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海和雪(二)

第2章 大海和雪(二)

「喂,小白,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大海從枯瘦的樹榦上站了起來,慢慢地伸了個懶腰,悠悠然地跳下這顆老樹。

小白愣愣地望着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孩,開口問,「賭啥呢?」

「我就賭她不會去死啊,」大海叉腰立定,宛若老大哥那樣牛逼轟轟地站穩在小破孩的面前,「活着不也挺好的么,為什麼非要跟那條龍過不去呢,」他輕聲說,目光若即若離地眺望着遠方,「你說是不是?」

「說不定是因為大惡龍很好吃呢,吃一口肉就可以長生不老,」小白眨眨眼睛說,「所以那些城裏人都愛去找它麻煩。」

「切,你以為是《西遊記》么?」大海不屑地撇撇嘴,「那條龍又不是那個啰嗦的禿驢,才不會跟你講什麼人生大道理呢,嘴巴一張開,一口就吞了你,哪能留那點時間給你去請孫猴子搬救兵?」

「老爹說過,只有那些即將被命運終結的人,才會去找大惡龍的麻煩,」小白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不是快要死了,想要扭轉命運,他們又怎麼會以身試險呢?」

「鬼才知道呢,命運這種鬼話向來不都是用來騙小孩玩兒的么,」大海還是撇嘴,「只有你這種傻了吧唧的小孩才會信,像我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不信什麼命呢,」他頓了頓,鼓足氣地大聲說,「老子說了早晚有一天要去大海,早晚有一天就會去到大海!」

「就為了去看大屁股大胸的女人么?」小破孩白着眼嘀咕。

「當然不全是啦,有是有一點,不過不多,」大海哈哈地笑,仰望着空中散落交織的縹緲雪花,「怎麼說呢,總覺得外面的世界很大,總是想出去看看,」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氤氳的白氣,聲音平靜地說,「呆在這裏實在太無聊了啊,放眼望去,除了雪還是雪。」

「我覺得這裏挺好的啊,有吃有喝的...」小白訥訥地說着,忽然楞了一下,好像想起來什麼。

霎時間,那對黑黑的眼珠子忽然冒出了雪一樣的亮光,他興奮地說,「對了,大海哥,火車來了,我們可以去車站那裏領補給!那些城裏人每年都會帶吃的給我們!」

「着急什麼,人家那都是有定額的,早去晚去拿到的都一樣多,」大海轉過身來,看着小破孩說,「現在去肯定還要排長隊。」

「老爹說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反正也沒事幹啊,」小白也看着大海說,「傻狍子們估計休息了,今天都不會來的,我們繼續呆在這裏,也就只能喝喝西北風。」

....

鐘樓上的老銅鐘被木樁撞響,古老的鐘聲回蕩在紛飛的白雪與北風之中,猶如淡墨般融化,響徹了整片慵懶的天空。

時值正午,火車開始減速進站,緩緩地駛入這座沐浴在白雪裏的小鎮,隨着嘶啦的一聲拉起了汽笛,火車微微地抖動了幾下,在四溢的濃密蒸汽當中停了下來。

身穿駝色大衣的女孩踢了踢腳下厚厚的白雪,站在車廂上四處張望,彷彿在環顧著一座被魔法水晶球包裹的冰雪世界。

月台上站滿了人,每一個人都在翹首以待,有人直勾勾地看着車廂上的女孩,有人則專註地看着漆成黑色的車門,有幾個小孩兒甚至瞪圓了雙眼,圍着這條持續冒煙的鋼鐵長龍奔跑,小小的臉龐上,滿是驚嘆,滿是嚮往。

孩子們總是這樣的好奇,尤其是面對這種陌生的龐然大物的時候,他們往往都會在一瞬間失去抵抗的能力,用盡全副心思地去投入、打量這輛陌生的大傢伙,似乎生來就跟它有着某種難分難解的好感。

而且,這種好感是經久不散的,如同言情小說里成天寫的那些什麼「我愛你你愛ta,你不愛我我自殺,一切都是前世造下的孽緣」的狗血橋段,又像這座小鎮里的北風和白雪,都是驅不散的,難解難分,彷彿生來就是註定的。

火車每年都會來這裏一趟,所以,每一年都會有這麼一天,好比故事裏說的『過年』,燒着紅炭的火車從溫暖的南方駛來,翻山越嶺,到達這片貧瘠的地方,為居住在這裏的人們送上幸福和溫暖。

火車上的那些慷慨解囊的善人們是不圖回報的,不會收取任何實質性的費用,唯一需要鎮民們支付的,僅僅只是祈禱,希望這些祖祖輩輩都居住在這裏的人們能夠為他們祈禱上一個月的時間,祝願他們能從那座封鎖的雪林里走回來。

等到他們從那座雪林里回來,他們就會再一次搭上這輛靜候在鐵軌上一個月的火車,重新出發,回到溫暖的南方去。

但是,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從沒有人能從那片雪林里回來,那些曾經的善人們都已經消失在漫漫長的歷史長河裏,再也不見了,彷彿是患了路盲證那樣,迷失在那座充滿詛咒般的林子裏,再也回不來了。

冬日的陽光還是鈍鈍的,更似磨損的銅鐘,女孩漫遊悠遊的目光忽然悄悄地落定了,久久地注視着那些站滿月台的人們。

陽光輕悄悄地灑在她的臉上,折射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潔白,她淺淺地笑了笑,朝着北風中的人們擺擺手,「大家好啊,以後請多多關照。」

「神師大人好,歡迎神師大人!」跑累的小孩們一下都雀躍地跳了起來,高聲地歡呼。

「閉嘴!小聲點!」年輕的婦人們狠狠地剮了自家孩子一眼,抱歉地看向車頂上的女孩,乾澀地笑了笑,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女孩看着她們,輕輕地搖搖頭,和善地說,「沒關係的,喜歡就好。」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就像她的肌膚,彷彿也是半透明的,既像一陣轉瞬即逝的微風,但又似乎是固定的,經久不散,好比縈繞在魔法水晶球里的那種看不見的魔法,如浮雲如流水,又如白雪如北風,總是令人難以捉摸。

站在隊伍最後面的大海怔怔地看着她,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吹散在白日裏的夢,夢見了那種栽種在南方的蒲公英。

溫柔的微風拂過,純白色的陽光下,漫天都是飛散著白色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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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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