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重塑(下)
帝君並未告知如何重塑,可能只要自己坐在這裏,然後「刷」的一下,身邊就多了一個肉身,五弦如是想,那也挺滲人的。帝君說此地靈氣極盛,五弦也是看不出來,環境好了一些,人煙稀少些,除了一個妙人兒居住於此,其他也沒什麼了。
帝君嘟囔著念了半天,不知道在念什麼咒語,就在五弦有些無聊之時,周圍產生了異象,翠綠的片葉開始旋轉飛舞,五弦有些睜不開眼,但是最難受的便是,她——不能動了!
她眼角的餘光眊到身旁的一雙腳,千萬片的綠葉逆時針的朝上旋轉,綠葉盤旋到哪裏,就長到哪裏,速度雖不快,但小腿已然成了形,然後便是兩隻膝蓋,再朝上便是兩條大腿,然後便看不到了,五弦蹙眉,收回了眼神,這不對啊,帝君怎知她原貌?還有,這個人是不是什麼都沒穿?
想到這裏,五弦瞬間有些石化。
待五弦神遊於天地之外之時,帝君來了句,「肉身已好,接下來便是關鍵,千萬別動,否則功虧一簣!」
五弦輕輕「嗯」了聲。
一種撕裂的疼痛從頭頂炸開,那種疼痛是難以言語的,一斷一斷的,如同竹節,五弦冷汗倏然,冒出體外,五弦覺著自己被一點一點的朝外拉,而魂魄卻好似灌了千斤頂似的,怎麼也離不開這個肉身,五弦忽的想到一個人——玉儂!
「鎖魂咒,將兩者死鎖,既要使用,就要承擔應有的代價,本是江湖禁術,會使用的人少之又少,基本無望。」
當時玉儂說的話瞬間灌入五弦的腦內,五弦有些驚愕與驚悸,這……怎麼可能?她竟重要到如此地步,居然需要被施以鎖魂咒?
帝君斷斷續續的聲音開始傳入耳內,「好——了——」
五弦忍着劇痛,再次眊了那腿一眼,耳鳴之時遽然整個被拉出,而後被硬生生砸向肉身,撲向全衤果之人烏黑的頭頂,方圓十里,一陣強大氣流湧出,一聲轟響,鳥獸「霍」地飛散,發出驚叫,餘波盪了好一會兒才平息。
數點花瓣由空中飄下,有兩點偎在了嵐風的左肩上,嵐風眉頭深鎖,嵐霏霏慌忙趕來,「公子,如何了?這……」
天坑裏……竟空無一人?只有瞬間變色而腐爛的原身子,他為她重塑的肉身及她的魂魄就這麼消失在了天地間。
花瓣與泥塵紛紛揚揚的灑落,嵐風冷冷的覷著,半晌沒話。
「公子竟耗多年修為為五弦姑娘重塑肉身,這份情意,當真感懷天地……」
「你說什麼?」
從一旁攖來的寒光,嚇得嵐霏霏退了兩步,「公子……」
「嵐霏霏!」
「嗯……啊?」她覺著有些莫名其妙,她到底說錯了什麼,惹得他如此惱羞成怒。
「情意?嗯?」他向嵐霏霏走近一步。
嵐霏霏又退了兩步,雙手交合放在月匈口,「難道不是?那公子為何……唔!」
雙目睜圓的嵐霏霏滿腦子都是空白,他用舌尖瘋狂的撬開她的唇齒,那種幾近掠奪的氣息,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與他貼的極緊,雙手試圖推開,卻被他一把握住搭在他的月匈膛,他緩緩的放開了她,「想起來了嗎?」
嵐霏霏愣在原地,「什……什麼?」
陰影再次覆了上來,這次更不容商榷,帶着夜龍族特有的霸道,長驅直入,嵐霏霏在這好似標記的吻里微微顫抖,待他再次放開他時,嵐霏霏卻更加的迷糊,為了穩住身形,她將白嫩的下巴搭在嵐風的左肩,左肩兩瓣花好似受了驚,徐徐落入塵土。
目光落在嵐風頸后,嵐霏霏忽的一僵。
「上一次家姐便是這樣騙了我,這一次,又想我如何?」
從膝彎穿過,嵐風將嵐霏霏打橫抱起,眼角泛著殷紅,「家姐,風兒真的打心眼喜歡著的。一如既往,自始至終。」
這一段路嵐風走得很漫長,他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泥潭,且越陷越深,他眾叛親離,不得回族皆是拜她所賜,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若每向前一步都意味着背叛,那就適可而止。他想過無數個他們再遇的場景,每一次都是她用尖刀在刮他的心口,疼的他無法呼吸,為何不讓他就死在那個冬夜的北荒?
為何……來救我?
為了那個凡人,你竟做到如此?那我到底算什麼?
帝君將嵐霏霏送回屋的時候,天上已有幾個星子,「家姐,時候不早了,那具肉身我會將她好生埋了,先走了!」
待整座紫雲架陷入寂靜之中,嵐霏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終於哭出了聲。
……
酆都。
「公子,您的酒來了!」小二清脆的聲音響起,被稱作「公子」的人微微頷首。
「公子等的人還沒到嗎?」
「不急。」
「哦,好!」小二把漆盤抱在懷裏,轉身走到掌柜旁邊說了幾句,掌柜捏著八字的山羊鬍,若有所思。
這個面具人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天了,雖住在客棧里,但也沒有人一天到晚盯着窗外的理兒,他總是坐在窗欞旁,托著腮,一望便是一整天。小二也無意中勾了脖子看了幾回,無甚特別,被掌柜的拍了幾次腦袋后,才長了點心,終是套出了一點話來。面具人說要等一個人,他坐這裏,一眼便能瞧到,而後便緘默不言。掌柜的雖覺着他很怪,但他又不缺他一塊銀,只好讓小二沒事就去撩他幾下,就好比現在。
來酆都的人不少,尤其是七月半時,鬼門大開,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無論你見過的,沒見過的,都在酆都集結,這裏有最熱鬧的鬼市,攤主皆帶着各式各樣的面具,沒有一點本事,你根本分不清此人是人是鬼,但是好在你的心思只在寶貝上,管攤主模樣。鬼市不得私鬥,一經發現,永生不得再入內。
他看向的既是鬼市的入口,據說鬼市不開的時候,有生魂會亂入鬼界。
難道……他等的——不是人!!
掌柜抓着一把瓜子,將嗑完的瓜子殼砸向小二的腦門,「你腦子被驢踢了?」
小二嫌棄的看着掌柜,「那您說說!」
「嗐,一看就是等心悅之人,兩人繾綣不願相離,小郎君為他那小娘子,翻山越水來覓……」
面具人「霍」地起身,勾著身子確定無誤后,快步下樓來。
掌柜連忙堆起笑容,右手背在身後,跟面具人打了招呼。
面具人頷首,而後急急的踩出門去。
掌柜連忙將瓜子往枱子上一撒,「走走走,去看看!」
一大一小兩人就趴着窗邊,睜著比銅鈴大的雙眼,朝鬼市望着。
俄頃,一個長發女子抱着膝坐在鬼市的門口,兩人大眼瞪着小眼,這女子好似憑空出現般,整張臉都埋在了雙膝里。
小二看到那白皙的雙腿,不禁咽了咽口水,剛想朝上瞄兩眼,忽的被人擋住了視線,這是面具人!
明明戴着面具,小二卻感受到兩隻洞眼裏掃出來的視線,嚇得退到一旁,天漸漸黑了下來,鬼市不開的時候,他們沒那個興緻在外亂晃,畢竟被譽為「鬼城」,到底會有些不知名的東西。
那人負手擋在女子的面前,瞪着他們窗枱的方向,披散的長發在風中微微拂動,連同衣袂發出「沙沙」的聲響。
掌柜有些岔了嗓,「快快快,關……關窗!待會要落雨了!」
「啊?可……」
「廢什麼話呢!快點幹活!」
窗欞剛闔上,男子便摘下身上的深色披風,將女子整個包裹了起來,女子終於抬起頭來,不解卻不畏葸,而後嗤笑,眼尾露出一絲妖治的紅。
「侮弄他人,想來便是公子平生所樂。」
「姑娘此言差矣。」
「哦?」略微拖着的尾音,為這詭異的氣氛增了些情谷欠。
「姑娘對在下的誤會頗深,在下不知從哪裏說起。」
女子挾著似喜似怒的笑,「那就煩請公子將我送回北荒了。」
「樂意至極。」
女子環住他的脖頸,對着他耳根輕輕吹氣,聲音低的只有他二人聽到,「秦公子,我換了新的肉身,要不要試一試?」
秦羽卻如絲毫不在意般,將她穩穩抱起,「五弦姑娘,我房裏有衣物,待你換好后,我們便上路。」
五弦的笑僵在嘴角,在溫暖的懷中冒出了一句,「公子算得可真准!」
秦羽只是淡淡的回了句,「要不還是明日一早吧?我讓小二去準備熱水。」
「你!」
五弦徹底放棄,秦羽這個人,他對萬事萬物皆能泰然處之,他對你的冷嘲熱諷毫不介意,你就像一拳頭砸在一團棉花上,半天不出一聲響,而有時候他又能戳中你的痛點,讓你無法反駁。
「姑娘這便是答應了。兩次易魂,姑娘受了很多苦,今兒就早些休息。秦某會在門外守着,定護姑娘周全。」
「公子不跟我一起睡?人家怕~~~~~」慵懶的拖腔,五弦自個兒都覺著有些噁心。
秦羽聽到這話時剛踏入客棧,在五弦的額頭上留下一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哦?是嗎?」
「小二!」
對方才的眼神還心有餘悸的小二哆哆嗦嗦的跑了過來,指着他的懷裏后問道,「公子,這……」
「麻煩小哥提些熱水上來,車怠馬煩,家妹吃了不少苦。」
這不睜眼說瞎話嘛?小二轉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瞄了掌柜的一眼,而後堆起笑,「是是是,小的馬上給您送上去!」
「再端些米粥來,其他的就不必了。」
「得嘞!您慢些走!」
俄頃,五弦便趴在了浴桶邊,下巴搭在伸出來的半隻玉臂上,對着在油燈下看書的秦羽問道,「兩次?你早知道了。」
秦羽捲起書簡,淡淡的看向五弦,他反問道,「姑娘覺着你被挖了半顆心后如何醒過來的?」
她沒有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本來想找個機會去問,但是就這麼一直耽擱著了,五弦覺著不可思議,玩味的笑了聲,「該不會是你用半顆心補的吧?」
「不然呢?」
五弦有些發愣,「怎……可能?」
秦羽再次岔開了話題,「補了姑娘的半顆心,姑娘說重塑便重塑,倒是有些傷心。」
「帝君知曉此事?」
秦羽忽地發笑,「看來帝君選擇了嵐霏霏。」
「你到底想說什麼?」五弦微怒。
秦羽離她不遠,傳入五弦耳中的話,卻好似穿越了千年的風沙與塵埃,如同激雷般,每一個字都狠狠擂在她的月匈口。
秦羽又笑,「我想要的,沒有得不到!」
「你想要什麼?」
「你!」
屋外忽地一道亮光,緊接着便是一聲炸雷,在屋內片刻的寂靜聲中,大雨傾盆而下。
重塑篇完
重塑篇算一則番外,以後與主線無關的盡量去做番外,不要耽誤主線劇情,我的主線真的要歪到千里之外了,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