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胡言亂語

第166章 胡言亂語

整座幻靈宮處於戒備狀態,這與之前蘇芩籌備婚事截然不同,氣氛尤為緊張,有人擅闖禁地,上次禁地出事還是一名婢女被割喉,這次呢,兩人直接進去了。沒人知道禁地里有什麼,自幻靈宮的先祖蘇崇郇建派以來,此地便存在了,傳言,只有幻靈宮的歷屆家主才會知曉,到蘇雪芊這一代……顯然蘇楚陽還沒有告知的打算。

「你們兩個,你們,還有你們,全部跟我過來。」

蘇芩命人守住禁地入口,沒有她的命令,誰都不允許進入,沒人知道為什麼。

而蘇雪芊一向不喜歡禁地,總覺得陰冷又邪門,很少去管。

但是對於此事,蘇芩如此上心,這倒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後來有消息慢慢放出來,有人拿藏書閣的那位姑娘的命做要挾,想要一個真相,婢女小憐身死的真相。

小憐?那是誰?

普通的婢女而已。

那藏書閣的姑娘又是誰?

據說跟着秦公子一道回宮的,先是安排在玉竹軒,每日派四人看守,而後挪至藏書閣,接着就被惡人要挾進了禁地。

蘇楚陽在小軒里大發雷霆,和泉垂下腦袋,半晌沒話。蘇楚陽一掌劈翻了一排的綠竹,竹子東倒西歪,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響,蘇楚陽越發悒怏,揮袖出了門。明面上大家會對蘇芩敬重,但她在幻靈宮無實權,她的話大家也就當聽一聽,關了半日,守門的弟子便腳底抹油,開溜了。蘇芩自然也是知曉的,但她到底手裏捏著蘇楚陽的證據,量她那好爹爹也不會做出格的事,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和泉長嘆了聲,師父越發的年紀大了,今日都不知何事如此生氣。鬱悶之極,忙抬起腳跟上。

「師父!師父!」

「不孝子不孝子啊!」蘇楚陽罵罵咧咧的走着,最後在拐角處站定。只見六名弟子在禁地口站成兩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禁地居然讓外人闖入,都瘋了!瘋了!!」

「師父……禁地里到底有什麼?」

蘇楚陽半眯着眼,「有什麼?呵。」

蘇楚陽定定的望着,遠處的日車已駕到斜西,大地宛如被染成了鮮紅色。

「和泉!」蘇楚陽對着禁地揚了揚下巴,和泉立刻知曉他措意的事情,對着不遠處揮掌,震得樹木嘩然作響。

「什麼人?」

幾人朝着樹木慢慢走近,蘇楚陽弓著身子,趁其不備,從一旁繞道,悄悄走了進去。

「喵……」

「是只貓,算了算了,回去吧!」

幾個人虛驚一場,忙又站了回去。和泉正欲轉身,蘇芩笑盈盈的迎面而來,和泉連忙躬身行禮,「師妹!」

蘇芩連抬起和泉,示意無需多禮,「師兄,父君進去了?」

「是。」

「多謝師兄了。」

和泉立在原地,又嘆了口氣,「師妹,師父罪不至死,不必如此狠絕。」

「師兄,你還是不懂。」蘇芩的神色黯然,帶着輕微的無望。

和泉有些不忍,找了個借口便離開了。

……

「怎麼稱呼姑娘?」唐煜禾隨口問了句,頭都沒回,沿着狹長的甬道向前走着。

話在脫口而出的時候打了個趔趄,五弦的嘴巴抿成了一條長線,扶在石牆上的右手不自覺的握緊。

唐煜禾既然能讓自己從藏書閣里出來,自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他問這話,到底意欲何為?

「唐二公子這玩笑開的着實有點大。」五弦佯作漫不經心,低聲咳了咳。

唐煜禾轉頭笑道,「哈哈,姑娘真是聰慧。」

「小心!」

唐煜禾大喝一聲,手臂擋在五弦的頸旁,後背硬生生的撞在凹凸不平的石牆上。

嘶……

一隻長矛從前方的陰暗處「xiu」地與他們倆擦肩而過,五弦心下一沉,又是幾隻長矛飛速穿了過去,然後就是一陣很怪異的聲響,「轟隆轟隆」的,順着聲音望去,右手邊有道柵欄緩緩落下,在火把的映襯下,下面的尖端處閃著冰冷的銀光。還沒等五弦反應過來,唐煜禾反手將其一推,力道極其大,被甩進去后,五弦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回身望去,唐煜禾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側躺着從那一面直接滑了進來,尖端「叮」的一聲扎在了青石面上。

五弦忙起身,關切地問候唐煜禾,問他有無大礙,唐煜禾彈了彈身上各處的灰塵,笑着說「多謝姑娘關心,在下無事。」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五弦撿起扔在一旁跳着火苗的火把頭,輕輕吹了吹,朝裏面伸了伸,依舊如漆黑無比的深淵,看不到盡頭。

兩人繼續朝前走去,有濕濕的冷風穿過,五弦的噴嚏正欲打出,倏地收了回去,腳底是什麼?這種軟到讓人渾身發毛的質感,如同……如同踩在一塊海綿上,忽高忽低的,五弦定在原地,視線慢慢向下斜注,有……有什麼東西在撓她的……腳底板!

一隻手「啪」冷不防的搭在五弦的肩頭,五弦一驚,驚恐的看向右肩,白皙的手指輕輕抬起,眼看就要觸到五弦的臉頰,忽的有人「噗嗤」的笑了。

「你啊,太有意思了,」唐煜禾鬆開手,直勾勾的盯着地面看去,黑乎乎的地面這邊凹下去,那邊便鼓起,「有個好消息,你聽不聽?」

五弦滿臉疑惑,蹲下身來,一邊看地面一邊看着他,火光在劇烈的抖動着,忽明忽暗。

「應是有什麼結界,將地底下的東西隔了開來,具體是什麼,你猜猜?」

五弦忽的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亡……亡魂?」

「哈,誰知道呢,繼續走吧,也許下面更精彩。」

五弦輕手輕腳的,生怕再次驚動下面的東西,唐煜禾募地又來了句,「這麼軟綿綿的,怕不是鋪滿了……」

唐煜禾頓了頓,「人皮。」

「啊!」五弦一陣惡寒,忍不住驚叫出聲。

「哈哈,你啊……」

話還未說完,後半句便好似蒙上了一層布,發出「嗡嗡」的聲響,五弦默的一瞬,定睛一看,什麼都沒有,周圍一片靜謐,唐煜禾去哪了?

五弦朝前邁了兩步,想就近看看,然後就跟踩到一團流沙,一個重心不穩,平躺着朝前撲去,整個人就這麼陷入了所謂的「人皮」里,一陣窒息之後,人失了重,拚命的下墜,再待五弦睜開眼,便穩穩地趴在了一座橋面上,不疼,竟是一點也不疼,五弦撐起身子,橋面……竟也是軟的?

怎麼還有字?整座橋面鋪滿了一塊又一塊的字,有深有淺,但是字體倒是蒼勁有力,五弦稍微拂開一些灰塵,這一塊寫得大概是年少輕狂,誓要做天下第一的大俠,不聽師兄的囑託,無意中傷了一名女子,女子傷得極重,沒過幾日便撒手人寰。另一塊寫得是,為人父后,稚子遭惡人綁架,幾十個小孩子都被丟棄在山洞裏,惡人知道事情敗露,點火燒洞,誓要與稚子陪葬,儘管他與鄉民們拚命搶救,還是有幾個燒死洞中,死狀極其凄慘,雖與他並無太大關係,也是他能力之至,他還是將這個歸結於自身。還有其他的,故事有的詳細,有的簡潔,人是一個人,心境卻在年齡的增長上逐漸變化著。

「原來姑娘在這裏,讓我一陣好找。」唐煜禾站在另一座橋上,好似真的鬆了口氣般。

五弦的視線在他的身上只停了一會,而後放眼四周,這是……一個橋的世界。

橋除了大小不一,通體皆為硃紅色,每座橋的樣式也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一樣,也就有一人的高度,五弦蹲下身來,稍微看了看,向他揚了揚下巴,「你這座寫了什麼?」

唐煜禾只瞥了一眼,而後搖頭說不認識,叫蘇袂。

五弦心想你認識才奇怪吧!那她這座……嗯,蘇常。

五弦走下橋來,蘇萑,蘇慶盛,蘇理元,蘇子像……

五弦的脖子扭得有些難受,靠在橋墩旁,雙手環月匈,這個角度正好看到前面的一個橋墩下有張畫像,五弦湊上前去,吹了一聲哨,哦吼,這個蘇萑有一張好皮囊。

這裏可能是蘇家歷代先祖生平記錄之地,這兩日在藏書閣,五弦大體上翻了翻書卷,有的名字很熟悉,具體為什麼會有這種地方,到底是不是列祖列宗,還有待考究。

「蘇……楚陽呢?」五弦想了想,他的爹就是這個叫蘇萑的,那蘇楚陽應該就在附近。

五弦提起裙邊,朝西走了幾十步,那張虛偽的面孔就這麼展現在她的眼前,五弦踏上橋面,橋面只記載了一半多的事迹,還有一塊應該是蘇楚陽還活着的原因。

「姑娘!」

又是一陣疾呼,五弦被硬生生扯到一旁,手臂吃了痛,五弦疼的紅了眼,「唐二公子?」

「曹操到了。」

「什麼?」

不,您這面具什麼時候戴上的?

五弦抬起眼帘,只見蘇楚陽停在半空中,惡狠狠的剮了她一眼,一把長劍瘋也似的向他們沖了過來,唐煜禾反應極快,伸掌相迎,相觸的一瞬間,發出「鐺」的聲響,唐煜禾朝後退了幾步,直接撞上橋墩,橋墩絲毫不受影響,反倒是唐煜禾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單膝跪地,瞪向蘇楚陽,蘇楚陽有片刻的一頓,倏地明白了什麼,冷笑了聲,而後緩緩落在其中一座橋面上。

他從橋面下來,不慌不忙的,「那個賤人死的時候就是你這個樣子,蘇某想了很久,閣下為何要重提那件事,」蘇楚陽的聲音越來越近,身形也越來越清晰,「原來是來為她復仇,閣下不必如此大動干戈,直接來找蘇某,蘇某還敬佩你是條漢子。」

五弦躬下身,趕緊問唐煜禾的情況,唐煜禾輕搖搖頭,示意無事,還讓她躲起來,千萬別出來。

「閣下已是泥菩薩過江,憐香惜玉的事情也要有命才能做!得罪了!」

蘇楚陽遽然出現在五弦他們面前,劍端直指唐煜禾的心口,五弦猛地擋在唐煜禾的面前,「前輩為何要殺小憐,她犯了什麼錯?」

「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蘇楚陽眼裏透過一絲狠絕。

「前輩!」五弦緩緩起身,劍端發出陣陣銀光。

「姑娘在旁候着就好,下一個便是你了。」

「當年各大門派為何在西風道圍剿玉非花,是不是前輩泄的密?」

「一派胡言!」

「那場屠殺,夜暝宮卻未參與,這又是為何呢?」

「你想說什麼?」

「自然想讓夜暝宮去背鍋。」

蘇楚陽氣得白髭亂顫,「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那前輩咱們來捋一捋……」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蘇楚陽一劍紮下的瞬間,突然被彈了出去,整個身子被摜在橋墩上,有悶悶的聲響。

一絲血跡輕輕滑落,蘇楚陽開始放肆的笑,「哈哈哈……」

「賤人要是有閣下這般陰險,也不至於被殺!看着平淡無奇,結果閣下知道嗎?那皮膚細滑的很,還哭喊著求蘇某放過她,蘇某怎麼捨得呢?」

唐煜禾心驚血沉,袖中的雙手禁不住的顫抖。

「看來這塊橋面是寫不滿了!」唐煜禾反身推掌,有掌風砸向蘇楚陽,蘇楚陽連忙伸劍格擋,悉數接下后,蘇楚陽旋身躲到橋后,「閣下要打,換個寬闊的地,蘇某隨時奉陪。」

「想跑?」

蘇楚陽點地而起,飛得極快,唐煜禾急急追上,轉眼,兩人便消失在五弦的視野中。

五弦覺得哪裏不對,連滾帶爬上了橋面,方才被蘇楚陽給打斷,什麼都沒有看到,至於紫微宮的事情,也不過是她在藏書閣翻到的,本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想不到居然奏了效。關於紫微宮那缺失的部分,明顯被人撕掉了,為何對這個如此感興趣,五弦有點說不上來,藏書閣記載的事件太多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是它也是按照類別去分的,難不成只因為紫微宮曇花一現,所以內容寥寥無幾,不專門錯開去放,而是放置在幻靈宮的旁邊了?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五弦卻有另一種想法,眼下逐漸清晰起來。

字還是一個人的字,從蘇楚陽呱呱墜地到現在的所有事情,都一併在籍,無任何感情的加持,五弦趴在橋面上,手指順着一列一列的去查找,「武豐貳年……」

三年前,秦羽入了幻靈宮,那武豐二年便是之前的事情,紫微宮存活不到一年便覆滅,這時間線是對的上的。

「蘇儀誆騙玉非花,聖物夜龍骨藏於西鳳道,玉非花雖存疑卻仍心悅前往,蘇儀卻遲遲未到,反身而走卻遭八大門派圍堵,寡不敵眾,身死,各門派俱負傷而走……」

五弦有些怏怏不樂,抬起頭來,默的一瞬,這人什麼時候來的?他如同坐在一團烏雲上,一副清癯老者的模樣,靠着一隻拐睡得正酣,見有人盯着,他才徐徐張開有些渾濁的雙眼,「小娃娃,看完了?」

五弦退至一旁,坐出「請」的姿勢,老者伸伸懶腰,烏雲載着老頭兒飄了下來,落在最後一塊字上,五弦自始至終沒看到過他的雙腿,永遠掩在一團漆黑里,五弦眼看着他從袖中掏了好半天,終是撈了一根無甚特別的比他手掌大一些的樹枝,然後伏在上面,安心的用樹枝划拉着。

五弦覺著自己可能……沒睡醒。

「前輩……」

「噓……」老者歪過頭來,五弦立馬鎖上嘴。

也不知他寫了多久,五弦的腦袋一頓一頓的,仰面砸了下去,上半身卻被什麼給擋住了,五弦眯瞪眯瞪眼睛,自己這是……睡著了?

半個身子都快壓在拐上了,五弦順着前面看去,老者換了左手在刻寫,右手穩穩抓住拐。

「多謝前輩相救!」

「你這一栽不摔個狗啃泥?好了,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老者收回他的拐,將樹枝重塞回懷中。

五弦正欲開口,卻被老者下一句話嗆在了喉嚨口,「做個明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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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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