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信口雌黃

第165章 信口雌黃

「聽說了沒?這次帖子送到紫微宮了。」

「紫微宮?就那個遭到各大門派圍剿,滅門的那個?」

「對啊,就那個!」

「不會吧!紫微宮就剩幾個孱弱子弟,都排不上名號的。除了那個……」

「談珩君?」

「嗐,樹倒猢猻散,玉非花身死後,紫微宮就斷了元氣。」

「那為何要相招他們呢?」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韶刀著,旁若無人般,湊熱鬧的腦袋也越來越多。

相鄰一桌的一人有些按捺不住,手掌剛要攤開,他的肩頭便覆上了另一隻手,淡然的說道,「坐回去。」

男子低聲道,「師兄!」

叫做「師兄」的男子面上覆著半頂銀色面具,揀起一塊牛肉,幽幽的掃了那邊一眼,道,「旁人又沒說錯,同他們計較什麼?」

「可是……」

「吃飯!」

「是。」

下山採買便遇到這些糟心的事情,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山路上,在一個喘息的當口,揚起頭來便瞧見前面的一人,此人其貌不揚,且面生得很,倒是無甚殺氣,但兩人還是捏緊了劍鞘。

「談珩君,小人在此等候多時,終於沒再撲空。」

「你是誰?」旁邊的弟子正欲再問,被談珩攔至身後。

談珩蹙眉,「閣下來紫微宮所為何事?」

「在下奉家主之命來送請帖,下月十五,望紫微宮出席家主婚宴。」

「婚宴?」談珩思索了下,再次抬起眼帘,「幻靈宮?」

「請帖已收到,閣下為何再來?」

送帖人輕笑,「小人要確保談珩君親手收到,怕耽誤了事。」

「紫微宮與幻靈宮素無恩怨,參不參與又有何關係,閣下未免太過,麻煩回稟蘇芩,談珩代紫微宮預祝她與炙焰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小五,我們走!」

「哦哦!」

兩人經過送帖人身邊的時候,聽到兩聲詭異的笑,談珩偏過頭來,兩眼定定的看向他,送帖人歪在樹旁,又嘿嘿笑了兩聲,「玉非花身死後,紫微宮都是談珩君苦苦支撐著,為何世人對玉非花如此憎惡,但卻尊稱公子一聲『談珩君』呢?」

「你想說什麼?」

送帖人望了小五一眼,而後笑了笑。談珩立刻心領神會,讓小五先回宮門,他馬上回來,勿要懸望。小五一步一回頭的走開了。

「紫微宮一向都是談珩君在打理,即便玉非花無惡不作,但談珩君的處事方式,倒是值得世人尊敬。談珩君身手不凡,即便玉非花全盛時期,也不能傷到談珩君一毫,何不取而代之,相信必有追隨,不過數日,定能重整紫微宮門楣。」

「宮主所作所為皆有其本意,我等無權揣度,還請閣下注意言辭。」

「那就聊些談珩君感興趣的,」送帖人四下望了望,低語道,「婚宴當日夜龍骨即將問世,談珩君既是如此敬重玉非花,難道不想他死而復生嗎?」

談珩默的一瞬,半晌沒話。

送帖人露出狡黠的笑,「談珩君能來,真是榮幸之至了。」

談珩忽的正色道,「師兄弟們喜靜,煩請莫再叨擾了。今日還有事,談某就先行告退。」

「嘶~~~~~」送帖人目送著談珩漸行漸遠,綻出不明意味的笑容,「倒是奇了。」

小五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看到那熟悉的淡藍色的身影,心裏的石頭終是放了下來,趕忙迎了上去,「師兄!」

「無礙,」看到圍成一團的師弟們,談珩展開笑顏,「怕什麼,這不是好好的?」

「那幻靈宮咱們還要去嗎?」

談珩揉揉小五的腦袋,溫柔一笑,「你想去嗎?」

「自然不想。那些人看到我們,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好,那就不去!」

安撫完師兄弟,談珩終於得了空,輕嘆了口氣,轉身的時候,腳步有些虛浮,小五關切地問了句,談珩揮了揮手,只道是有些累,而後便回了房。

他將面具厝在一旁。

談珩住的很簡單,這裏只有兩進房,一進作為會客室,一進是卧室,一塵不染,始終如一,唯獨進來的時候正中的牆上掛着一幅畫,畫上是個人,一個已然身死三年的男人。談珩拿起三炷香,就著燭台點了火,香頭髮出輕聲的一聲「噗」響,而後便是一層黑色朝後蔓延,香灰里有若有若無的亮紅色,白灰緩緩的掉落,帶着不情願與不甘心,身首異處。

好似有什麼東西,碎了。

拜了三拜,談珩將香插到香爐中,接着便從旁的漆盤裏拿取一把袖刀,一刀一刀的刻在枱子上,在一道橫上重重的劃上一根豎,談珩望着快要刻滿的供桌,自言自語道,「師弟,已然一千三百日了。」

「這次去幻靈宮定是凶多吉少,師弟可不能說啊,得保密。萬一……」

「說好要一直護著師兄弟們,結果……要食言了。」

……

蘇芩終於得了一點空閑,歪在藤椅上閉目養神,清蓮為她蓋好毯子,而後離去。

蒲山鬼慢悠悠的晃到園中,蘇芩半眯着眼,而後繼續闔上,「蒲先生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你不滿意?」

「讓您送帖,不是讓您添亂。」

蒲山鬼扶扶老虎面具,嗤笑一聲,「到時候天下英傑聚集幻靈宮,還愁找不出幕後黑手?」

「危險倒是很危險。」

「北宮走水,慫恿玄逸殺我……他到底有何目的?」

蒲山鬼倚在紫藤架旁,「你可真是狠,連自己的婚宴都不放過。萬一他沒露面,難下台的還不是你?」

「沒人知道夜龍骨在哪裏,在我呈上寶物前,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經過秦羽那一戰,果然挫了他們不少。重陽宮和廣陵王家只是棋子,別家虎視眈眈著,他們渾不自知,做了一回出頭鳥。」

「呵,有點意思。」

「我若是他,一定會來,一方面滿足自己的私慾,一方面實則好奇心。」

「看來你信我。」

五弦慢慢睜開雙眼,「當然不是。」

「哦?」

「先生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哈哈,着實有趣的很。」

一陣腳步聲傳來,蒲山鬼發出兩聲桀桀怪笑,只見玄色衣裳掩在樹后,很快沒了影。

「主上!」清蓮急匆匆的趕來,蹙起秀眉。

「什麼事?」蘇芩欠起身子,關切問道。

「五弦姑娘……」

蘇芩掀開毯子,「人不見了?」

「有婢女去送飯,而後……」

蘇芩勉強起身,清蓮連忙抓住她的手臂,「帶我去!」

門被大力推開的時候,藏書閣內進了光,亮堂了少許,蘇芩即便迅速掩住口鼻,依舊吃了一點灰,幾個弟子裏裏外外看了遍,依舊沒發現五弦的身影,回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蘇芩的右手無意識的在小腹上摩挲著,無打鬥痕迹,應是認識之人,「清蓮,將這幾日所有接觸過她的人,統統給我帶過來,我要——一一排查。」

「是!」

除了前幾日守在玉竹軒的四位女弟子,還有藏書閣門口的兩名男弟子,以及每日送飯食的丫鬟,其他的就沒了。蘇芩一個個的看過去,厲聲道,「頭都給我抬起來!把今日之事細細說,一個個的說,不得遺漏。」

送飯的丫鬟是第一個發現人不見了的,她自然也是最可疑的,但丫鬟說了半天,蘇芩站在一旁,也沒聽出有何不妥,就是一如往常,到廚子那裏去取飯,取完便來了。問她中途遇到了誰,丫鬟思索再三,還是搖了搖頭,她也才來了兩年不到,是臨時從蘇芩的宮裏派過去送飯的,一起相識的姐妹都在宮裏,她去那一路都不會有什麼相識之人,幾乎都是匆匆而過。

守玉竹軒的那四名就更沒什麼問題了,再送到藏書閣的之前還好好的,剛進裏面一夜,人就沒了影,藏書閣的兩名弟子有些不悅,張嘴頂了回去,讓她們不要信口雌黃,無憑無據,着實好笑。

清蓮輕咳了兩聲,所有人都鎖了嘴,不再爭執,眼角的餘光紛紛瞥向蘇芩,他們的主上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般沉着冷靜,絲毫未受他們影響,只定定的看着樓上,一言不發。清蓮喚了聲,蘇芩低聲說了句,讓清蓮將閣樓里的書簡抬出去,清蓮攫住滿是灰塵的書簡,詢問這些如何處理的時候,蘇芩看都沒看,冷冷的來了句,「燒了吧!無用了。」

「秦羽呢?」

清蓮剛邁出右腳,便又折了回來,「秦公子每日都去白公子那裏,兩人切磋棋藝至天暗方歸。」

蘇芩轉念一想,眉頭緩緩舒展之餘,便讓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那名丫鬟。丫鬟不禁惶恐,嚇得跪在一旁,渾身發着顫。

蘇芩讓她起身說話,話都說不清,跪什麼跪?丫鬟哆哆嗦嗦的,自己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你再好些想想,今日與以往有何不同?無論是人還是他說的話。」

丫鬟搓着衣角,眉頭擰了老高,后突然想到什麼,「大師傅,是大師傅!」

「大師傅?」

「就每日備飯的大師傅,他知道我要給五弦姑娘送飯,單獨會安厝在桌子上。以往只是告知放在哪了,今日他忽地同我講話。」

蘇芩的眼神一亮,「他說了什麼?」

「就問那姑娘喜不喜歡他燒的菜,符不符合她的胃口。」

「你怎麼回的?」

「姑娘沒說過,我也不敢隨意評價,就說待會去問問。」

「然後呢?」

「他……他說……哦,他說今兒的飯菜有些辣了,讓我提醒姑娘些。」

「飯菜呢?」

「在……在那裏。」丫鬟指著桌上的食盒,連忙起身端了過來。

這是一個三層的提盒,飯菜是用小碟子乘好放着的,一層各兩小盤,底層是兩盤清炒素菜,二層是清蒸魚片和幾塊燒雞,頂層便是米飯和半碗的蛋湯,這樣看來沒什麼不對,飯菜雖有些冷了,但卻掩蓋不住香氣,悠悠的飄了出來。

「五弦怎麼回你的?」

「姑娘只是笑笑,然後……然後我就出去了。」

蘇芩握緊了雙拳,鬆開來時,已印出深深的紅印,難不成她是自願跟別人走的,屋內無打鬥痕迹,這……不可能。

蘇芩將食盒翻來覆去看了看,忽的神情突變,一根紅繩纏在食盒的右下角,蘇芩拉出紅繩,「平時都綁着這根紅繩?」

丫鬟湊上前看了看,聲音如蟬,「沒……沒有,今天是第一次見。」

「清蓮,查仔細些,看有沒有那種很小的門。」

「是。」

清蓮帶着兩人又將藏書閣里裏外外看了一圈,依舊無果,只好前來回稟,蘇芩不悅,一掌拍在了桌上,發出「嘭」的聲響,所有人駭得面如土色,不言不語。蘇芩專註的盯着食盒,眼角好似被什麼牽了一下,慢慢朝下斜注,那塊地毯是不是翹起來了?

蘇芩連忙吩咐清蓮過來,幾人將桌子抬到一旁,而後將地毯掀了起來,一扇與地面平行的小門就這麼展現在了他們面前,蘇芩心驚血沉,這裏怎會有這麼一處暗格?

鎖口處有劃過的痕迹,應是不久才使用過的,蘇芩讓他們開門,花了一些功夫,待拉起門來的時候,一條暗道直通地底,五級青石階再朝下,便再也看不清了,「清蓮,打火,進暗道。」

「是!」

潮濕的暗道里,越朝下越開闊,待走到平地上,便是一條崎嶇不平的石路,就著泥濘,清蓮扶住蘇芩,生怕一個不留神,蘇芩會滑倒,只盞茶功夫,洞口遽然到頭了。四人互相看了看,長期處於這種陰暗潮濕的空氣里,蘇芩十分不適,帶着微怒,無意中抬起頭來,忽的看到了另一道暗格,伸出手來即可夠著,清蓮試着推了推,上面好似壓了什麼東西,有些推不太動,另兩人連忙來搭把手,暗格倏地被推開了,刺眼的陽光射了下來,蘇芩捂住雙眼,而後緩緩睜開,外面是澄明的藍天以及靜止的白雲。

待四人好不容易爬上來的時候,蘇芩微怔,盯着前方,還不待她開口,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響起,而後發出幾聲怪笑,「在下都快等睡著了,真慢啊!」

清蓮擋在蘇芩面前,劍出了鞘,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一道光輝。

五弦好似感知到有人來,跪在地上的雙腿朝前挪了挪,被蒙住了雙眼,有些分不清方向,「救……救救我……」

帶着一頂青面獠牙的人,抬起腳直接踹在五弦的后心,「唔」,五弦失了重心,猛地朝前趴了下去,四肢本就被綁着,這樣一頭栽下去,更顯得滑稽。五弦吃了一口的草葉子,朝旁TUI了TUI,嘴上還不得閑,罵了句,「你這個瘋子,我一定殺了你!」

蘇芩將清蓮拉開,輕啟朱唇,「閣下為何擅闖幻靈宮禁地?」

「哦?」此人作勢又踢了兩腳,五弦帶着粗重的怒氣,憤憤的看向他。

「看來這姑娘也沒這麼重要,我看還是直接剁了吧!」男子正欲伸掌,一道劍光閃過,男子跳至一旁,寬大的黑色斗篷一起一落。

「這姑娘不可殺,還請閣下手下留情!」蘇芩細掐過手指,冷冷的說了句。

男子負手立在一旁,「不殺也可以,不如……」

「閣下想要什麼?只要不傷天害理的,蘇芩一定辦到!」

男子佯作托頷沉思,帶着沙啞的拖音,繼續說道,「不如蘇姑娘幫我查一樁舊事?」

蘇芩皺皺眉頭,挽着她白皙的頸,「何事?」

「聽說這裏曾發生一件慘案,你的貼身丫鬟被一刀封喉,我想知道實情。」

蘇芩面露疑惑,「你說的是……小憐?」

「三日為限,蘇姑娘,別忘了!」還沒等眾人反應,男子一把攫住五弦的手臂,扛上肩頭就跑,清蓮追上前去,男子拐過撰有「禁地」二字的石刻,身影忽的消失了。

「別追了,他們進了禁地,難不成還想出去?」蘇芩擰身就走,三人一聲不吭,緊隨其後。

禁地內,男子將五弦輕輕放下,手墊在她腦後,五弦撇了撇嘴,「我絕對受了內傷了,你那一腳……」

男子動作很輕,取掉五弦手腳上的繩索,繼而摘掉了蒙住她雙眼的藏青色的布條,男子單膝跪地,莞爾笑道,「是是是,姑娘受委屈了。」

五弦轉轉腦袋,捂著泛了紅的手腕,聳著肩膀道,「看蘇芩的反應就知道,小憐之死定有隱情。既然我和唐二公子一個目的,那日後便多多指教了。」

唐煜禾的長相真是太過欺騙性,提起嘴角的時候,還帶着酒窩,文弱書生加純良無害的人設,堪稱完美了。

「唐某有個問題,姑娘若是不想回答,便不答。」

五弦憨憨地笑,「唐二公子,請說。」

「我在長寧城的時候,出錢請人查凶,那個人貼身跟着一女子,不知何故,我看到姑娘,就遽然想到了她。」

五弦撓撓頭髮,疑惑的問道,「原來唐二公子是夜行者!」

「嗯?」唐煜禾皺眉,將五弦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在說什麼?」

「表面是唐家二公子,實則是替天行道的大俠。」五弦閃著晶亮的眸子,一臉的敬佩。

唐煜禾端肩縮脖,「算了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唐煜禾轉過身去,開始觀察四周,五弦收起笑容,雙眼直直盯着他,待唐煜禾側過身來,五弦重又堆起笑,「公子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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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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