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格格不入
五弦並非真的想沐浴,這麼冷的天,她也實在沒那個膽量,不過就是有些不爽,雖說他是帝君,有揮霍瀟灑的資格,但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待遇是不是差太多了?另外一點便是,她想緩解一下口吐芬芳的尷尬。
原以為帝君是那種大度之人,想不到提到這件事,他竟絲毫不退讓,還用滿是油光的筷子敲了敲她的腦袋,讓五弦想都別想。
五弦本來沒當回事,這下反倒不服氣起來,人有的時候很奇怪,莫名的就得讓他人來配合自己的好奇心,也不管他人願不願意。
帝君用筷子剔了剔牙,這麼不雅觀的動作,與帝君那番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格格不入,五弦面露嫌棄色,嘴巴撇成了一條扁舟。
「你好歹是個姑娘家,去我屋裏沐浴?你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我耳朵聾了聽錯了?你不害臊可以,千萬別髒了我的池。」
五弦的嘴巴瞬間拱成了一座橋,睜著自以為水汪汪的大眼睛,「帝君……」
帝君夾菜的竹箸頓在了半空中,面露懼色,「你!」
五弦自覺得很有效,又湊過去叫了一聲。
帝君放下竹箸,端坐一旁,正視着五弦,「有句話我放在心裏很久了,今天有些忍不住。」
他這麼正經,五弦也收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配合著他,正襟危坐。
「蘇芩給你找的這張臉,真的挺丑的,所以你千萬別撒嬌,搭配着這張臉,我除了覺得『驚恐』,沒別的感覺,還有誰教你的,跟誰都撒嬌,我告訴你,這個只對自己心上人有效,我沒那些個七情六慾,還請你高抬貴手,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五弦覺得自己的眼皮跳的厲害,剛想接話,帝君又拿起了竹箸,在木桌上點了一下,「吃完給我去幹活,哪來那麼多花花腸子,還有,以後我的屋會設結界,麻煩你溜進去的時候小心點,別撞斷了自己的鼻子。」
五弦咬牙切齒,一肚子的火還不知道怎麼發呢,便被他這一句話滅了回去。
嘁!稀罕!還有這個肉身,又不是五弦自己挑的,五弦覺得還行,怎麼就像他說的不堪入目了?
於是屋外的石獅子又加入了一頭,嵐筠看了看五弦,趕緊塞了一大口的飯,鼓鼓囊囊的,五弦也與他們一同蹲著,沒好氣的看着遠處的雪山,「想笑就笑出來,能不能有點龍樣?」
嵐筠被這一句話嗆到了,咳了好一會兒,臉漲了個通紅。
五弦一瞥,這碗裏居然比別人的多出了幾塊肉,立刻忿忿不平,「吃獨食,難怪噎住了。」
嵐筠含糊不清的趕緊辯解,「沒……」
「你說實話,我這張臉真的讓人嚙檗吞針?」
嵐忻突然來了句,「帝君故事裏的角色,姑娘的樣貌屬於——下等。」
這下輪到五弦被嗆了,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好啊!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我TM的……」五弦早就憋了火,雙眼通紅,恨不得把這三人的龍鱗一片片的拔了。
「姑娘莫要著氣,嵐忻他說話太直。」
這一番安慰顯然沒起到什麼作用。
「我記得你們第一次出場的時候,簡直是天神下凡,現在一看,當時便是裝出來的。」
嵐筠的飯終於咽了下去,說話也順暢了許多,「兄長說,在外人面前,這樣比較帥氣!」
????
五弦覺得有點懵,當機之餘,帝君對着他們仨後腦勺,一人拍了一下,「有桌子不坐,蹲在這裏,是在出恭?」
三人立刻做嘔狀,肇事者卻揮了揮手,「洗碗,擦桌子還有掃地,別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五弦覺得帝君踩着冬風,走的飛快。
五弦裹着大紅棉襖與嵐yun嵐xin到達一片結了凍的河邊時,有點茫然,這是要做什麼?
嵐yun和嵐xin卻是不時的看向她,五弦無奈一攤手,「怪我嗎?我是肉體凡胎,怎好跟與各位龍大爺相比,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暖和的。」
兩人立刻識趣,把眼神收了回來。
「釣魚?等等!」五弦拉拉嵐yun的袖子,「龍大爺,我不會!要不我就在一旁吶喊助威?」
嵐xin卻不合時宜的來了句,「要不待會你去掃豬圈吧!」
????
不是,等會!怎麼還有豬?
「嵐忻,你別忽悠她了,嚇得臉都白了。」嵐yun回身,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你就別叫鬧了,魚會跑的。」
看着他倆手中簡易的魚竿,這兩人是鐵了心要在這裏釣魚了。
五弦發覺自己無事可做,也不能吵鬧,就拿起他們帶着的一張小木椅子,乖乖的倚著,看着他們用工具鑿出了洞,接着在魚線上纏上了不知從哪裏挖出來的蟲子還是蚯蚓之類的,都靜默的坐在小椅子上,全神貫注的看着線頭的方向,一聲不吭。
冬日的下午,雖有冷意,光線透過層層樹林,在地上灑下一塊塊的光斑,五弦把草帽朝臉上一蓋,覺得很是舒適,萬籟俱寂的林中,偶有說不出名的鳥兒在低鳴,五弦就著兩兄弟的低語,陷入了沉睡。
被推醒的時候,五弦的眼神好似都沒焦距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結束了?」
嵐xin面如菜色,極為難看,「你呼嚕聲太大了!」
????
五弦擦擦嘴角流下的口水,憨厚老實的搓搓有些凍僵的雙手,「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來釣?」
嵐yun一邊收拾一邊笑着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回去了,我們各釣了兩條,夠幾天了。」
橫了嵐xin一眼,嵐yun的語氣有些責備,「嵐xin,你不要老是跟她開玩笑。」
五弦本來自責,聽了這番話,立刻存滿了感激,如果沒有嵐yun后一句話的話。
「她太較真了,脾氣特別臭!」
????
Wtf???
所以你們真是親兄弟,這下我信了,五弦冷笑一聲,抬起小椅子就走,頭都不回。
「看見沒?說生氣就生氣了。」
哪有人當面揭短的?
在這方面,他們仨真是爐火純青。
五弦再有氣,也發不出來,人家說了,自己脾氣太臭了,發火不就是驗證了?
所以在五弦撞上結界時,鼻子果然撞了個生疼,她本來就在怒火上,本想去找帝君的不快,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的理智被疼痛拉了回來,中午的時候帝君是不是已經跟她說過結界的事了?
好像是的,那麼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麼?
嵐yun與嵐xin吃吃的笑着,從她旁邊走過,連眉眼間都是笑意,「你說她打呼嚕那段真的是絕了!我都沒想到。」
五弦乾咳了幾聲,他二人也不理,忙着手裏的活兒,「還要去洗魚,殺魚,兄長說今晚要燒魚湯,他剛從人界一廚子那裏學來的。」
五弦就像癟了的氣球,坐在結界前的台階上,托著下巴,生著悶氣。
太陽已落西山,硃紅色的晚霞如同漂亮的綢布,鋪滿了整片天空。
五弦聽到了腳步聲,也不回頭,嵐風叫她她都不吭聲,於是便陪着她坐下。
「我這兩個弟弟,一個好動,一個不多話,但是沒什麼壞心眼。他們倆的名字都是我起的。郎才女貌,一對佳人,后女子年老色衰,男子開始嫌棄並遺棄,『忻』來源於這首《定情詩》,『何以答歡忻?』這種心情,怕是之後想起,着實諷刺。『杖頭高掛小筠籠』就簡單了些,罩在火爐上的小竹籠。」
五弦雖長了見識,但也不能表現出自己這般無知,人總要把自己薄弱的一面掩飾好,比如想裝一個滿腹經綸,「你是怕我不識字嗎?名字其實並無含義,只是帝君賦予了生命力。說不定啊,就是翻了翻名人的詩詞,從中抽了兩個字,再配合著詩意,硬是將兩個普通的字解析成人間冷暖。」
本是隨意發泄情緒,卻在看到帝君愣住的表情上,五弦找到了答案。
居然被自己蒙對了。
這是這一整天來最值得慶祝的一件事,五弦舔了舔嘴唇,得意看着帝君,「帝君,我要泡澡,不然就告訴他們。」
帝君的眼神一凜,憋了三秒,敗下陣來。
「門記得鎖好,當然我們也不會偷看,用完后,記得清理乾淨,不得……」
五弦拱手作揖,「謝大佬!」
懶得聽他那些個廢話,五弦吹着口哨,一蹦一跳的離去。
帝君有些疑惑,她對沐浴這件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執念?該不會又有什麼壞心思。
而對五弦來說,她沒有那麼複雜的情感,一場博弈,即便是再不值一提的勝利,也值得歡呼雀躍。
既然佔了一點上風,那麼就一定要大張旗鼓。
況且,真的好久沒有泡澡了,那個天然的溫泉,真的讓人激動萬分,所以才一下午的時間,五弦立刻打了自己的臉,誰說不稀罕的,果然,人人都逃不過「真香」定律。
兄弟倆對於兄長的行為表示不解,嵐風怕五弦說漏了嘴,雙手背後,大度的說道,「凡人嘛,不沐浴可能會死,因為太脆弱了。」
兄弟倆對於這個謬論深信不疑,也就忘了這事,連忙催促帝君趕緊去后廚。
五弦反正也是閑着,就跟着晃了過去,看帝君怎麼去烹飪兄弟倆忙活一下午的魚。
也沒聽說龍會喜歡吃魚,若不是親眼瞧見他們真身,五弦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的。
這三人分明只是披了一層龍皮。
帝君顯然對他們處理后的魚很是滿意,一點也沒挑剔,用菜刀在魚身正面和反面順着各化了四道,然後放置盆中,灑了些鹽腌著。
「先腌一會。」帝君洗了洗手,抬頭看到無所事事的五弦,皺眉道,「在這盪什麼?不是要沐浴的?」
五弦翻了個白眼,「你看誰飯前洗澡的?」
帝君擦擦鼻翼,「誰跟你說你有飯吃的?我可是聽說,你睡了一下午,什麼事都沒做。」
五弦嘴角有些許抽搐,好像,的確是這樣。
立馬擠開一堆笑容,「是是是,小的知錯了。」
帝君拿張椅子坐在了院中,仔仔細細將十個指頭檢查了一遍,慢條斯理的來了一句,「即日起,豬圈歸你打掃了。」
????
「帝君,你聽我說,我可以掃地洗碗,豬圈那樣的地方……」
「哪樣?」
五弦覺得多說無益,只得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