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賈家族學展風采
寧榮街，賈家族學。
說起這賈家族學，可是有一定的歷史了，可追溯到賈源賈演（首代榮國公和寧國公）那一代，原本意在讓賈家年輕人學有所成，上進讀書的地方。
如今傳到了現在，也有數十年了。
只可惜，賈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族學也沒個正經先生照管，竟然被搞得烏煙瘴氣。
而今賈家族學的老師，正是賈代儒。
賈代儒是賈府中「代」字輩的長輩，但論仕途上的成就，他還不如晚年才得以中舉的「范進」，充其量賈代儒到老也才是個秀才或童生的身份，不去考究。
又不是賈家現如今的嫡系，想做官沒有像賈赦、賈珍等人世襲的可能，也沒有象賈政憑關係令皇帝令眼相看，弄個「工部員外郎」之類官員的機會。
且沒能考上舉人，他一生落魄，勉強當個賈府義學的校長兼教師，恐怕也是賈府族人照顧他的結果。因為人們認為他的學問也只是「中平」。
說起賈代儒，這個人在紅樓夢中，算是一個非常悲劇的人物。
人生有三大不幸：早年喪父，中年喪子，晚年喪孫。
偏偏都被賈代儒遇到了，早年喪父，中年喪子，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嫡孫——賈瑞。
他把心中唯一的希望放在孫子賈瑞身上，一心盼孫成龍，對賈瑞管教甚嚴。
只可惜黃蜂尾后針，最毒人人心，在原著中被鳳姐一計毒計，給弄沒了。
算是真正的可悲又可憐角色。
賈環和賈蘭來到學堂，各自坐好，上課十分鐘左右，賈代儒才姍姍來遲。
一進來就板著一張臉，十分嚴厲的說道：「將《增廣賢文》打開，今天我們要接着學習上節課內容。」
說着話，一邊將眼睛打量坐在一旁正正經經，似乎進入了學習狀態的賈瑞，點點頭表示不錯。
隨後又看到賈環來了，心裏想着：「不是放了他十天假嗎？難道又在家裏闖禍了，這才來學堂避難的？」
想到這兒，賈代儒心裏有些不高興，於是說道：「賈環，原本放你十天假，如今你既然來了，那就將《千字文》背誦一遍。
老夫先給你立個規矩，不可背錯三處，超過三處及以上者，多錯一處，便罰你抄一遍《千字文》。
你可清楚了？」
賈環受到了無妄之災，不過也不生氣，恭敬地對着賈代儒行了一禮，朗聲道：「清楚了，先生。」
「嗯，那就開始吧！」
賈環點頭，清咳兩聲，這才朗聲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崑岡。
......
指薪修祜，永綏吉劭。
矩步引領，俯仰廊廟。
束帶矜莊，徘徊瞻眺。
孤陋寡聞，愚蒙等誚。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
賈環一口氣，抑揚頓挫地將《千字文》一字不錯，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頓時讓人驚訝不已。
特別是賈蘭這個小傢伙，更是將嘴張得大大的，可見他心裏是多麼震撼。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這個表情，因為這個《千字文》，是五天前，賈代儒才教完的，而且給了十天時間，讓人背誦。
沒想到賈環居然一口氣，一字不漏，一字不錯地背了下來，這讓賈代儒心裏有些高興，但也激起了他內心對賈瑞的不滿。
沖着吃驚的賈瑞冷哼一聲后，賈代儒心存考較之意，這才點頭道：「不錯，聽說你這三天都在養病，沒想到竟然能夠背誦全篇《千字文》，那你可知道我們今天要學的蒙學讀物《增廣賢文》？」
聽到賈代儒的誇獎，賈環着實高興不起來，這老傢伙嘴上在誇獎，卻是板著一張臉，就像欠了他二五八萬一樣。
於是平靜無比地回答道：「回先生，知道。」
「說說看！」
「《增廣賢文》，又名《昔時賢文》、《古今賢文》，是一部古訓集、民間諺語集，是非常不錯的啟蒙書目。
書名最早見之於明代萬曆年間的戲曲——《牡丹亭》，據此可推知此書最遲寫成於萬曆年間。
內容大致有這樣幾個方面：一是談人及人際關係，二是談命運，三是談如何處世，四是表達對讀書的看法。」
話音落下，整個學堂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一個個張開嘴巴，驚訝到無以復加。
別說是賈蘭等蒙學孩童，就連賈代儒都感到不可思議，賈環所說的前半部分，只要了解過《增廣賢文》，出處幾乎也能夠知道，可是後半部分的四大點，就連他都只是一知半解。
不過，驚訝歸驚訝，自己可不能露怯，賈代儒裝模作樣地點頭讚賞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既然你已經了解這麼多，可能夠背誦一二句，並加以說明？」
這話一出，賈環就恨不得將這老傢伙扔出去，明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這老傢伙根本只是照本宣科罷了，居然裝模作樣的了解了，還想繼續為難自己。
但是因為這老傢伙輩分太高，加上又是學堂的先生，賈環不好得罪他，於是再次開口，平靜道：「自然可以。
《增廣賢文》從表面上看，似乎雜亂無章，但只要認真通讀全書，不難發現有其內在的邏輯。
該書對人性的認識，是以道家思想為前提，以冷峻的目光洞察社會人生。
譬如，親情被金錢污染，有「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譬如，友情只是一句謊言，「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再譬如，尊卑是由金錢來決定，「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
又有法律和正義為金錢所操縱，「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
以上這些，無一不是，雖然有些詼諧，可說得卻是事實，是在生活中經常會遇到的。」
驚訝，震驚，繞是賈代儒心存為難考較之意，卻仍然被震得七葷八素。
「很好，很好，賈環，你的蒙學階段，基本上可以結束了，老夫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生而知之的孩子。
你可以現在就回家，這一個月都不用再來了。
一個月之後，老夫會開始教導你們四書五經，你回去之後，可以先看一看，試着理解一下，可記下了？」
賈代儒真心高興了，一開始只是以為賈環只是提前預習了，後來在問答之中，才發現人家是理解了其中的含義，並不是囫圇吞棗，不解其意。
賈環見賈代儒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雖然不知道這老傢伙為什麼這般高興，但是能夠有一個月的休息時間，也是非常不錯的。
於是微笑道：「謝謝先生，賈環記下了！」
說完，在眾人羨慕之中，提着書包大步走出學堂。
好似徐志摩《再別康橋》中寫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揮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瀟灑而自然。
走出大門后，賈環才發覺似乎有一絲遺憾，搖了搖頭，這才想起，原來是未能夠親眼見到大臉寶賈寶玉。
隨即又想到那傢伙估計是被賈母留在身邊，或者是逃學了之後，這才無奈地笑了笑，慢慢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