪了。

……

再醒來是七天後,五弦覺得頭暈乎乎的,渾身酸疼。

嵐筠輕吁了一口氣,「你終於醒了,兄長夜以繼日的照顧你,這不,給你去熬粥了。」

五弦張了張口,卻什麼都發不出來。

「你現在還不能說話,哎,凡人啊,真的是,一點小病都能折了命,所以啊,你要修仙,可以長生的,像我們這樣……哎……疼……疼……」

帝君一把扯住嵐筠的耳朵,如同擰小雞一般,擰到了一旁。

嵐筠捂住被捏紅的左耳,噘了噘嘴,「兄長。」

「吵吵吵,她這麼虛弱,能聽進去幾個字,去廚房幫忙吧,這邊我來。」

「哦,好。」嵐筠「哧溜」一聲跑了出去。

帝君看了看她,將桌上的碗端了過來。

五弦歪過頭去,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帝君定住腳步,看到此番,只好又端了回去。

折回榻前,帝君為她掖好被角,「想吃了告訴我,休息吧!」

五弦忽的想到什麼,拉住帝君即將掃過的衣袖,帝君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自顧自的坐在榻沿,「你想知道為什麼少了半顆心,自己還能活?」

五弦盯着帝君,一言不發。

「是秦羽。不知道你服下的是什麼,總之我到時,傷口已經開始癒合。」

五弦的眼神里透出一絲不可置信。

「他為什麼會救你?」帝君無奈的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他到底欠了你什麼人情。」

五弦眉頭緊鎖,剛要思考這問題,頭開始劇烈的疼痛。

帝君察覺到了她的痛楚,食指與中指放置在她額頭上,五弦的不適瞬間消失了。

「怪我,還疼嗎?」

五弦搖了搖頭。

「那你繼續休息吧,這裏有隻銅鈴,」帝君將小物什放在她身旁,「有事就晃晃鈴。」

五弦的右手在一旁輕輕的尋覓著,觸碰了一個有着冰涼質感的小鈴鐺,她放下心來。

望着空無一物的房梁,五弦發了一會呆,獃著獃著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外面好像黑了天,五弦在迷迷糊糊中聽到帝君與嵐筠的談話,慢慢的醒了過來。

「兄長在想什麼?千年來,兄長從未如此多愁善感。」

「哎呦,疼……兄長最近老是動粗。」

「……」嵐風倚靠在門邊,若有所思。

嵐風想說的是,北荒來過形形色色的人,我們看着他們生老病死,凡人的生命本只有一瞬,我們這群老不死的卻往往羨慕他們,能嘗遍酸甜苦辣,能體會人生百態。可是啊,凡人卻又希冀如我們一般長生,着實有趣的很。

「其實兄長,昨日咱們去的綵衣閣我挺喜歡的。」

五弦驚愕了,這是為小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他情竇初開了?

「哎,兄長,你別急着捶我!」

「快說!」

「我只是覺得,那裏交織著各種慾望與真實,每個人來的目的好像都不同,好像又相同。有人很可惡,有人又很可憐。」

嵐風饒有興趣的看着嵐筠,低頭輕笑了一聲,「看不出來,咱們嵐筠長大了。」

嵐筠本沒反應過來,臉瞬間漲了個通紅,「兄……兄長,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女子一直要給我倒酒,你知道的,我不喝酒的。」

嵐風斂起嘴角的笑,正色道,「在那裏,只要有銀兩,你想要的都能收穫囊中,你可以得到快感和享受,而那些連門都進不去的,以及錢財不夠的,只能望洋興嘆,感懷感傷,嘆時運不濟,怨天地不公……」

嵐筠屏住了呼吸。

「沉淪於聲色犬馬,這也是凡人生活的一種方式,無論是門內的門外的,而我們所做的,就是靜觀,以為凡人需要拯救,恰恰是我們的自以為是,我們無權去干預他們的生活,這也是我一直對你和嵐忻強調過的,聽懂了嗎?」

五弦冷哼一聲,你還好意思這般教育他人?

嵐筠摸了摸後腦勺,「嗯,嵐筠記下了。」

后又想到什麼,「兄長的意思是,以後沒錢就別去綵衣閣了,省得被分成門內門外的,怪難看的。」

嵐風嘴角抽了兩下,五弦倒沒忍住咳了幾聲,嵐風望了眼屋內,繼而指指嵐筠的腦門,「此門非彼門,自個兒琢磨去吧,費我多少口舌。」

嵐筠搓了搓鼻子,訕訕的走開。

看到帝君進來,五弦拿起一旁的銅鈴,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沒事,我就進來看看。」帝君將她的右手又塞回了被窩。

五弦望了望門外,又瞧了瞧眼前的帝君,不敢笑出聲,只好尷尬的舔了舔上嘴唇。

帝君翻翻白眼,「那個榆木腦袋,可把你樂壞了吧!」

五弦假意搖搖頭,帝君倒也不惱,「既然醒了,要不要吃點什麼?」

帝君把她的臉翻來翻去看了看,「別人生病是消瘦,你倒好,這臉盤還是這麼大。」

「不吃了。」話說出口,五弦終於知道這人是故意激她的。

「哈哈,那要不要吃點粥?」對於她的狀態,帝君很滿意,這下離那個活蹦亂跳不遠了。

「吃。」五弦其實是真餓了,難得帝君此般殷勤,不多享受些,以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好,你等我會,我去把粥盛過來。」

五弦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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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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