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不如前
「吁~~~」車夫勒住了馬車。秦羽起身,掀起布簾,「何事?」
「公子,這……」順着車夫的眼神望去,秦羽見到了一人。
放下布簾,秦羽富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五弦,道,「主上,句遒在外面等你。」
五弦一愣,想到句遒之前反反覆復的性格,有點發虛。
還是道個別吧,下次再見不知何時。
秦羽扶著五弦下了車,佇立在馬車一旁,遠遠的看着。
這是一座長亭,五弦跟隨句遒來到了這裏,只見他一躍,蹲在長凳上,左手抓住右邊膝蓋,右手托著下巴,做思考狀。
「姐姐這是要去哪?」
秦羽並未告知五弦下一站去哪,五弦倒有點想去看看沈碧昭,於是想了下說道,「去一趟沈家。」
「姐姐拋棄了句遒,句遒找的你好苦。」他撅起嘴巴,做作的甩了下頭。
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五弦側坐於他身旁,「姐姐會來看你的,你好好照顧你哥哥,他遭了反噬,身子已大不如前。」
「那是自然。」
「你如何找到的我?」
句遒躍到地上,轉身陰森的一笑,「嘿嘿。」
「怎……怎麼了?」
「我在姐姐身上放了一隻雌蟲,和我身上這一隻是一對,他們會相互感應,所以一點也不難。姐姐,我聰明嗎?」他很驕傲的抬起頭。
五弦覺得一陣惡寒,「你現在找到我了,可以把它取走了嗎?」
句遒笑的更加詭異,「姐姐,這怎麼行呢?姐姐一再拋棄句遒,句遒可傷心了,這下姐姐記得了,無論走到哪裏,想到身上有隻蟲子,都會想到句遒。哪怕天涯海角,句遒也是找得到姐姐呢!」
五弦心下打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想要找借口離開。
「你想做什麼?」
他擺出疑惑天真臉,「姐姐,你不要誤會句遒啊!」
「你根本沒有失憶,而且說你只有小孩智商,也是假的。」
五弦起身,朝後退一步。
「姐姐還忘了一件事,餓食蠱是我故意吃下去的。」
「……」
「嘻嘻。」
「你為何要去幻靈宮?」五弦扶住木柱,身子沒由來的又退了退。
「我偶然得知,和清手裏有件小玩意,他視若珍寶,又不能名正言順的搶。」
「那你和靈氏兄弟……」
句遒笑的花枝招展,「他們哪,你還不知道吧!靈溪失手殺了一位青樓女子,被我撞見,他本想殺我滅口,但又完全不是我的對手,若是他告知我去幻靈宮的法子,我就權當沒看見,至於後來嘛,做戲而已。」
「靈溪騙了我……他們都在騙我……」五弦震驚的開始語無倫次。
「姐姐不是說喜歡句遒嗎?那嫁給句遒好不好?句遒實在心悅姐姐。哥哥算是徹底廢了,我馬上就是無雙城城主了,姐姐嫁於我,便是城主夫人,姐姐不要嗎?」句遒露出很哀傷的表情,落寞的看着五弦。
「那物件你後來得到了嗎?」
「自是拿到了。」
「是什麼能讓你不惜一切代價,混入幻靈宮?」
「那,不是在姐姐身上了嗎?」
!!
五弦緊貼著身後柱子,連額頭都噙滿了汗珠。
「就為了一對蟲子,你把幻靈宮和無雙府攪得天翻地覆?」
「有何不可?但凡我喜歡的,我就一定要拿到。不過玥兒姑娘的事,哥哥的事,我雖知情,但從未參與。」
五弦看到不遠處的白衣走了過來。
「罷了,其他的我不想聽,我也不想嫁給你,今日永別,就當我從未見過你。」
五弦輕推開他,向著秦羽的方向走去。
「姐姐可知誰為我取了蠱母?」
五弦腳步一頓,「不是苗人嗎?」
「連心蠱與她脫不了干係,姐姐不想知道實情嗎?」
五弦回身,「如何得知?」
句遒朝着秦羽努努嘴,「要不姐姐先問問秦公子,他們二人關係可真好啊!」
句遒又跳回長凳上,露出更加詭譎的笑容,「姐姐,我們還會再見的。」
朝五弦揮了揮手,「姐姐,一路順風哦,要活到我八抬大轎娶你入門哦!」
五弦捏緊拳頭,咬緊雙唇,一步步的離去,連秦羽給她服禮,她都當做沒有瞧見般,一人艱難的上了馬車。
再看那秦羽,半眯着眼,嘴角上揚,順着口型,句遒讀懂了,「多事!」
句遒也不甘示弱,回應道,「彼此彼此。」
而後,馬車就消失在了林間。
一路上,五弦都沒有說話,安靜坐在一邊,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嗎?
「這裏離沈家有多遠?」
「差不多一天的路程。」
「我要見一下沈碧昭。」
「好。」
秦羽拉起布簾,與車夫說了幾句,回身坐下后,將手中的水帶遞與五弦。
五弦推開,「不用。」
「主上不信我?」
「不信。」
秦羽低笑一聲,「是啊,主上就是這般,他人說什麼,主上都深信不疑,唯獨對下仆,疑疑惑惑。」
「你倒是說說,你有哪一點值得我去信?公子不是沒有心的嗎?」五弦鮮紅的指甲已經深嵌進手掌心。
秦羽將五弦的手拉過來,輕輕吹拂,繼而十指相扣,「若他日秦羽做了什麼讓主上痛心的事情,望主上信我。」
五弦奮力甩開,「走開!」
長久的沉默之後,五弦就這樣倚著邊,睡著了。
沈家。
五弦是被秦羽輕輕喚醒的,當得知已到沈家了,五弦整理好儀容后便下了馬車。
整條街道安靜如常,冬季的午後,太陽虛弱的放着光。
沈家坐落於城中心,地處鬧市區,與印象中的大門大戶一樣,大氣而莊重。通往沈家大門的小路格外幽靜,兩旁種滿了桃樹,不過深冬時節,桃樹也只剩乾枯的枝椏,如同一支支伸出去的手指,給如此氣氛增添了詭異的一筆。最顯眼的就是門庭的那四隻大紅燈籠,以及一動不動守在門口的兩位家丁。說明來意后,一名家丁進門通報,好一會兒,五弦與秦羽才被請進了門。
門內更是別有洞天,
穿過一條長廊后,眼前豁然開朗,想不到沈家居然在院中做了一個水閣,東南西北各開鑿了一條石路,通向四個方向。
「二位,我家老爺有請。」說罷便低頭站立一旁,五弦抬頭,只見有人佇立閣中,一手背後,一手輕撫白燦燦的鬍鬚,待他們二人走近后,老者鶴髮童顏,笑着上前。
五弦急忙服禮。
「姑娘這般,真是折煞沈某了,」沈老扶起五弦,「聽聞二位是小女的友人,沈某頗為欣喜,小女在外多年,還承蒙兩位相助了。」
「沈老爺,您太客氣了,我們也並未做了什麼,其實我二人就是過來看看大小姐,她可一切安好?」
「這個兩位大可放心,小女除了瘦了些,與從前無異。」
「那可否讓我們見見大小姐?」
沈源清再次摸摸白須,「兩位,我有話便直說了,小女自打回來后,很多事都記得不太清,所以即便兩位聲稱小女的好友,沈某也是不信的,為了避免那種事再發生,只能對兩位下逐客令了。」
五弦覺得有點不對勁,「沈老爺,您的意思是有人來見過大小姐?何人?何模樣?」
「從未見過。」
「那他做了什麼?」
「他對小女的這些年的經歷很有興趣,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小女一回憶以前,頭疼欲裂,我就趕緊將他轟出了門。我可不能再讓小女受傷害了。」
沈源清兩手相握,「兩位,請回吧!」
五弦覺得奇怪,居然有人比他們先到了沈家,這會是誰?
句遒!?
他與沈碧昭無怨無仇,何故為難?
那會有誰?
自己只告知了句遒,不是他難道是陳一航?
不對,若是陳一航,沈源清必定認識。
到底是誰?
五弦一定要見到沈碧昭,她心裏有一個疑惑,必須要得到沈碧昭的解答。
秦羽攔住回身的沈源清,躬身道,「沈老爺,若是您不放心的話,大可全程看着我們,說了任何不得體的話,將我二人轟出便可。」
「我怎知你們是不是哪裏來的修士或者邪魔歪道?動起手來,我一個沈家可經不住拆的。」
沈源清側身便走,秦羽輕笑一聲。
他很不悅,「年輕人,連這點禮數都沒有了嗎?」
「沈老爺,在下失禮。突然發笑是因為,您不是讓人在整個宅子裏下了禁制了嗎?方才的擔心,是否有些多餘?」
沈源清本未注意到秦羽,此刻卻審視起這翩翩公子來。
他盯着秦羽看了一會後說道,「公子的建議,沈某覺得可以接受。」
秦羽微笑,「那就有勞了。」
那人只能幹瞪眼的被趕出去,想來也是有趣。
秦羽低語,「主上,小心行事。」
五弦本想回應,秦羽卻示意她跟上沈源清的腳步。
沿着東面的長廊走了一會便進入了一園中,奼紫嫣紅,好不熱鬧,像似提前進入了春天。
一女子端坐園正中,一名侍女低頭靜駐一旁。
感覺有些動靜,女子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迎了過來。
女子的笑容如三月春風,「爹爹,你來了。」
沈源清摩挲著女子的頭髮,「昭兒,有朋友來看你了。」
「欸?」
沈碧昭歪過頭,「兩位是……」
五弦有些詫異,原來自己也不在她的記憶中,五弦想要試探一下,「大小姐居然忘了我了,上次您從我身上取走的東西,要不今日就還與我吧!」
沈碧昭眼神一滯,「啊……是蘇姑娘,爹爹,我想和蘇姑娘好好說說話,您放心了,不會有事的,先忙去吧!」
「這……」
秦羽上前,「沈老爺最近是不是有些疲累,還動不動冒冷汗?」
「你懂醫理?」
「不如讓在下為沈老爺看看?」
「爹爹,就讓秦公子為您把把脈,您這癥狀已經好久了,而且女孩家家的話,爹爹也要聽嗎?」
沈老爺看看自己的寶貝女兒,又看看五弦,嘆了口氣,「那就煩請公子為沈某瞧瞧了。」
待兩人走遠,沈碧昭支走侍女后,重新靜坐木凳上。
剛才的戲演得好逼真,五弦差一點信了。
「蘇姑娘怎麼有空過來?」嘴角擠出一絲笑,沈碧昭淡漠的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
「我途徑此地,便想來探望你。」
「呵,是嗎?」
「我以為你會很感激我。」
「哦?何以見得?」
「我就當作這一輩子從未認識你,你也就當從沒見過我,待到投胎之時,我定喝了那孟婆湯,把你,把我這一世,都忘了乾淨,下一世,再下一世,我都不願再遇見……」這麼肉麻的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還是怪噁心的。
「住口!」
「我還沒有念完呢,沈大小姐。」
她站起身,有些顫抖,「你到底要做什麼?」
「那日之後,我便仔細回味這段分別詞,感情真摯,句句肺腑,真不像要永別的兩位佳人。」
「何意?」
「這樣,我說的直白一些。」
沈碧昭眉頭緊鎖。
五弦收起討好的笑容,「你說再也不見陳一航,分明就是在刺激他,他就是那般個性,你越是拒絕,他偏不依,正中你下懷,哪怕陳一航先前有多少顧慮,有多強的防線,也會在你那番說辭下潰不成軍。而後陳一航遭反噬,你也毫不在意,說到底,不過是利用了我,利用了陳一航,難道,你不知道他快死了嗎?」
「哼,與我何干,他欠我的,幾輩子都還不清!」
「那我呢,我欠你什麼呢?」
冷風拂過臉龐,時間仿若定格。
沈碧昭闔上眼帘,長吁一口氣,繼而扯開放肆的嘴角,用同情而得意的眼神看着五弦,「姑娘運氣不好,賴何人?」
如同五雷轟頂,五弦哈哈大笑,「你們可真般配啊,一丘之貉,賤男渣女。」
五弦回身又想起什麼,「真不公啊!若是不想沈源清知道此事,還請沈大小姐付我等值的銀兩。」
沈碧昭「蹭」的一聲站起,「多少?」
「沈大小姐覺得自己這條命值多少,就給多少。啊,不如給我塊地。」
「蘇姑娘,做人不能如此貪得無厭,這般行為,與強盜何異?就不怕我去報官?」
「沈大小姐希望人人知曉你還魂歸來的話,儘管去報。」
「你!」
「位置不能太偏,環境不能太吵,地不能太小,啊,和城中的酒樓一般規模便可。」
「你會遭報應的!」
五弦冷笑,「不煩大小姐費心,我就算死也會死在您的後頭。一月後,我會派人來取地契。」
沈碧昭雙手緊握,咬牙切齒。
……
五弦在家丁的帶領下來到了沈廳,大廳里,秦羽與沈老爺相談甚歡。
沈老爺看起來很是開心,看到五弦過來,連忙起身,「蘇姑娘,您這屬下可是解了我的頑疾了。沈某當真銘感五內。」
「啊,能幫上沈老爺,那自然是最好的。沈老爺,叨擾太久,請勿責怪。我們待會還有急事,今日便……」
「兩位不留下來用飯嗎?廚子已經在備着了。」
「沈老爺,我們得知大小姐一切都好,便足矣。」
「也罷,那沈某就不強留了。」
「多謝沈老爺體諒。」
一番客套后,沈源清親自將五弦他們送到大門口,目送着他二人離去。
馬車上。
「沈老爺的病……」
「失而復得,喜悅與鬱結相衝,難免有點犯了心火,這口心血吐了后,便好了。倒是主上,與沈小姐交談的如何?」
五弦想到沈碧昭那股子的狠勁,輕描淡寫的來一句,「倘若他日公子無處可去,便可來姑蘇找我。」
「主上又說笑了,主上不在幻靈宮還能在哪?」
五弦訕笑,「也是,自然是。」
夜幕降臨,今日這事,當真是五味雜陳。到了客棧,進了客房,五弦很想與別人說說,可是望着好奇的秦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所以鬱悶之餘,都沒注意到被秦羽抱着扔進了浴桶里。
渾身沾了水,扶住木桶,穩住身子,五弦指著秦羽罵道,「你TM的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看,不要拖!」
這番酣暢淋漓的罵辭,五弦覺得眼前瞬間清明,方才的煩悶一掃而空,尤其是看到秦羽笑眯眯的看着她時,更加的肆無忌憚。
「笑個屁,再笑把你頭給卸了!給我出去!出去!」
隨着門被闔上,五弦一臉栽進水裏,心想,這下壞了,這個脾氣怎麼說上來就上來了,而且他笑個鎚子,有什麼好笑的,好煩,額呃呃呃呃呃呃呃,氣死了,氣死了啊!!!沒見過女子罵人嗎??天啊!為什麼比剛才更生氣了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