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鬨而散

第152章 一鬨而散

死地到底為何如此,五弦迫不及待想解開這謎題,所以再次央求秦羽陪同,她對下午看到的那個黑影十分在意。到達死地之時,五弦有些犯困,不經意的打了哈欠,若無事,那就皆大歡喜,若真有些什麼髒東西,秦羽還可以搭把手。

死地的左右雖有房屋,但都離了幾十米的距離,估計是忌憚死地,別說進去,就是站在門口,都覺得陰風陣陣,春日的夜裏,五弦搓了搓鼻尖,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覺著會是什麼?」

「姑娘這便是為難在下了。」

「秦羽啊秦羽,少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這話擱你身上正合適。」

「姑娘說笑了,在下真的不知情。」

推開半闔的門,鴉默雀靜的夜裏,這一聲顯得格外刺耳,五弦輕手輕腳的進門,耳邊忽的傳來窸窸窣窣,五弦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她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作死晚上來捉妖。

秦羽打開隨身攜帶的火摺子,輕吹了吹,「姑娘害怕了?」

「我……我怎會?」五弦佯裝鎮定。

「喵!」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她眼前跳過,五弦嚇得直接握住了秦羽的手

「貓貓貓……」

她的手心都是冰涼的,顯然是被嚇到了,秦羽反握住她打算收回的手,輕聲道,「我在前面,別撒手,下一次不一定是貓了。」

五弦低聲應了應,悶聲跟在他身後。

將整座小樓連同後面的幾進房都查看了一番,除了方才被嚇到的黑貓,根本無人的蹤跡,五弦覺得不對,真是那麼簡單,為何沒人敢涉足這一塊地,這實在說不通。

就在五弦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遽然聽到一聲詭異的哭泣,五弦的雞皮疙瘩瞬間起了,她壓低聲音道,「你你……你聽到什麼了嗎?」

「嗯,聽到了。」

穿過廳堂走到迴廊,哭聲應該是在這附近發出來的,五弦怯生生的又問了句,「會不會是……鬼啊?」

「也有可能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嗚……嗚嗚……」這下兩人聽得更清了。

是左手旁的小樓!兩人對視一眼,連忙邁開了步子。

左邊小樓比正面的那座小了些,風格倒是趨於一致,若是說還有什麼明顯不同,應該是稍微……乾淨些。沒有很重的霉塵味,方才轉了一圈,沒細看,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一樓是小型的廳事,並無什麼特別的,而且也看過一遍,剛欲上樓,五弦聽到一奇怪的聲音,她緩緩的轉過頭來,一說不出是什麼「咣」的一聲從門后栽了下來,灰塵四起。五弦叭的坐在台階上,嚇得捂住了眼。

「怎麼了?」

她抽出一隻手來,指向門后,聲音都在發着顫,「那……那裏……」

「我……我就說有鬼啊!你說沒有!」五弦說着說着,眼角發酸,眼淚倏地滾了下來。

怕鬼這事,倒是有些羞恥,五弦一下抹去淚花,慢慢移開左手指,秦羽背對着她,四處翻看着什麼。見他無任何反應,五弦只好收拾好心情,從旁偷偷瞄著。

「一具屍骨,有一段時間了,姑娘要是害怕,就別看了。」

他擋着嚴嚴實實,也沒有讓開的意思,五弦四下撣了撣,轉身邁上台階去。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五弦在一個喘息的當口,腿倏地發軟,連忙扶住了把手。

周圍瞬間又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五弦的神經已然崩了個緊,畏葸地朝上面望去,眼帘抬起的那一刻,五弦的那根神經好像忽的斷了……

再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空無一人,五弦倚在樓梯旁,秦羽卻不知去向,包括那具活在台詞里的屍骨。

方才到底看到了什麼,五弦不想去回憶,光是要拖到台階上的長發,就讓人恐懼,藏在長發下的好像都不能稱作臉,蒼白的麵皮上貼著一張嘴,,還不忘對着五弦……笑。

尖利的嬉笑聲灌入五弦的腦海,然後越來越遠……

她應該沒暈多久,屋外的月光灑在門口的青石板上,泛著冷冷的光,身後傳來了「啪嗒」的聲響。

「醒了?」

五弦側過頭,只見秦羽從一小門裏躬下身,而後鑽了出來,這只是一個儲物間,他鑽進去做什麼?

「女鬼和屍骨呢?」

「屍骨我安厝在院中了,至於她,讓她跑了。」

五弦屈膝坐着,「真的是……鬼嗎?」

「不是安慰,只是不太像。」

「裏面有什麼?」

「一條通道,具體通往哪裏,在下沒敢再探,還是先折了回來,」秦羽直勾勾地看着五弦,「姑娘沒事吧?是在下疏忽了……」

五弦捂住臉,深吸一口氣,道,「與你有何干係,別瞎攬活。」

放下手來,五弦認真的問道,「公子這般博愛,不合適吧!下次會不會升級,你的悲傷,你的痛苦,你的恐懼,都由我一併承受……」

剛開始語調還是正常的,到後面就越來越鬼畜,秦羽有些微愣,而後擰身拉開了小門,「姑娘想不想與在下一同去查探查探?」

五弦輕咳一聲欲緩解尷尬,正好他友情發問了,五弦趕緊接話,「樂意之至。」

密閉的空間里,剛進門還能躬身前進,越到後面越褊窄,最後只能匍匐著,空氣也開始逐漸稀薄起來,五弦趴在泥地上,輕喘著氣,後面的秦羽試探性的問了句,五弦搖了搖頭,知道他也看不見,五弦繼續匍匐著前進。

其實五弦有些畏葸,不知前方有何物,萬一入口坍塌,他們倆可能就被悶死在這個小道里,五弦不禁咽了咽口水,仿若自言自語,又好像說給秦羽,「不知道的人以為我倆殉情……」

「五弦!」

這是秦羽第一次正式的叫喚她,五弦頓了頓,回頭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形,五弦在缺乏氧氣的空間里,忽地湧出異樣的情緒,他的聲音如琉璃般透明,「我會護你周全!現在是,以後亦如是。」

五弦的眼圈一熱,緩緩朝前爬去,半怒半笑的說道,「你最近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他不再接話,五弦也懶得再管,只想着少說兩句,可能她可以活着爬向出口。

微光閃爍,五弦一喜,趴在地上,大喘了口氣,「歇會兒,歇會兒,馬上就到了。」

就在五弦以為他是不是死在後頭的時候,他嗡嗡的來了句「好」。

通道又開始越來越寬,最後她居然可以正常站立着了,一陣強光撲面而來,五弦還沒看清眼前是什麼,重心忽的一偏,伸出去探的手掌懸了空,就這麼墜了下去,「啊啊……啊……啊……」

「嘭」的一聲巨響,五弦猛地扎進水裏,而後緩緩浮了上來,五弦捂住口鼻,用力咳了兩聲,接着環顧四周,朝着水邊游去。

待她伏在岸邊大喘著氣時才有空看看周圍,方才他們鑽過來的是中間一個口,左右各有兩個洞口,左邊出來的是長堤直達岸邊,右邊出來的是則是要下個幾十層的石階,呈一直角梯形狀,最後一節便與岸邊相連,五弦順着眼前望去,這是一汪清潭,深淺不知,照剛才情景看,應該不算很深。

五弦坐在岸邊,待頭髮擰開便再去擰衣服,這種季節落水,真是極其糟糕的體驗,五弦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仰起頭來看着那個她方才掉下來的洞口,秦羽突然就這麼飛了下來,五弦一怔又一驚,猛然站直了身子,他如同謫居人世的仙人,五弦一向知道他好看,沒想到如此出塵而不染,五弦又想到那個刻在她記憶深處的那個夢,夢裏的天,藍的澄明,他帶着七歲孩童獨有的純真,聲音清亮,「我叫秦羽,你叫什麼?

五弦痴然良久,待秦羽在她身旁站定,五弦的眼珠子好似扎在了他身上,動都不肯動一下,秦羽攜著笑,將自己的長衫褪下,而後將她裹好,軟聲道,「我都沒來得及,姑娘就掉下去了。姑娘受委屈了……」

「論裝逼的境界,可能沒人敵得過你。」

秦羽反應極快,很快知道她措意的事,握拳抵在唇間,輕笑了笑。

從她栽到水裏,到她游向岸邊,最後在岸邊坐定,就是為了看他這麼翩翩而下,五弦苦笑一聲,手指戳戳他,「適可而止吧,當人的事你是一件也不做,出去了再找你算賬!」

五弦哆哆嗦嗦的捏緊衣角,轉過身來,這便是方才覺著刺眼的原因,越朝前走,腳底的冰面越厚,本是剔透的冰層,後來就逐漸呈現乳白色,五弦的眉頭微微蹙起,倒掛着的冰棱粗大而鋒利,泛著晶瑩的光,水滴有規律的砸在冰面上,發出極為清脆的聲響。

五弦冷得有些厲害,濕透的衣衫就這麼貼著,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秦羽的手便在此刻伸了過來,十指相扣,通過他掌心傳來的暖意,五弦好受了很多,他帶着歉意說道,「五弦,我錯了。」

這不是逞能的時候,五弦反握住他,繼續朝前走去,「我好像看到了什麼,走近點。」

一整塊冰棱直接堵住了一半的路,五弦只得彎下腰來,與秦羽兩人小心翼翼的過,更訝異的景象發生了,一張霧氣繚繞的冰床上躺着一男子,床沿趴着一人,檢查了一圈后發現,兩人居然都……還活着。

常人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溫度,五弦覺著詭異,伸向男子鼻間的手剛收回,便盯向另一人的後腦勺,她微微動了動,五弦一驚,朝後退了兩步,伸手攔在了秦羽的面前。

女子歪著頭,半眯著雙眼,聲音如蟬,「你們……是誰?」

她嘗試着起身,但她實在太虛弱了,在她第三次撐起身子又倒下去時,五弦將她扶正,女子的眼睛終於緩緩的張開。

小媛??怎麼回事?這……不可能!五弦一霎時的沉思。

「小媛?」

聽到這聲喚,小媛好似回了些精神,嘴角勉強勾起,苦澀又心酸,「公子,許久未見。」

她把目光落在五弦身上,表情有些怪異,「公子擺脫了蘇芩?」

秦羽笑了笑,悠兒悠兒的,「不如我們就開門見山吧!」

小媛輕哼了哼,五弦將她的背靠着床沿,考慮到她無甚力氣,將她腦袋撥過來,搭在她的肩頭,「哪裏不舒服和我說。」

這個角度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她只是痴痴地望着秦羽,腦中好似浸出涼與熱,不能言語。

秦羽將一黑色藥丸餵給小媛,「不會害你,暫緩病症。」

「小媛是你的真名嗎?」秦羽也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公子只要答應救他,我什麼都會說。」

「好,我答應你。」

「孟媛。」

「孟姑娘為何在此?這男子又是誰?」

「李蘧。少主的一副手,昏睡多日了。」

「為何昏睡?」

「被鈍器所傷,傷到了頭部,為了救我。」

林子衡知曉孟媛的心意,不接受也不拒絕,成日將孟媛吊著,還每日沾花惹草,和鄺家的親事都快定下來了,那日林子衡從外面回來,好似被人抽了魂魄,毫無生氣,誰叫他都不理,將自己關在房裏三天三夜,三日後,正式帶人去鄺家退婚,鄺達氣得將林子衡揍了個鼻青臉腫,腿都打折了,一個月後,林子衡可以下床了,硬是逼着家僕駕馬車趕了幾天的路,向邀月教正式提親,迎娶越琴汐。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林子衡欲除之而後快?」

「那日少主做了噩夢,一直說着胡話,我在一旁服侍,偶然聽到……」

「聽到什麼?」

「少主不斷不斷的說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然後一直叫着『爹』,他從夢中驚醒,看我立在床頭,少主冷漠地問我,到底聽到了什麼。我說什麼他都不信,他便冷笑了幾聲讓我跑,我跪在地上,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愣愣地看着他,他笑着對我說,『只有半個時辰哦!』」

孟媛嚇得扭頭就跑,東躲西藏了沒幾日便被李如安找了個正著,就在李如安下殺手的時候,李蘧忽然出現,救下了她。后李蘧準備帶她逃亡,兩人商議去何處之時,發生了一件事。

「李蘧說要出去探探風聲,讓我待在破廟裏哪裏都別去。他剛走,就來了一幫凶神惡煞之人,幾人說着說着便動了手,我立馬躲了起來,李蘧回來發現找不着我,想拉一人詢問,另一人以為他是叫來的幫手,對着門外吹了聲,又一幫人魚貫而入,每人手裏都提着刀劍,破廟裏亂成一團,打的打,殺的殺,李蘧混在中間,剛想逃開,卻被人一把擰住,『就是他,他就是叛徒!』所有人一致向著他,紛紛朝他砍來,我立馬跳了出來,護在李蘧面前。

我倆雖然會武,但架不住這幫亡命之徒,另外,刀刀致命,目標明確,顯然是沖着我們來。我突然聽到『鐺』的一聲,身旁的李蘧一個沒站穩,跪了下去,我趕緊扶住李蘧,鮮紅的液體從他發間滲出,看到我滿手的血,那幫人就跟得了什麼號令似的,『有人死啦!快跑!』說完便一鬨而散,就像一場鬧劇,來的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大夫看過後,說他也無能為力,李蘧再也沒有醒來,好像陷入了久久的沉睡……」

隨後為了方便照顧李蘧,孟媛一邊還要躲藏林子衡,便搬進了這塊死地,平時還要裝神弄鬼,防止外人誤進。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計林子衡怎麼也想不到,始終找不到的兩人居然就躲在城中。

故事到這裏就算講完了,孟媛輕咳了兩聲,綻開慘白的笑,「方才為了嚇唬你們,花了我不少精氣神,我快死了。」

五弦微怔,「怎會?」

就這一會,肩頭已然發酸,五弦捏住袖口的手指不自覺的蜷曲,稍微動了動。

「人服了乾清丹,三天一小痛,五天一大痛,忍受不了的人便會在疼痛中死去。這種稀有毒物,怎會隨意服下,公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孟媛緩緩從五弦肩頭挪了開,繼續靠回床沿,「公子真是狡猾啊……包括這位姑娘……」

?嗯?什麼意思?

秦羽悠然一笑,「她是主上的貴客,秦某怎敢造次?」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沒信過秦某,所以寧願靠林子衡的解藥吊著這口氣,是嗎?」

秦羽也不惱,目光越過她,定在李蘧的身上,「你若死了,待李蘧醒來,我又如何同他交代?」

「這有何難,照實說便是。」

「他於你,約你於林子衡。」

孟媛的雙眼忽的直直盯着秦羽,五弦之前覺着她面相不好,因為她整張臉雖看上去可愛至極,但總有些陰鬱之氣,今日的她,陰鬱一掃而光,倒是添了些病態的美,「我還有一個心愿。」

五弦單膝跪在她面前,「是什麼?」

「若是李蘧醒來,就說……說我已離去,不用……再找我了。」

孟媛換了個姿勢,雙手撐著立了起來,這次離他近了些,髮絲落在了他的月匈前,輕撫他的鼻翼和唇間,最近沒有照顧好你,對不起。

李如安的親弟弟李蘧,做事果決,沉默寡言,不被記住也在情理之中,孟媛與他沒見過幾次,若不是救了她,可能他們這一生都不會有其他的交集,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孟媛不知道。

人永遠無法決定心悅的時刻,如同生死,無法選擇,無法割捨。

孟媛慢慢趴回去,歪著腦袋盯着李蘧的手,虎口處有很深的繭子,她將李蘧的手掌翻開,舊的,新的傷痕不計其數,孟媛曲起手指,而後與他十指相扣,輕輕拉近自己,在他的手背留下了一個輕綿而冰涼的吻。

「李蘧,對不起。」

五弦站在一旁,眼看着一滴淚從李蘧的眼角滾了下來,砸進漆黑的發間,無聲無息。

「從左邊上去,那個通道直達第三間平房。」

五弦和秦羽架著李蘧走到入口的時候,他們回身看了看,孟媛不知何時站在了岸邊,空蕩蕩的袖子晃了晃,手心好似多了件東西,晶亮的光忽的一閃,五弦心下一驚,都沒來得及尖叫,就看到她那頸間多出的一條血線,她依舊帶着笑,而後仰面砸在了潭裏,水聲嘩嘩,她浮在水面上,周身澄明瞬間被染成了鮮紅。

「走吧!」

「可……」

「她到死都在保全林子衡,你救不了她的。」

「什麼意思?」

「只有聽到了真相,她才會遭受追殺。」

她在撒謊……

他們架著李蘧朝上走着,「沒有他的解藥,孟媛遲早會死,只不過時間問題,那半個時辰以至於後幾日的活着,不過是林子衡給的唯一的溫存。李蘧從中插足出乎了林子衡的意料,你以為那幫打手是石頭裏亂蹦出來的?

他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李蘧,不管傷亡,不管生死。」

五弦的眼眶開始發酸,「怎可以……如此?」

「眼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快走吧!天……要亮了!」

雄雞一唱天下白!

五弦拉開房門,早晨固有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天邊開始泛白,有艷麗的紅即將破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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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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