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死有餘辜
「師父啊，驚蟄了，徒兒可以下山了吧？」
「你走了，誰給師父的那些花花草草澆水呢？」
「師父啊，芒種了，徒兒可以下山了吧？」
「你走了，山雨來了，師父屋頂漏雨咋辦呢？」
「師父啊，白露了，徒兒可以下山了吧？」
「你走了，師父這滿院子的落葉誰來掃呢？」
「師父啊，大雪了，徒兒可以下山了吧？」
「你走了，師父窗外厚厚的積雪誰來掃呢？」
「師父啊，又驚蟄了……徒兒……師父，您咋不說話了呢？」
就這樣年復一年，終於在這年開春的時候，百歲高齡的師父羽化成仙，拜師學藝十年，已經二十齣頭的菜乘龍才卸了包袱沒了約束，安葬了師父，急忙出山，回到了人間……
早在十年前的一個春天，十一二歲的菜乘龍放學回家，走進位於香鹿鎮東頭自家那三間低矮破舊瓦房的院子，剛剛進門，就聽見屋裏傳出年輕的母親竭力掙扎的聲音，急忙抄起一根木棍，就衝進屋裏，發現一個陌生男人正在肆無忌憚地欺辱母親，菜乘龍怒火中燒，一棍子下去，那個陌生男人就倒在了地上！
「天哪，你咋對他下死手了呢？」年輕的母親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邊從炕上爬起來，邊對突然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對那個男人行兇的兒子這樣喊。
「他不是我爹，這樣欺負娘，我就要一棍子打死他！」只有十一二歲的菜乘龍，依舊手持那根擀麵杖粗細的棍子，理直氣壯地這樣回答說。
「你把他打死了，那今後咱倆吃啥用啥呢？」年輕的母親居然用這樣的理由來埋怨兒子了！
「寧可餓死凍死也不能讓別的男人欺負娘！」菜乘龍被娘的話給憋得滿臉通紅，最後含着眼淚帶着哭腔這樣回了一句！
「可是你打死了人是要償命的呀！」年輕的娘邊說邊跳到地上用手一試，真的沒氣兒了，而且鮮血已經流了滿地，就這樣低吼了一聲！
「他死有餘辜！」這個成語是菜乘龍剛剛學會的，居然馬上就派上了用場！
「可是你被抓走娘還怎麼活呢？」年輕母親的眼圈兒都紅了……
「那娘說咋辦？」菜乘龍似乎也有點害怕了。
「你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這輩子都別回家，就誰也抓不到你，娘也就放心了……」年輕的母親居然給菜乘龍出了這樣的主意！
「可是這傢伙咋辦呢？」其實只有十一二歲的菜乘龍看到倒在地上，已經流了差不多半臉盆鮮血的這個陌生男人也嚇得腿肚子發抖了。
「你就別管了，娘自有辦法對他們說出他死掉的原因……」年輕的母親抹掉臉上的淚水，貌似堅強地這樣回答說。
「好漢做事好漢當，既然是我一棍子打死了他，那就讓我一命抵一命好了！」菜乘龍原本的懼怕心裏，在母親這樣一個抹眼淚動作中，忽然覺得自己是家裏唯一一個應該擎天立地的男人了，就立即這樣對娘說道。
「你可不能死，你是娘的心肝寶貝，你爹不在了，你就是娘唯一的指望了，你再沒了，娘哪裏還能繼續活呢……快走吧，拿上這點兒錢，能跑多遠跑多遠，永遠都別回這裏來，這裏的一切娘都有辦法給擺平……」一聽兒子這樣說。年輕的母親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一下子將兒子的頭攬在懷裏，緊緊摟住他，邊啜泣邊這樣說道。
「可是娘讓我跑到哪裏去呢？」陪着娘哭了一陣，菜乘龍忽然這樣問道。
「往山裏跑吧，我聽說深山老林里有個關帝廟，裏邊有個白鬍子老道，你就到哪裏去拜他為師，邊習武練功邊有口飯吃讓自己能活下來吧……」年輕的母親馬上給菜乘龍指出了這樣一個逃生的途徑……
「可是我走了，娘咋辦呢？」菜乘龍直接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別管娘了，娘有的是辦法活下去……」年輕的母親卻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難道這輩子我都再也見不到娘了嗎？」菜乘龍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於非命離開人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了，現在又要與母親生離死別，年幼的菜乘龍直接問出了這樣一個痛徹心扉的問題。
「等吧，熬吧，也許風平浪靜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娘會到山裏的關帝廟去找你，到時候你別不認我這個娘了就行！」年輕的母親卻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怎麼會呢，是娘生我養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忘掉自己親娘的……」菜乘龍立即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有你這句話就行，給娘磕三個響頭就上路吧，記住了，不是娘去廟裏找你，你就永遠別下山……」年輕的母親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知道了娘！」就這樣，菜梟給娘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將書包騰空，裝上一些乾糧和娘手裏僅有的幾十塊錢，趁著夜色，溜出家門，直奔後山而去……
千辛萬苦逃進深山，彈盡糧絕之際，才幸運地找到了娘說的那個關帝廟，果然裏邊有個耄耋的白鬍子老道……
一晃十年過去，菜乘龍已經從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長成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也在白鬍子老道外加小師妹白鶴的言傳身教下，學會了一身絕世功夫！
但這期間菜乘龍無時無刻不惦記着幾百里山外的娘過得好不好，是否被自己當年殺了那個人受到了牽連，是否還受別的男人欺辱，是否想兒子已經哭瞎了雙眼……
十年間愣是沒見娘來看過自己一次，同樣，自己也是年年都跟師父申請：師父啊，驚蟄了，放徒兒下山吧……
但師父總是能找出菜乘龍無法回絕的理由，將他的腳步留下……
直到這年又到驚蟄，頭天夜裏聽到了滾滾作響的春雷，第二天早上起來，菜乘龍一看黃曆是驚蟄，就試圖再去向師父申請下山，倒要看看娘現在是死是活，也好讓自己懸了十年的心能放回到肚子裏去……
然而，這次師父沒有阻攔自己，那是因為師父聽到這年驚蟄的春雷，早已默不作聲地羽化成仙了……
終於有了可以自由行動的機會，菜乘龍安葬師父，帶上師父生前留給他的全部遺產——一千多塊錢，立即下山，不遠百里，憑藉他超強的功夫耐力，晝夜兼程，徒步蹽回了他闊別十多年的故鄉——香鹿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