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曠工

這一手，果然對謝芊芊百試百靈。

女孩迅速用低頭動作，來掩飾嘴角的上揚：「沒......沒想溜呀......」

「想，也溜不掉。」

「嗯......」

「嗯？」

「那個......晚上要是尤老闆真的胃很難受，怎麼辦......」

本應憂心忡忡的話，謝芊芊問出口時，偏偏滿懷期待......其中用意，顯然是要敲定：無論如何，約定都不許變。

尤勁被這小九九逗得想笑，回以的反應，則是看傻瓜的表情：「到時候我不舒服，你就干看着？」

「我會體諒......」

「體諒有用？」

「不是......到時候你吃不消，就早點回去，我沒關係的......」

「哦，我狀態不好，壞了你的興緻，你就把我趕回去？」

「那怎麼辦......」

「怎麼辦，我問你呀。」

「我......我盡量照顧......」

「不是盡量，是一定。」

「啊呀，我就怕......」

「怕什麼？你看我像是嚴重到了必須送醫院的地步么？」

「倒沒有......」

「那不就好了......照顧我，情願么？」

「情......」本將脫口而出的回話，謝芊芊稍一過腦，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尤勁亦收起裝出來的強勢，柔聲交代道：「我這會出去有點事......你，就在辦公室等我。」

「嗯。」

「我，一定回來......你，一定等我。」

這話，有着十分刻意的鄭重其事。

如此鄭重，與其說是為了讓女孩心安，不如說是為了掩飾他的心虛。

畢竟，一會就要面對李凝思，她如果真的流露挽回之意，自己究竟會作何反應，尤勁真的沒底。

眼前，既然決定不負謝芊芊，尤勁便決定了負己。

所以，此時的交代，他不留變數的餘地，亦是為了不給自己留下動搖的餘地。

四點不到，銳華一樓大廳。

尤勁剛要往休息區的沙發上坐，就聽到一聲：「走吧。」

循聲望去，正是一身職業裝、顯然是剛從電梯出來的李凝思。

小小說，尤勁喜歡女孩「嫩的打扮」，其實並不盡然。

實際上，是打扮正式的李凝思，會讓尤勁有種不自在的壓迫感，他才往往會在女孩着裝隨意時，特意誇讚幾句。

而在內心深處，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是：那不自在的感覺，實為着迷到難以自持。

尤其是夏季，李凝思慣於穿着的純白棉質花邊襯衣，薄而不透、緊而不綳、視覺甚挺、觸感極柔，再配上一條完全貼合由腰及膝一整段優美曲線的包裙......端莊而不失嬌秀，便是最讓尤勁「不自在」的形象。

數月不見的第一眼，那許久不曾適應、而重新變得敏感的「不自在神經」，讓尤勁居然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幸而，這細微的失態，不至於被對面的李凝思立時察覺。

壓下悸動，尤勁故作淡然地朝李凝思點點頭，而後隔着玻璃一指馬路對面的咖啡廳：「那裏？」

李凝思款款走近，順着尤勁的手指看了一眼，她輕輕搖頭：「最近失眠，不想喝咖啡......」

「也有奶茶、可可......」

「你是他們家的服務生嗎？」

「是你說不喝咖啡......」

「這是我話里的重點嗎？！」

連着被嗆了兩句，再看着李凝思似是賭氣的表情......這種「不好欺負」、卻又怎麼都想去欺負一下的樣子，一時讓尤勁昏了頭。

「什麼重點？失眠？我怎麼辦？先陪你睡一覺？」話說一半，在李凝思臉色將變未變之際，猛覺不對的尤勁，一擺手打斷了自己的胡扯，「不是......你說去哪裏就去哪裏。」

言罷，尤勁意識到，方才有一瞬間，他所呈現的反應，已然忽略了兩人的決裂現狀。

所以，他趕緊修正，在短短數秒內，將目光、乃至整個人的狀態，都調整得黯淡下來。

瞪眼正要發作的李凝思，明顯察覺到這種調整后，終究只咬了咬嘴唇，而後直接轉身：「去寰港。」

尤勁沒有應聲，跟在了後面。

寰港，是銳華不遠處的一座高端綜合廣場，從奢侈品形象店，到餐飲娛樂，一應俱全。

走進寰港的電梯，看到李凝思按下了「7」，尤勁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思......李總......你是有話要和我談，對吧？」

回過頭來的李凝思，表情不置可否：「怎麼了？」

「7樓，是影城......適合談事情嗎？」

說話間，電梯門開。

李凝思並不回應尤勁的質疑，她率先一步跨出門，隨即轉身面無表情地盯着尤勁，意思顯然是：你出不出來？

尤勁糾結著，等到電梯門自動緩緩合上時，他才伸手一擋，走到了外面：「這裏......」

一見尤勁總算跟了出來，李凝思又是一扭頭，信步往售票吧枱走了過去。

顯然，李凝思有預定。

一番交流，其中一位服務員便走到吧枱外，示意李凝思跟着走。

李凝思則再次回頭，盯着十幾步外、還呆立在電梯門口的尤勁。

到這份上，尤勁又能怎麼辦，只得默默跟上。

兩人，被引進了一間僅有六個座位的VIP廳。

很快，服務員端來飲品和小食，來一句「祝您觀影愉快」，並告退......影廳內，只剩下他們兩個。

李凝思，自顧自地坐在了居中偏右的座位。

尤勁遲疑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女孩左手邊......既然人都跟進來了，也實在不必為了表明某種立場，而惺惺作態地隔開距離。

燈光，瞬熄。

過往十年的相處，尤勁同李凝思兩人去過的場所很多，卻極少獨處於這種私密程度甚高的環境。

分開的這近百日，亦遠遠超過了「小別」......再見到李凝思，尤勁心中那份避無可避的悸動，於此情此境下，悄悄地發生著裂變......

銀幕上，哥倫比亞電影公司的片頭，那位希臘女神舉著的火炬，正發散著晃眼的白光。

想剋制，尤勁終究忍不住轉臉右盼......只看到女孩的側臉，在這月照般的白光閃耀下，熠熠醉人。

片頭過後，暫時的昏暗，則令那張讓他長久沉迷的容顏，顯得恬然純靜......

他拚命驅除雜念，亦不敢全無雜念。

這一刻，若真的放空，本能一定會讓他裝腔作勢地伸個懶腰，好借垂臂之際，一把將女孩毫無防備地攬入懷中，然後......

如此望着李凝思，尤勁的樣子，漸漸有點類似影視劇中吸血鬼面對所愛之人的脖頸時那般......滿是慾望，又滿是糾結。

忽然，李凝思的喉頭，上下滾了滾。

被身邊尤勁如此望着，李凝思當然不可能全無察覺......這喉頭的翻滾，便是緊張流露。

如此關頭，緊張之色，最是誘人。

誘人到如同一劑催情猛葯，讓尤勁的身心，都有了別樣的反應。

幸而，他一直是個善於用一重念想去壓制另一重念想的人。

趕緊將心念牽到謝芊芊身上，那一小時前，在面前垂臉期待着的樣子......思緒至此，實也根本驅散不了此刻的迷亂。

但是，至少讓他記得自己赴約前的決定。

既在影廳，他便強行將視線扭轉到了銀幕之上。

正紛亂嘈雜着的影片原聲中，尤勁好像聽到了一聲李凝思的嘆氣，過了一陣，劇情進入了日常平穩的階段。

「聽說，晚上......你要給一個女孩子單獨慶生？」

剛好安靜的音效下，這句忽然冒出的問話，聽得尤勁身子一顫，至少有十來秒，他都處於一種急着想要辯解什麼的心虛狀態中。

哪怕反應過來如今關係下，本沒什麼好心虛的......他轉臉想要回話時，臉上的愧色亦未完全消除。

只是，轉頭看到的李凝思，正呈著一臉嘲諷。

這嘲諷之色，於決裂前的幾個月中，幾乎就是尤勁的夢魘。

而到了分開以後，尤勁每每墜入甜膩回憶不能自拔時，便會刻意去回想這個表情......只因一想到這個表情，即能帶出一股能夠吹散懷念的怨氣。

此時，再迎上這嘲諷之色，尤勁片刻前的心猿意馬，頓被一股無名之火燒去。

他臉上的愧色，亦同時變為假笑：「離職員工的私生活，李總也有興趣過問？」

這等同於「關你屁事」的反問，令到李凝思的嘴角抽了抽。

銀幕上的劇情，亦重新進入了吵鬧的火爆場面。

尤勁裝作將注意力轉回到影片中，不過半分鐘，只聽耳邊一聲幽幽提醒：「尤部長，你是曠工，不是離職。」

身子，又是一顫。

尤勁曾想過，如果下半生，每晚在枕邊都能聽到這沙沙細語......他覺得，自己大概率會因為某種原因而英年早逝。

這個聲音，且在繼續：「曠工期間，公司的走向，你也沒關心過吧......」

語感曖昧，內容初聽卻不曖昧。

可是，只要稍一品察，「尤部長」、「曠工」......這兩個關鍵詞，分明就能解讀成：你的擅自離開，我可沒有承認。

且不說曖不曖昧，所謂挽回的餘地，已然留了出來。

猶在耳畔那欲言又止的氣息，則讓尤勁再度跌進了迷亂。

又想用赴約之前就作好的決定去保持清醒......帶起糾結，反而讓心更亂。

驀地，一種道不明的悲憤，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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