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鳩佔鵲巢

當年的張氏以沖喜的名義，被老國公顧慎納回了府上。

張氏平易近人，善舞長袖，不過月余的時間，府中上上下下都很喜歡這個新進的姨娘。

就連當年的顧家主母傅氏，也將張氏當做了姐妹相待，相處和睦。

當年顧慎一心只在結髮妻子身上的，雖然傅氏對他不冷不淡的，但是兩個人已經有了孩子，關係漸漸的緩和。那時他將所有心思放在傅氏身上，對於張氏這個新納進門的姨娘，卻是不大注意的。

當時傅氏身體不好，有方士言需要納八字好的女子進門沖喜，所以讓媒婆選擇了張氏。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是，本以為納妾一事會讓傅氏覺得心中膈應，但是張氏乖巧，很合傅氏的眼緣，心中便少了幾分擔憂。

很久之後顧慎才明白，無論他納的是張氏還是李氏，傅氏都不會在意的。不愛，所以不會在乎。

但是顧慎到死也不會明白，正是因為張氏，所以將他與傅氏二人推向了萬丈深淵中。

傅氏病重，方士進言，都不過是早就預謀好的一個計謀，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張氏進府，從她進府的第一天開始，顧家就註定着不再平靜。

張氏進府的第一年，傅氏的身體慢慢的有了起色，但是顧慎與傅氏的關係卻越來越淡，一次酒醉之後，顧慎與張氏同房。

那時，是顧至遠的四歲生辰。

第二年，張氏懷了身孕，傅氏的脾氣也越來越陰晴不定，府中的事情，顧慎交給了張氏處理，下人們都感念張姨娘的賢良寬厚。

第年末，張氏生下了顧至齊，顧慎與傅氏之間爭吵了一場，此後再也沒留在南園中過夜。

第三年，張氏母憑子貴，在府中站穩了腳跟，顧家主母傅氏已經形同虛設……

這些事情，都是李離從當年下人口中抽絲剝繭推斷出來的。就是這樣，傅氏被自己當做親姐妹的女人，取代了一切。

身份、地位、丈夫、孩子，她失去了所有，被軟禁在廢棄的南園中，對着滿園的殘枝敗葉，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她，也只不過是計劃中，所犧牲的一個卑微、可憐的棋子而已。

傅氏曾是獨孤家留在長安的一支血脈，周家想要得到那陵寢圖，所以留了她的性命，希望在她的身上找到線索，卻一無所獲。

當年留下傅氏，是因為想要得到陵寢圖的下落，而這麼些年在顧家隻手遮天的老夫人之所以允許傅氏的存在，那是因為報復的快感。

看着昔日需要仰望的人，如今這般卑微的如同螻蟻的活着，她的丈夫孩子，她的榮華富貴都成為她的，其中夾雜着報復的快感。

唯獨顧至遠依舊不知道真相，兀自將仇人當做恩人。

顧衣想到此處的時候，嘴角泛起了一抹冰涼的笑容。顧至遠這一輩子什麼都好，唯獨識人不清這點，無論過了多少年還是一樣。

當年的傅氏被遺棄在了南園中，長年累月的服用曼陀羅的毒性已經入了骨，可是卻還是頑強的活了下來，活的比老夫人想像的都要長久。到底是心中不甘願的吧，所有美好平靜的人生，被一個人毀滅！

就在這位鳩佔鵲巢的老夫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該不屬於她的一切，都快忘記了南園這位故人的時候，一場大火，將原本埋藏在地底暗無天日的秘密給暴露了出來。

南園中發現的屍骨，難道她就沒想過她是真的死了？還是被人給救走？

「沒有什麼秘密能夠永遠被掩藏，不管過去多少年，殺掉多少人，總有一日都會公之於眾。」顧衣一想到那佛口蛇心的老夫人，如今惶恐不可終日的模樣，幸災樂禍的道。

比之臨氏，顧衣更不喜歡的是偽善的老夫人。想到幾次差點被她算計，顧衣恨不得此時即刻拍手稱快。該怎樣，才能落井下石，揭露出她那偽善的真面目呢？

李離見她眼中帶着狡黠的光芒，顯然不知是想在打什麼壞主意，眉頭皺了皺，道：「此事關係非同小可，你不能胡來。」

若非是因為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當年的恩怨李離也不想顧衣知道的太多，知道的越多，陷的越深。

顧衣白了李離一眼，十分認真道：「我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嗎？」

李離……

別人他不知道，但是顧衣的性子必是睚眥必報，這個時候絕對是看熱鬧不嫌事小。

「若真是他們劫走了傅氏，但是傅氏常年服毒，如今已然是神志不清，他們要這個廢人，不可能會問出陵寢圖的下落的。」顧衣摸著下巴琢磨道。

李離早就考慮到這點了，淡淡的笑了笑，看了窗外某個方向一眼：「全天下除了他之外，無人能解此毒了。」

除了田一這個怪才，誰也沒辦法解這樣刁鑽的毒。

但是嗅覺靈敏的田一已經察覺到了危險將臨，躲在離王府，此處守衛嚴密，就算是閻君與息夷聯手也不敢在李離眼皮子底下劫人走。

而在這個時候，李離卻故意設計讓人封了田一的鋪子，只要田一出了離王府，對方必定就會有辦法直接將人給弄走。

李離，這是想以田一為誘餌，將計就計，找到傅氏的下落。

想通了此處的關鍵的時候，顧衣不由得暗嘆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鷸蚌相爭，最終是李離這個漁翁得利。

而此時所有人已經盯上了顧家，顧家處於危險之中，顧至遠這個家主卻依舊絲毫不知情，該不該對顧至遠說出實情嗎？可是，顧至遠會信她嗎？

若是顧至遠一旦知道真相，那麼對於顧至遠而言，他大半生的時光，都是活在謊言中，這樣對於一個人而言，何其的殘酷。

此時的離王府中，衛風看着面色冷峻的主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主子，對方很警惕，我們的人跟丟了。」

放田一為誘餌，想要以此找到傅氏的下落。沒想到對方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狡猾，衛風親自跟蹤，還是將人跟丟了。

「自己下去領罰。」李離淡淡道，眼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衛風鬆了口氣，連忙前去領罰去了。

此時李離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

等他出去之後，書房的屏風後面出來一個人，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頭和尚！

李離臉色不大好看，大頭和尚依舊是笑眯眯的，見他手中被捏的粉碎的瓷杯，咽了咽口水道：「王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雖然傅氏被劫走，但是不見的陵寢圖就在他身上啊，先帝找了陵寢圖那麼多年，一無所獲……」

淡淡的掃了胖和尚一眼，見他依舊瘋瘋癲癲的沒個正形，李離只冷冷的笑了一聲問道：「陵寢圖究竟在不在顧家？」

這些年來，上至皇室下至周家，都在尋找獨孤策的陵寢圖的下落，可是依舊是一無所獲。當年因為獨孤策與顧沅芷的那一段往事，所有人都認為陵寢圖不在獨孤家手中，而是在顧家！

這些年來，三方勢力都潛入在顧家，沒有查到陵寢圖半分線索，就連如今顧家家主顧至遠，對當年的事情都一無所知，讓李離都不禁懷疑陵寢圖存在的真假。

見李離問，大頭和尚拍了拍光溜溜的腦袋，嘆了口氣道：「就連那獨孤策都是水中月、鏡中花，你們何必還苦苦的找那些東西的下落。」

大和尚做事神神秘秘的，又在他面前打起了禪機，李離眉頭抽了抽，只當做什麼都沒聽見，眼神暗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大頭和尚見他臉色不虞，還是好心的提醒道：「不是大和尚說話不中聽，如今長安局勢越來越亂，你跟顧家那小丫頭的親事，要不要往後推一推……」

李離的眼神越來越涼，大頭和尚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不可。」李離冷冷道。

「沒有什麼秘密能夠永遠被掩藏，不管過去多少年，殺掉多少人，總有一日都會公之於眾。」

那樣的話，本知她是無心的，可是如同刀子一般剜在了他內心最為柔軟的地方。

他是知道她的性子的，若是一旦當年往事被揭露出來，那樣決絕的性子，此生都永遠不會原諒他。

他這一生，只想自私這麼一次，只有在她的身上冠上離王妃的印記，生生世世，永遠都不可能擺脫於他！

大頭和尚見勸不動他，也不好強來，有些事情已然是命定，非人力可更改。

「我師兄，他……。」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大頭和尚顯然是藏着事，看着李離的臉色道。

他口中的師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正在感業寺的彌剎大師。

此人天縱奇才，當年解開獨孤家的謎底，預言下一位鳳命女子出自顧家的人正是他。只是當年他只解開了一半，那鳳命女子究竟是誰，他並沒有說明。

此人德高望重，是世外高人，此次萬佛節他來長安就連元樂帝都頗感意外，竟派遣人親自到感業寺請他入宮，對他也是敬重有加。

正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卻讓李離十分不安。

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大頭和尚終於道：「說起來我師兄與顧家……還有一些小小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