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血後人

第一章 罪血後人

仲冬時節,天寒料峭,這幾日卻是變化難測,先是冰雪瓢潑,后又解凍,乍暖還寒,今陰雲合布,一場大雪過後,萬山銀裝素裹。正值北匈帝國南侵,大幽皇朝北方邊境的居胥城中,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商鋪酒樓,大門掩蔽,鮮有客人登門。

傍晚時分,寒風又起,夾着風雪擠進家家戶戶的門,天色漸漸暗下,風雪更勝,忽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來,幾騎從街道上飛奔而過,朝着城中心的城主府而去。

居胥城乃是邊境之城,亦是北方的通關大道,太平時期,這座城之繁華,絲毫不下於皇朝內部城郭。如今戰事吃緊,該逃命的已經逃命,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殘,亦或是安土重遷之輩。城主府,乃是如今鎮北大將軍呂戮的駐軍之所。那幾騎行到大門之前,跳下馬背,進入府中,快速來到大堂上面稟報。

大堂正位之上,坐着的是一個中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這男子身着盔甲,濃眉大眼,肩寬壁厚,身上有股鐵血殺伐的氣息,他膚色麥黃,八字須,不怒而威。那進來大堂的人單膝跪地,道:「啟稟大將軍,斥候回報,北匈帝國的奇兵在呼延烈的率領之下,已經越過流川河,正往居胥城而來!」

呂戮聞言,不由微微皺眉,接着道:「這些蠻子,來得真快,傳令下去,三軍整頓,隨時迎敵!」

「末將得令!」那人退出大堂,便往著另一邊的軍營去了。

鎮北軍中有一軍營,名為罪血營,此間兵士,皆是先人或是家裏有人犯下重罪之後,遭到牽連,大幽皇朝皇帝心慈未殺之人。按著如今大幽皇朝開國皇帝燕北山的說法,人死也要死得有價值。這罪血營的人,他們活着的唯一價值就是死,為大幽皇朝而死。

風雪瀟瀟,營地中早已堆滿了積雪,此時一處營帳之中,一群衣着單薄的少年正圍着一堆柴火而坐。這些少年,年紀最大的只有十九歲,年紀小的,才十四歲。那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濃眉漆黑如刷,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在修剪自己的鬍鬚,這人名為英祖,乃是開國功臣九江王之子。坐在他旁邊的是以消瘦少年,這少年眼睛很亮,讓人很容易記住,他是開國功臣建成候之子,名為彭望連。

「大戰在即,諸位有何想法?」英祖開口,他的聲音如黃鐘大呂,在營帳之中傳響。

另一人道:「同為罪血後人,有想法又能怎樣?」

「先輩功績,不容抹殺,我等作為後人,不管如何,不能辱沒了先輩的名聲!」彭望連道。

「哼,先輩名聲?要不是有先輩,你我怎麼會成為了罪血?成為戰場上的奴隸?」有一人冷聲笑道,他臉龐近乎扭曲氣息,呼吸急促無比。

英祖聞言,不多說話,過去一切休再提,現在他還有建功立業之心,而且也還有希望,燕北山曾經下過詔令,罪血後人,有大功勛者,可以赦免。可是在此營中,誰又會有機會建立功勛?

營帳之中,眾人七嘴八舌的,唯有那最邊上角落處的少年,從未有過半句言語,彷彿營帳之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這少年面容談不上英俊,一雙卧蠶眉,雙眼如同兩汪寒潭,臉色蒼白,鼻樑高挺,薄薄的嘴唇上面,沾滿了灰塵。他的衣衫,比這裏的任何人都要破爛,他的面容,比這裏面任何人都要憔悴。

這樣的人,自然永遠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他顯出來的,都是最為普通的一面,見過之後,連他是什麼名字,都會瞬間忘記。事實上,在這罪血營中的人,都是沒有名字的,他們只有編號。英祖的編號是一號,彭望連的編號是二號,而這個少年,他的編號是九號。

九號,在這罪血營中,基本上沒有人會記起,只有上戰場的時候,罪血營的將領點名之時,眾人才會反應過來,原來這人就是九號。

九號是他的編號,可是他也是有名字的,他叫古痕,是淮陰侯古信之子。與英祖、彭望連的祖先一般,都是開國功臣,若論功勛,彭望連、英祖的祖先,比之淮陰侯,恐怕都還要差上一線。古信,如今雖然伏誅,但若是提起的時候,整個天下,沒有人會不知道那個用兵如神,百戰百勝的兵神。

大幽開國皇帝燕北山能打下天下,古信的功勞,不用多說,不會下於如今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蕭和。燕北山曾有言:「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帝師張良易,鎮家國,撫百姓,給饋餉,吾不如丞相蕭和,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兵神古信。」

由此可見,古信確實是用兵如神。只是如今,淮陰侯古信早已作古,後人罪血,這也許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

聽着眾人爭吵的聲音,古痕卻是走出了營帳。寒風撲面而來,打在他粗糙蒼白的臉上,卻是半點痛意都沒有了,他那糟亂的髮絲,隨風而起,更添幾分滄桑。

夜幕降臨,罪血營裏面漆黑一片,四下里唯有寒風呼嘯之聲。古痕此時出來,悄無聲息的走出了罪血營。

罪血營是軍營之中的特殊之地,平日裏看管甚嚴,時下戰事將臨,更是不消多說。只是這些看管的將士,卻是沒有發現古痕是怎樣離開的。

罪血營中的兵士,自然不會甘願做死屍,看管嚴厲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那就是還有他們的家人受到管制,膽敢在戰場上逃跑,那他們的家人,必然無存。

古痕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但是還有一人牽制住他的心神。那是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姑娘,因為面目醜陋,看管的兵士都是敬而遠之。

這是居胥城中一處民房,守在這裏的兵士也是無法發現古痕此時已經進入房中。燈火之下,那醜陋的姑娘揭開臉上用人皮製成的面具來,絕世俏臉頓時顯露在古痕的面前。

此女一雙娥眉若柳葉,雙眼靈動似秋波,膚白恰如凝脂玉,秀鼻丹唇惹人憐,最難得的,是她身上那一股清麗脫塵的氣質,還有舉動里露出來的柔美。若不是她平日裏帶着面具,恐怕早已惹來不少麻煩,那些看守的兵士,也不會把持得住。

「我們明明有逃離這裏的本事,真是弄不懂你為何需要這麼多的周折!」這女子柳眉微微蹙起,不由說道。

古痕道:「逃走,那定然不是上上之舉,因為我要做的事情,不容我逃走,你知曉的!」

「今夜前來見我,可是有了法子?」女子問道。

古痕道:「有了,北匈帝國的奇兵,已經越過了流川河,大戰將臨,我們的機會來了!」

女子問道:「你指的機會是什麼?」

「戰死沙場,從眾人的面前消失,而後獲新生,展開後面的計劃,如此,便沒有人再會懷疑什麼!」古痕肯定的說道。

女子眼中露出憂色,接着道:「在這世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那件事要做,但是我不允許你死!」

古痕緊緊握住女子的手,道:「放心,我沒有那麼容易就死去!」

女子點頭,眼中露出溫柔之色,而後又將面具帶上,熄滅油燈。古痕輕輕推開屋子的門,離開這處屋子之後,便直奔罪血營而去。

半夜時分,風雪已經停下來了,軍營之中,早已積了厚厚一層。古痕站在冰雪地里,看向北方的天空,他知曉此時冬季,城牆之上結有厚厚的冰,攻城略地,最為不便。按理說來,北匈帝國不會在此時出兵才是。這樣犯大忌的出兵,要麼就是人傻了,要麼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北匈帝國疆土千萬里之廣,冒都單於乃是北匈帝國史上最為英明的帝王,又有須卜格大祭司,蘭氏、丘林氏、呼延氏的輔佐,朝中謀臣數不勝數,武將亦是如林,他們自然不會是傻子,唯一的解釋,那就是他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古痕背負在後面的雙手緊緊握住,這一次不管對方有什麼目的,都是他重獲新生的機會。

夜盡天明,今日放晴,一輪明日自東方升起,不多時便已經掛在空中。冬日裏的太陽,本就沒有多少溫度,時下積雪融化,比起下雪的時候更有幾分寒涼,街上更是罕有人至,倒是適合軍隊來去方便。

城主府中,呂戮看着那進來的斥候首領,便問道:「可有摸清楚了他們軍中情況?現下兵至何處?」

「稟告大將軍,軍中情況尚未得知,不過他們的大軍已經越過流川河,行進將近五十里,再有三十里不到的距離,便是居胥城了!」那進來的斥候首領答道。

北匈帝國與大幽皇朝以流川河為界,如今兵臨居胥城,呂戮當下沉思片刻之後,便道:「再探!」

斥候首領下去,又有一個身着盔甲的男子走進來大堂。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呂戮之弟呂璨。

「北匈帝國大軍臨城,你我兄弟二人建功立業的時候來了!」呂璨此時露出興奮之色,整個人彷彿打了雞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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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飄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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