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心生痴妄

對於皇室來說，這一年過的並不太平靜。

開年後，皇室宗親遇到大大小小好幾次刺殺事件，包括元樂帝自己也數次受驚，權傾朝野的離王殿下也在刺殺中負傷幾次。

南夷邊境又蠢蠢欲動，雖然最終叛亂被平息，沒有惹出什麼禍亂，但還是動了兵戈的。到了歲末的時候，皇后不知怎的就忽然病了，病情反反覆復。

周后所中的毒性，饒是有田一這樣的鬼才在，也只能暫時的壓制住，而無法根治。

胭脂燙中含有大量的曼陀羅，這一種慢性的毒藥，深入骨髓之中，無葯可解。

是以，在中毒之後的周后性情反覆，人也變得糊塗了。

雖然糊塗，但是周后也不至於喪失了理智。在刺殺顧衣不成，宮牆中被李離警告了一番，她生生的驚出了冷汗，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怎樣糊塗的事情！

縱然意難平，她也不能將自己的一切與煜兒的安危來做賭注。她太明白李離這個男人，比誰都神情，也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薄情。

他在乎的東西很少，可是一旦認真和在乎，誰也不能碰觸到他的底線！

如李離那樣的性子，十年前的背叛，不管是基於什麼樣的原由，已經是不可原諒。所有的情義，早在那一場刺殺中抹滅！

他回到長安，非但沒有報復她，反而在幫着她和煜兒。連太后都以為，他對自己依舊是余情未了，只有她自己明白，真正的原由是什麼！

如今，一步錯，步步錯，她不應該，不應該生出痴妄，不應該動他心尖上的人！

「娘娘……」素心見周后臉色慘白，不由得驚叫道，而那之後，周后便就病倒了，糊裏糊塗的說着夢囈之語，素心害怕被人聽見，只敢暗中派人遞了消息給離王府，根本不敢叫御醫，就連伺候周后，都是不敢借他人之手。

信奉佛教的元樂帝，便認為此番異動，是不祥之兆，便大興土木造佛塔迎接佛骨，萬佛節，萬人前往長安朝拜。

元樂帝自己更是無心政事，便出宮小住在了相國寺中，聽經祈福，讓底下的臣子都捏著一把汗，生怕元樂帝一個想不開直接出家遠離俗塵了。

元樂帝膝下子嗣單薄，而唯一的小皇子李宸煜年紀尚小，又性格頑劣，擔當不起這社稷重任的。

萬幸的是，元樂帝到了歲末的時候雖然日日禮佛，看着送到佛寺堆積如山的摺子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的皇弟不日便要成親了，娶的是他不大喜歡的顧家的女兒。現在忙着成親，沒太多時間為他處理政事。

李離成親前一天，元樂帝終於回宮，倒是聽聞前幾日周后病情加重的消息，匆匆的趕到了棲鳳宮前去看望，卻見周后正在對鏡描眉，臉色卻是比前些時日好看了幾分。

鏡子中的女子眉宇之間不過多了幾分風情和韻味，模樣卻與十年前沒有太大的區別，那一種耀眼的極致的風華，讓人不敢逼視……

「阿凰。」他穿着暗黃色綉著龍紋的便服，輕輕的從背後擁住了她，叫着她的閨名。

他的胸膛十分單薄，李氏後世子弟，大多數都是身體孱弱。

他身上帶着從佛堂出來的檀香味，甚至遮掩住了他在宮中慣用的龍涎香的味道。並不難聞，但是周后卻不喜歡，這種味道，總讓她聯想到——罪孽和腐朽。

他似是沒看出她的不適一般，或者說，她將自己的一切心思都掩藏的很好，從未在他的面前流露過。

他將她攬入懷中微微一嘆，道：「阿凰，這紅塵中，唯一讓我割捨不下的，就唯有你了……」

她將頭埋在他單薄的胸膛上，聲音聽不出任何的起伏說道：「皇上割捨不下的，應當是這皇位和這錦繡江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和不舍，周凰的執念是這權勢和富貴，而元樂帝的唯一執念是……她！

在這薄涼的皇室親情中，這個男人縱然再如何的昏庸無用，對於李離這個唯一的弟弟，愛護之情、關愛之情卻也是真的，這也是李離唯一所不忍傷害的人。

所以，他甘願隱忍着自己的疼痛，並沒有揭露出她的真實面目。而周家將此作為李離的制約點，她，周家，李離，三方因為這個秘密，維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到這個死局中的呢？無數次的深夜，周凰看着那滿園的牡丹傾城，不由得在反問著自己。

或許，從一開始的姻緣橋上的相識，在借用他的身份回到周家的時候開始，便就註定了他們之間糾纏不休的局面！

九重宮闕，掩在了朦朧的月色當中，輕薄的霧環繞在巍峨的皇城中，掛在屋檐下繪著栩栩如生的仙人圖案的宮燈明明滅滅，穿梭在長廊上侍衛麻木的面容，似乎是無論過了多少年都未曾更改過。

這是集這個國家所有權勢、勢力最為中心的地方，無數人追求着其中的顯赫、榮耀，可是又埋藏了多少隱秘不為世人所知的往事。

「若無獨孤家，便就沒有這個大祁。可是如今世人只知李家的皇恩，結束了這亂世，而獨孤家，不過是以巫蠱之術禍亂宮廷的亂臣賊子。」夜色下，息夷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薄涼淺淡的笑容道。

「當年鳳凰台上，神熙帝許諾獨孤家滿門顯赫榮耀，不過三世，便就忌憚獨孤家的通天之能，欲除之而後快。鳥盡弓藏，便就是所謂的帝王之道。」一旁的獨孤魘幽幽道，「誰許下的誓言都是不可信的，若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起來。這是當年您的教導，我一直都記得。」

息夷淡淡的看了獨孤魘一眼，他天性薄涼，根本無親情一說。

獨孤魘輩分上來說應當是他的侄子，當年曾在他少年時期親自教導過他一段時間，情分上來說自然是與一般人不同的。

「如今大祁江山命脈都掌握在太後手上，不過是一介心思狹隘的婦人罷了，不足為懼。在這朝野中，唯一能夠與太后所抗衡的，便只有離王李離。他身受皇帝信任，手握重兵，有他在，大祁穩如磐石，無法動搖。」息夷道。

提到李離，想到多年前在他手上那一場敗仗，獨孤魘的眼中呈現出一種扭曲的恨意：「周家也好，李離也罷，只要那件事情一旦揭露，給他們的就是致命的打擊。到時他們三方爭鬥，我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那一段被周家、李離藏的嚴嚴實實的隱秘往事，終究露出了蹤跡——十年前，他們竟然膽大包天，用李代桃僵之計，將與李離有婚約的女子改頭換姓，送到宮中。

沒想到，她一入宮城扶搖直上成為東宮之主，生下皇室唯一的一個皇子。

因為皇后的關係，元樂帝對周家多有照拂，甚至是說縱容著周家的一切。而李離，也因為某種原因，在歷經背叛之後竟然隱忍下來，繼續替周家與皇后保守這個秘密。

若是一旦有朝一日，這個秘密揭開，定會朝野動蕩，引起元樂帝對周家、皇后、李離的猜忌。

但是，這些遠遠都不夠的。

因為與這件事情有關係的人太多，誰也不會知道元樂帝會不會將真相給壓下去，能不能動搖大祁江山的根本。

掌握了這個秘密如同一把對付李離最好的利刃，這把刀握在他的手上，該怎麼樣才能對李離一刀斃命？他所要的不僅僅是這李氏的江山，還有對李離的恨！

讓他在距離幸福最近的那一刻，將他所有珍視的東西打碎。縱然權傾朝野的離王，也會有無能為力的那一天的。

明日，便就是最好的時機。

若是顧衣在明日新婚典禮之上與李離反目，朝中大臣面前，說出那個駭人的秘密呢？

李離與顧衣反目，這件事情並不難。

這麼久的觀察，他知道那個女子的性子決絕剛烈，非一般優柔寡斷的女子。

她縱然愛李離，但是一旦再三的被欺騙和被——捨棄，再深的愛也會變成無限的恨意，吞噬掉所有的理智！

一旦這個秘密在明日被揭露，到時候元樂帝面對的不僅僅是周家、李離與皇后，還有顧家與沈家這兩個大家族與……景侯侯府！

一旦景侯知道，自己的愛姬並非是病死，而是死於皇后之手，這件事情，又該是如何的有趣呢。

一個是貴族中的簪瓔世家，一個手握重兵鎮守漠北，而景侯蕭桓玉雖然閑散在朝，但是卻掌握著水軍的兵權。

為了平衡兩家的關係，元樂帝也不能從輕處置這件事情。

而明日一過，那麼大的亂子李離以一人之力如何平定？就算是有能力平衡於這麼多世家之間，那他與顧衣之間將永無修復的可能。

從修羅地獄爬出來的李離，遇見恍若新生的希望，但是那看向幸福的希望被毀滅，從此他的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的暗無天日！

三更更漏方才響起，羅剎從外面回來，道：「主子，顧衣夜半去了歸雲山莊，至今未回。」

獨孤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