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邏輯

不論沈老闆的問話語氣有多嘲諷，鎮懾之下的尤勁仍是老實回答：「是。」

於是，沈老闆又笑了。

這笑，並非發覺被愚弄后的冷笑，而是淡淡的無奈。

稍稍捋了下尤勁這一串聽來毫無邏輯的回話后，沈老闆得出了他所認為的答案：找上門的這位，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術士、居士之類......

如此推測下，關於尤勁因何而來，已經沒了詢問價值。

所以，沈老闆即刻撤了他的鎮懾之力。

本覺沉在一片黑暗中的尤勁，頓時就恢復了所有體感。

因仍處跪姿，首先映入其視線的，系立於近前沈老闆的皮帶扣。

即便是恢復，清醒過來的尤勁，照樣是頭昏眼花、渾身乏力。

這麼一通死去活來的折騰之下，當然會有後遺症。

也不知是真的無力站起，還是思路有些混亂，急着起身的尤勁，居然將手伸進了沈老闆的皮帶之內，想要拉着這皮帶借一把力......

沈老闆卻被嚇了一跳，且真的往後一跳。

手裏皮帶被這麼強行掙脫，尤勁人也被帶得往前一個趔趄。

下意識手一撐地，他雖沒趴倒，卻仍是一時站不起來。

兩步外的沈老闆，則一邊確認皮帶是否被解開，一邊用着看變態佬的目光鄙夷地打量尤勁。

這樣過了半分鐘，沈老闆只覺沒必要和這個腦子有問題的人繼續糾纏，轉身邁出步子，走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就在沈老闆踏上第二級台階時，總算緩過來些的尤勁，脫口就朝沈老闆的背影急語道：「你肯定不記得有跟我講過一個秘密，說是你還有具肉身，藏在別的地方......」

這條秘密，系回溯前，兩人剛剛推斷出小小系第三人那會，言談間提及過。

當時，為了鼓勵尤勁偕同小小成功再造回溯，沈老闆特意表示自己願意在事成后償還人情，才講出這麼個聲稱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作為回溯后尤勁前來邀功的一道憑證。

果然，「秘密」一被道出，本已走上樓梯的沈老闆，即刻像是跳幀一般回到了尤勁的面前。

可他問話時的困惑表情，卻並不像是對上暗號的樣子：「我跟你說......我還有具肉身？在什麼地方？」

奈何，尤勁僅僅聽過「有具肉身藏在別的地方」，再不知曉更為具體的信息。

如此，他只能回以同樣的困惑之色。

幾秒后，顯然是失去耐心的沈老闆，又一次眯縫起了兩眼。

尤勁見狀，則慌忙抬起一手遮向了沈老闆的兩眼。

沈老闆的路數，尤勁至此多少摸到了一些......此人但凡覺得對方說話不清不楚，就喜歡直接將人鎮懾住再問明白。

中過招的尤勁，心知這法子對沈老闆而言確實高效。

但他自己，再也不想中招了。

他且記得，先前中招，首先是被沈老闆兩眼爆出的強光晃得失去視覺......

故在此刻，也不管有沒有用，他就去設法去蒙那對眼睛。

手還沒蒙到眼前，即被沈老闆隨手一扣，且輕鬆掰到一邊。

顧不得手腕處的一陣生疼，尤勁帶着一臉吃痛相便急叫道：「你先別衝動，我幾句話，就能讓你聽明白！」

上一刻，沈老闆確實是想再施鎮懾。

而在他無數次動用這手段前，對方急叫着「先別衝動」伸手來蒙眼的，尤勁當真是第一個。

所以，沈老闆不由啞然失笑。

他也不說話，只把臉偏向一邊，比了個「你說說看」的手勢。

有關什麼「有具肉身」的問題，尤勁不認為自己扯得清。

方才看到對面的疑惑反應后，他已懷疑到，這個當時被沈老闆煞有其事道出的「秘密」，可能根本就是一句胡扯。

李凝思的意識狀態可以胡扯，其它的也可以。

到這會，尤勁心中對沈老闆的信用評估，已然一塌糊塗。

回溯前沈老闆交代的那十六個字，他都不想轉告了。

也就是想着怎麼也要讓人家陪着自己到李凝思面前共證玄機，他才沒一走了之。

且看沈老闆此時的戲謔笑臉，尤勁自能品出，對面已經有點逗傻子玩的意思了。

如此，他這所謂的「幾句話讓你明白」，須是先讓對方明白自己不是個語無倫次的傻子。

「我......我是和另一個同樣領着覺璣的，在2009年合力變......變齣戲法，回到今天的人......」

「還變戲法......」沈老闆嗤聲間，臉色卻已不再戲謔，「那你說說，這逆流的戲法，你變了幾次？」

「三次。」尤勁咂咂嘴，「所以，那個什麼覺璣都用完了，剛剛......才會中你的招。」

沈老闆聞言，慢慢將臉湊向尤勁：「馬路上隨便拉一個來，都能說自己是個覺璣耗盡的人......」

「是真是假，大不了再鎮我一下，就能問清楚。」急於自證間，尤勁冒出這麼一句，隨即想想不對，「不是......我......」

然而，已經晚了。

尤勁話說一半，只看到沈老闆兩眼一閃......

接着，他便毫無疑問地兩眼一黑。

好在，沈老闆的話音，立時響起在尤勁這又一次墜入的暗黑淵潭中，讓剛剛開始啟動的死亡循環體驗得以暫停。

「剛剛說的，是真的？」

「是。」

這個肯定回答，頓時就讓先前尤勁那一連串初聽邏輯混亂的答話有了合理性。

如此，沈老闆也重新理出了頭緒：「也就是說，確實是我本人，在逆流前......讓你來傳話的？」

「是。」

第二聲「是」一出口，沈老闆即收了神通。

尤勁「復明」后看到的，是沈老闆的凝重打量。

見尤勁對視過來，沈老闆的表情糾結幾下，而後難掩尷尬地兩手一攤：「為什麼不早說？」

這問法，實叫尤勁窩火。

今次見面，說了沒幾句話，他便被鎮住。

中招之後，亦只能按著提問的格式答話，根本就沒機會「早說」。

尤勁還沒來得及罵出聲「我冊」，自知理虧的沈老闆就強行翻過了這一頁：「上去，坐下說吧。」

想着還要沈老闆將功贖過，尤勁雖顯不忿，亦只能順着沈老闆的勾攬上了台階。

二樓，兩人剛走到一扇門前，門便往外輕輕推開。

開門的，是個初中年紀的孩子。

衣着、髮型、姿態來看，這應是個男孩。

但觀其眉眼身型，儘管還沒到性徵明顯之年，卻怎麼看都像是小姑娘。

而不管是男是女，稍假以時日，這張臉必然能出落得足夠吸引異性。

正因如此，尤勁才情不自禁地投以注視。

「我女兒，好看吧？」沈老闆順其自然地介紹間，一點也沒有為人父那樣的自豪，反而頗有調笑之感。

一聽「女兒」兩字，尤勁倒是想起了這個角色。

上一度的一個兒童節，尤勁與李凝思，帶着小小的兒子去動物園......

日間為一車位，曾與當時並不算認識的沈老闆發生摩擦。

那一幕中，這位比現時長大了幾歲的「女兒」便有過出場，並也是眼前這副難辨男女的樣子。

尤勁且記得，自己與沈老闆發生肢體接觸時，這「女兒」上來勸解，還在不經意間，一把就將他推出老遠。

想起這孩子也不是正常人，不想旁生枝節的尤勁，即刻收回目光。

孩子倒是很客氣地拿出一雙拖鞋：「不好意思，只有女式的，你將就......」

說是將就，長著一雙42號腳的尤勁，看看跟前那雙最多36號的女式拖鞋，實在不覺得穿得進去。

又看到，除了沈老闆此時已經換上腳的之外，地上還有一雙男式的室內拖鞋，他便自說自話地將脫出鞋子的腳伸過去往上踩。

那孩子則立時伸手，一把捏住了尤勁踩下那腿的膝蓋，舉重若輕地制止住尤勁的下踩動作，將其弄出個金雞獨立。

隨即，她呈上了頗為尷尬的解釋：「真是那個......對不起，小爸他，不許任何人穿他的拖鞋......」

尤勁一時沒聽懂：「小爸？」

「就是我。」沈老闆回過頭，看了看地上那雙拖鞋后，明顯不太情願地摘去了捏在尤勁膝蓋上的那隻手，「讓他穿吧，等他走了扔掉就好。」

其實，尤勁本人，也非常討厭外人穿他的拖鞋。

畢竟，當年的人，不講衛生者佔比很高，且往往出門一雙鞋穿幾天都不換，使得腳上多半都有異味。

他遇上自己拖鞋被父母自說自話地拿給客人穿的情況，亦有數次因為覺得鞋子被穿臭了，偷偷扔掉過幾雙，還因此造出過不大不小的口角......

眼前遇上人家有這忌諱，尤勁真沒覺得如何不妥。

他就將腳踩回自己那隻剛脫下的皮鞋上，靜候沈老闆更為情願的安排。

沈老闆腳一勾，將那雙拖鞋移動到了尤勁跟前。

而後，他好像賜出了什麼恩惠一樣，頗為賣弄地看向尤勁道：「你問問我女兒，除了你，還有誰穿過我的拖鞋？」

尤勁別過臉去，瓮聲瓮氣地回了句：「反正是夏天，我光腳可以么？」

說完話，尤勁剛要將腳踩在地上，膝蓋又被沈老闆捏住。

「地板，前面剛剛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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