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捻腳捻手

第162章 捻腳捻手

那日之後,就沒再有人來過,五弦也樂得清閑,其實此刻與之前並無什麼不同,要是想闖,也極其容易,無甚屏障,無甚結界,但顯然秦羽與莫下蘆的那一場對戰起了不小的效果,即便秦羽也傷得不輕,也沒人敢直接上門造次。至於那天幻靈宮出現的盜賊,五弦竊以為,不過是個幌子,許是重陽宮的另一人,又或許是別的門派暗中當着攪屎棍。

五弦差不多猜到了些,她到幻靈宮沒多久,就有人蜂擁而至,一定有人故意放出消息,但他們到底要得到什麼,這是五弦想不到的,一個個含糊其辭,怎麼,怕說出來爛嘴嗎?嘁。

……

秦羽待在這裏已五天了,下人們議論紛紛,主上整日讓公子作陪,下完棋便讓公子跪在院中,一直跪到天亮,有好事者偷偷打聽后得知,被罰的原因竟是——輸棋。

丫鬟甲:唉唉唉,還跪着?

丫鬟乙:天還沒亮呢!

丫鬟丙:公子棋藝不精,輸了便輸了唄!

丫鬟乙:嗐,公子精通六藝,怎會輸?

丫鬟甲:你的意思是……公子故意讓棋?

丫鬟乙:聽那天在場的小舞說,主上問了三遍,是否讓棋,公子皆說無,而後便讓他跪着。

丫鬟甲輕輕點了點頭,另一人捂住嘴,不勝駭然。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清亮的打鳴聲響起,秦羽緩緩起了身,雙腿發酸,險些站不穩,幾人同情的看向不遠處的秦羽,搖了搖頭,很快散去。

五弦睡眠一向很好,偶爾才會起夜,至於為何知道秦羽每到這個點就會回來,也純粹是巧合,那天她做了場噩夢,猛地驚醒,掀開門簾,想去外屋倒杯水喝。其實蘇芩這般設計着實有些怪異,一出來左手邊便是秦羽的床榻,五弦覺著進門就能瞧見有些不妥,又請蘇芩派人從中放了一張浮雲的屏風,用以隔開廳堂和客室。

床上沒人,軟衾整齊的平放着,五弦知道秦羽不在,男女之間多少得避些嫌,她不知道秦羽去了哪,也沒有機會去問,五弦定在桌旁,忽地聽到一聲「吱呀」,這是玉竹軒外面的那道門,老舊的可以,推開的時候便是這種聲音。五弦蹙起秀眉,水也不喝了,輕手輕腳的躲在門簾后,用食指挑開一條細縫,側着看過去。

門緩緩的開了,看到是秦羽,五弦倏地鬆了口氣,遽然注意到他的腿,為什麼一瘸一拐的?他去哪了?

五弦鬆開手指,捻腳捻手的爬上床榻,假裝翻了個身,「啊……綠豆餅……」

溫柔的聲音此時傳了進來,「五弦。」

五弦不做任何回應,秦羽佇立在門簾外,也不進來也不動,深色的眼眸似要穿透這層門簾,五弦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上了床榻,之後再沒了聲響。

早上醒來時,天已大亮,五弦打着哈欠從門簾里出來,發現人……又不見了。

接着,第二夜,同樣如此。

而後,第三夜。

……

今天是第五夜。

五弦有些忍不住了。

她整宿未睡,困得趴在桌上好似一灘爛泥,就是在等他,所以聽到那聲熟悉的「吱呀」時,五弦立馬抖擻了精神,算好他走過來的時間,輕輕拉開了門。

秦羽有些微愣,繼而綻開笑顏,「姑娘今天起得有些早。」

五弦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擒住他的手臂,用力拖到床邊,用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別亂動,單膝跪下來,捏捏小腿肚,看他無任何反應,而又覆上膝蓋,秦羽沒由來的眨了眼,五弦很快去除他的軟靴,在秦羽阻攔無效的情況下,長褲被輕輕折了上去,五弦一邊讓他別動,一邊將桌上的油燈點亮,俄頃,端了過來。對着他的左腿,五弦照了照,顏色有些深,這……是……跪的嗎?當五弦的掌心握住他的膝蓋時,一陣冰涼,那種……好似屬於春深之時,早晚獨有的涼意,跪了多久?為何而跪?

秦羽訕訕地笑了,「無礙,方才摔著了。」

五弦覺著心口好似灼灼地痛著,「是嗎?下次注意些。」

天,要亮了。

秦羽微微頷首,五弦吹滅油燈,一言不發,秦羽拉下褲腿,正要扶她起身,五弦就是不願起,秦羽有些慌亂,「姑娘這是為何?」

五弦抬起眼帘,卷翹的長睫上凝了兩顆水珠,直勾勾的看着秦羽,似要將其一點一點的看進去,看到心裏去。

秦羽嘆息,「姑娘不必如此。」

「蘇……蘇芩為何罰你?」五弦的聲音都帶了些哭腔。

「做錯了事,自然要罰。姑娘先起來,地上冷。」秦羽發現還是拉不動,便索性下了塌,將燭台放置一旁,躬身將五弦打橫抱了起來,五弦欲掙脫,又想到他的雙膝,倏地不敢動彈了。

「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再睡會,我會叫你。」

「可……」五弦環住他的頸,「可」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來。

秦羽坐在床沿,為五弦掖好被子,確認不會漏風,「睡吧!」

五弦不想睡,她想就這樣一直看着他,她是真的怕,怕下一次,她再睜眼,她便再也瞧不見他了。

人嘛,一無所有的時候,無所畏懼,但凡讓他感受到了一點好,便貪戀了起來。五弦在自責和反省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金色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邊的臉,他環月匈倚在門口,靜待着秦羽從裏面出來,偏過頭,自來熟的打了聲招呼,「公子早!」

秦羽絲毫不意外他的到來,嗤笑了聲,「什麼風把蒲先生吹來了?」

蒲山鬼捏著下巴,笑得一臉詭秘,「想來便來了。」

「何事?」

「從蘇芩那裏走到這裏,就算跪了一夜,站不穩也就一瞬間的事,公子還挺會做戲。」蒲山鬼又笑,帶着浮揚的意味。

秦羽半開玩笑卻意味深長地說道,「幾日前,在下可是剛經歷了一場鏖戰。」

「蒲某還是那句話,玩玩可以,切勿當真。」

秦羽握拳,「不牢先生費心了。」

蒲山鬼冷哼一聲,一襲黑衣越過牆頭。

天亮了。

……

這些日子以來,玄逸幾未合眼,他從未像現在那麼後悔過,當時只一時的衝動,殺了蘇芩一了百了,但從沒想過要傷炙焰,炙焰那憤恨與不解的眼神,好似刻在了他的骨血里,每次他恨不得直接剜了,但它卻刻得更深。

門被咔嚓推開時,玄逸還是有些恍惚的,他以為自己太累了,已然產生了幻覺,他欠起身子,望向來人,苦笑道,「我這莫不是得了癔症?」

直到那抹亮紅色印在他的視線里,喚了他「兄長」的時候,玄逸這才完全清醒了過來,原來,不是幻境。

「兄長,我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

「炙焰想和兄長商量件事。」炙焰揚起一張白皙而清冷的臉,試探的說了句。

「何事?」玄逸盤腿坐在床上,散發跌落在月匈前。

炙焰忽地跪地,定定的看着玄逸,「兄長,我想娶蘇芩為妻。」

似是過了很久,久到炙焰以為兄長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玄逸輕勾起一抹笑,應了聲「好」。

那日之後,消息傳遍了整座夜暝宮,宮裏的人議論紛紛,好似滑了個天下之大稽,多年仇敵竟結親,說出去,不丟份嗎?但他是宮主的親弟弟,就算有人有想法,也只敢背地裏閑言碎語,明面上也不敢忤逆。倒是有幾位長輩直言不諱,直接闖入玄逸的內室,懇請玄逸不要意氣用事,毀了夜暝宮百年的輝煌與基業。玄逸居然沒有直接切了他們的腦袋,待他們出來的時候,雖是嘆息,但還是表示宮主既願如此,他們自當遵從。

最生氣的自然是漣柒,想到那個瘋婆娘要成為她的嫂嫂,氣不打一處來,哭鬧上吊,什麼戲碼都輪番著上,玄逸雖是疼愛她,但在此事上絲毫不讓步,還吩咐下去,她若是鬧,就讓她鬧。

被禁足了三日,漣柒也絕食了三日,玄逸站在屋外說道,「不吃就算了,以後都不準吃飯。但如果你就這麼死了,還不是正中蘇芩下懷,自個兒掂量掂量。」

一句話便提點了漣柒,她一下子跳起,將門拍得震天響,說要吃飯,她餓壞了。

……

望湳是提着兩壺桃花醉來的,腳步虛浮,顯然已喝了不少,炙焰只瞥了他一眼,而後繼續手裏的活,他在刻着什麼東西,每天頭也不抬,從早摸到黑。

「離我遠些,喝多了就回去。」炙焰冷冷的說了句。

望湳將桃花醉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一人嘿嘿樂了半天,好似要從盤古開天闢地講起,炙焰一句都沒聽進去,手中的木偶娃娃終於成了型,炙焰對着娃娃傻笑了很久,望湳湊了過去,半眯著雙眼,最後來了句,「怎麼是個小娃娃啊?」

炙焰懶得回他,把壺朝旁推了推。

「這麼小,是蘇芩嗎?」望湳又歪回石凳,反身倚在石桌旁。

「我希望生出來是個女娃,和芩兒一樣好看,怡然溫婉,落落大方,有傾城之色,又有包容天下的萬股情腸……」炙焰認真的看着手裏的女娃娃。

望湳兀自呵呵地笑,「你啊你,傻不傻啊……」

「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啊……」

「真……真好啊……」

「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了……太……嗝……太好了!」

天邊的晚霞,宛似一道紅綢,望湳晶亮的眸子裏都印上了一層緋紅,望湳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他沒跟炙焰說的是,刻的小娃娃,一點都不像啊!

后他又笑,傻得是自己啊,不還沒生了嗎?說不定更像炙焰呢?

可炙焰的性子太冷,不好不好,那像蘇芩?

……

望湳在最後一抹陽光砸進斜西的時候睡着的,後來的那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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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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