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制香師1

果然不出倪隨意起初所料，這已不是現代時空，從房間擺設和穿着打扮來看，有點介乎於倪隨意前時空的近現代時期。既能看見帶濃厚傳統色彩的衣櫃，梳妝台，首飾盒，繡鞋，襦裙，可也能在窗下形似書桌的面上發現橫排版的鉛印書籍，墨水和鋼筆。

「不能讓我抓瞎吧。」

「等等，我把資料給你。」365拼着最後一點能量傳完了信息，留下一句「我要休眠，你要加油！」就徹底消音了。

倪隨意並不需要太多時間就消化了原身記憶和背景資料。

小姑娘名叫卜隨意，大概十三四歲。如果說之前她的生活是如意而能隨意的話，現在就真的不能隨意了。

她出生於一個制香世家。如果說剛開始倪隨意還覺得有些詫異和小激動，怎麼就運氣這麼好，碰上是個女人都不可能討厭的香水時，隨着記憶接收，她心情變得尷尬起來。香還是香，但不是香水的香，是香火的香！

難道是因為我之前不願意花錢買香火拜拜？

「對哦，對哦，很應景吧。」365賤賤的聲音神出鬼沒。

「好得很，你出來才知道我厲害。」倪隨意咬着嘴唇說。

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應聲，還是這回真的榨完了最後能量，等了一會兒再沒365聲息了。

回到之前記憶被打斷處，倪隨意思考着。卜家所在地名永春，永春制香遠近聞名。縣城境內有大大小小制香作坊有100多家。她父母是青梅竹馬，一家是制香火的，一家是賣香火的，都是行業領頭羊，也算天作之合。

尤其卜家，是制香世家，到卜如意已經延續了近千年，三十二代。小姑娘出生才兩年，母親林氏因二胎難產去世，索性弟弟保住了一條小命。外公外婆因為獨女的不幸，憂思加重，沒過多久也也雙雙撒手人寰。

父親作為卜家族長光制香已是繁忙，又為了收攏岳父母留下的林氏產業，實在無暇顧及姐弟倆。林氏的死已然讓他再無與第二人交付情感的想法，遂多方考量后納了一位因木訥不討人喜，被家中丈夫小妾逼迫自請下堂的婦人，巧在也姓林。

小林氏彼時正因娘家哥嫂擠兌無處安身，得到卜家老爺的求娶自是高興不已。她本也不求什麼兩情相悅，只願有一地安度餘生，所以對卜父提出的不要孩子，善待如意姐弟的要求自是滿口答應。

感情是處出來的，這些年小林氏待如意姐弟確如親生，卜父也從一開始長時間停留在家，而後放心地出去應酬做事。畢竟攤子大了，自己若不能仔細盯着，還是怕有不慎。

卜家生意越做越大，香火甚至藉助林家船隊賣到了海外。這次卜父就是因為東南外海之國因為舉國信佛，有筆大訂單，所以帶着兩家幾個主要管事隨船過去。半月前就讓其他船隊帶來消息，說事已談妥，已準備啟程歸家。算算日子就是昨日應到，小林氏帶着姐弟倆碼頭等了一日也未見船歸。

早上老管家急匆匆傳來消息，碼頭上有剛進港的船隻說回程途中碰上突發風暴，卜家船隊被風浪卷翻，估計凶多吉少。

小林氏聽完如遭雷劈，一臉煞白。帶着弟弟過來吃早飯的卜如意在心神俱裂下乾脆暈倒了過去，直到方才365帶着倪隨意過來，才得以醒來。

「完了，這一場開局不利啊！」倪隨意，現如今的卜如意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呢，姐！」一聲清脆的問話打斷了倪隨意的思路。她抬頭一看，一個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的小男孩抬腳正推門跨進房間。「你好些了嗎，姐姐？在小娘那兒你嚇死我了。」

俊秀小少年依戀地靠進倪隨意懷裏。得益於時代變化和家庭開明，卜家倒沒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老舊之規，卜緣木對從小陪着自己姐姐感情很深。如意的暈倒讓他有生第一次知道了何為心驚肉跳。

輕輕捏捏卜緣木的臉，倪隨意有些恍惚唏噓，「這一家子還真是～～～也行，開局難度大點也沒問題。慢慢來吧，反正也沒限定時間。」

這時的倪隨意還沒意識她對新世界的隔離感，她更多是以一種遠離的視角冷冷地看待着這一切。

「姐姐還行，你可還好？早飯吃了沒？」倪隨意感覺到儘管自己記憶保留，但原聲性格，年齡大小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着她。至少這種瑣碎的問話以前是不會出自於她口。

「本來吃不進，小娘逼着我喝了點粥，吃了點蒸餃。」卜緣木似乎有點羞懊，怯生生問道，「姐，父親不會出事吧？」

正在輕輕拍打卜緣木後背的倪隨意停了下，「不會，父親吉人自有天相，他放不下你我和小娘的。再退一步說，緣木，你如今也是十幾歲兒郎了，家中事務也該立起來了，莫非要讓父親頂風遮雨一世不成？」

卜緣木緊緊抓住倪隨意的左手，抬起頭，「姐，我沒怕，你和小娘我能護得住。父親臨走前還交代過我呢。」

倪隨意對此不置可否，她沒有不相信這個便宜弟弟的允諾，記憶里姐弟之間，她們和小林氏之間的深厚感情做不得假。只是有着成年人思維的她對家中的現景肯定比原身看得深刻些。

卜家人口不算興旺，卜父這代也就兄弟三人，二叔和父親乃一母同胞，三叔是小妾所生。在如意印象中，卜父三兄弟感情也不錯，家中分工明確。掌舵是父親，小叔輔助制香，二叔操持賣香。這次本來應該二叔跟着去，結果臨縣也來了大客戶，才變成父親獨自出行。

卜家雖在永香縣算得上一家獨大，卜父也是行會會長，但後頭緊跟的夏、黃兩家也是虎視眈眈，從沒放棄過明爭暗鬥。此番消息一出，估計卜家受到的衝擊將是不小，也不知道兩個叔叔該如何應對，有沒有什麼招數？

想到此，如意也有些做不住了，她猛地起身，往前廳走去。畢竟作為家中長女，卜父從小待她並無太多約束，反倒抵住家中部分族老異議，七歲開蒙，后又送她去學堂，領着她去作坊視察也不在少數，少時喪母的如意遠比同齡人來得成熟。若不是卜父在其心中位置太重，消息又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她也不至於一暈倒地。

前廳堂屋中傳來熙熙攘攘議論聲，「大掌柜這去了可怎麼辦？」

「就是，我這貨款還沒給結呢，不會跑賬吧。」

「那倒不會，卜家二爺三爺還立着呢，只是不知家中產業會否有所變動？」

「就是，這孤兒寡母幾人，怕是日後不好過。」

「卜家大小姐和小少爺據說很早就跟着卜家大爺在作坊里走動了。·······」

前頭說話之人撇撇嘴，「走動有何用，年級太小，能服眾，若是制香配方在手上也許還能說上幾句，否則·······」

「否則怎地，我說你這人不是想趁著主家有難，投向夏家或黃家吧，講點良心，大掌柜之前對你可不差！」

「說什麼呢？」那人心虛地提高了點音量，四下打量，「我是那麼虧心的人嘛？」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意聽着心中一陣煩悶氣憤，但她牢記着當年第一次跟父親進作坊門時，卜父回頭說得那句話：「別慌，我兒就記住，每臨大事有靜氣。」調整了下心緒和呼吸，她抬眼暗暗記住了說話那幾人的面目，有些見過，有些印象並不深刻，也是，家裏後來作坊不止一家，還有很多生意不好做，掛了卜家分號的鋪子。父親當年顧慮鄉里鄉親不容易，大家要一起有飯吃，接納這些人，那曾想海難消息還沒落定，就有人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

「二叔，三叔！」如意對着坐在前廳下方椅子上的兩位中年人打招呼。

「來了，如意，你小娘說你沒吃飯，趕緊的，」其中一個個頭稍矮，面目清雋，體型略顯單瘦的男人說，「王媽，趕緊的，給大小姐去廚房把之前我交代的熱粥拿來。」

如意福了個禮，在小林氏旁邊坐下來，「沒事，三叔，來之前喝了點蜜糖水，不餓。」

「哪能有不餓？一早上沒吃東西，甭管啥事，身體是緊要的。你爹要是知道了，也得這樣吩咐。」卜三爺話一出口就有些懊惱。

「沒事，三叔，我相信我爹吉人天相。」如意抿了一口剛端來的雞絲粥，「他一輩子善心仁義，咱家做的也跟佛祖有關的生意，老天爺自會保佑他的。」

「那是那是，」卜三爺並不是能言善道之輩。卜大爺也是看着小弟沉穩踏實，寡言肯干，才讓他去制香，反而自己胞弟喜好結交，人際熟稔，管理售賣最好不過。

「二叔，二叔！」如意注意到平時熱鬧的卜二爺一言不發，有些奇怪。

一小半身子被窗欞擋住陽光的卜二爺抬起頭，和卜大爺更為相似的面容無端讓如意打了個冷顫，等她想細看二叔臉上表情時，他微微點點，側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